“邝娘子。”里正也赶来了，站在外面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素巧对里正道：“这里的事儿，想来你方才也有耳闻，既如此，你就着几个人看好了这里，等会儿想来知府衙门也会遣人来。”

里正急忙应是，素巧刚要离开，就听到里面传来柳兰花低低的哭声，素巧不由心念一动，对吴嬷嬷道：“我进去瞧瞧吧。”

柳兰花一个人坐在窗边，床上的被褥都没有收拾，还散发出一股浓浓的气味。杜氏站在她身边，像是要防止柳兰花自杀。听到素巧的脚步声，柳兰花抬头看向素巧：“你就是邝娘子。”

“我是！”素巧轻声说着，柳兰花苦笑着：“你是来骂我的吧？不知廉耻，这会儿，就该上吊死了，还能落个知耻的名声。”

“你才十八岁。”素巧提醒着，柳兰花笑了：“是啊，我才十八岁，可我这些年，我这些年……”

“你这些年，是不是过得很苦？”素巧轻声问着，柳兰花低头：“我早就该死了，在，”柳兰花的笑容变得苦涩：“在我十五岁那年，被表哥哄骗的时候，我就该死了。”

素巧惊讶地看着柳兰花，柳兰花偏了下头：“奇怪吗？”

杜氏倒不觉得奇怪，从邱大嫂的表现来看，柳兰花和邱大之间没有点什么，才奇怪呢。只是，柳大娘却也没有吭声，只怕是，

“你定会问我娘呢？我娘只有我一个女儿，她想要的，是安安稳稳

的下半辈子，表哥哄她，说会奉养她下半世，她就信了。至于表哥做的那些事儿，她就当没有看见。日子久了，我也就，当做寻常了。”素巧只觉得浑身冰冷，竟然不晓得该怎么安慰柳兰花，她的如花似玉，在这个时候，竟然像是一种诅咒，还有她的这双手。

“两年前，小爷来庄子上消夏，我去庄子上寻莲藕，被他看见了。当晚，他就进了我的屋子。”说着，柳兰花紧紧地抓住胸前的衣衫：“你瞧，就是这样，我表哥很欢喜，我娘也很欢喜，毕竟小爷给的不少。但小爷他，不能把我纳回去。”

柳兰花这样的女子，对王公子来说，不过是一时新鲜，上手了，过上些日子，也就忘记了。但对邱大来说，只要能用表妹攀上王公子，那就是最好不过的事情。

“他回去了，表哥让表嫂把我打扮的很好看，只要他来，就引他来到这里。我觉着，我简直就是，就是……”就是什么呢？明明是良家女子，却被自己的家人，当做青楼女子一样，要对人献笑，要去引人来过夜。

“去年，我有过一个孩子。”柳兰花声音很轻：“七个月的时候，不知道我娘给弄了点什么药来，我疼得不行，醒来时候，孩子已经没了。后来，我才晓得，王公子给了我娘二十两银子，要我娘去寻服好药来，让我不要把这孩子生下来。”

素巧长叹一声，柳兰花松开手

：“我恨啊，可我什么都不能做。后来，听说王公子向你的女儿求亲，那时候表哥很郁闷，但我却很欢喜，表嫂趁机寻来媒婆，要三十两银子的彩礼。”

所有的人，都可以做她的主，但唯独她自己，不能做自己的主，素巧看着柳兰花，一时不晓得该说什么。

“我后来听说，已经定给了刘家，还很欢喜，毕竟，我能嫁人，就能离开这里，不用再应付这些人，谁晓得……”柳兰花苦笑，后面的事儿，素巧已经猜到了，依王公子的心性，自己的女人就算自己不要了，别人也不能染指，而这，只怕就是杜婆子杀身之祸的由来。

“你想做什么？”素巧直接问出，柳兰花瞧着她：“我想出家，我听说，佛门清净，我以后，再也不愿意见到那些男子了。”

“我答应你。”素巧的话让柳兰花笑了：“多谢。”

毕竟，柳兰花这样的人，牵扯到这样的事情中，只怕会被官府判官卖。好好的一个女儿家，官卖了，谁晓得会落到什么样的地方？

素巧看着柳兰花的脸，对杜氏道：“你就在这，陪她住上几日。”

“我就想问问，她真不愿意嫁给我表弟？”杜氏还在想着这件事，毕竟乡下人家娶房媳妇不容易，刘大牛若这次娶荒亲不成，那就要等到杜婆子的孝满了之后，才能再娶妻。

“她这会儿，心都死了，又怎会去信任别人？”素巧反问，杜氏看了

看柳兰花的神色，也轻叹一声：“可惜了，这样的容貌，遭遇竟然如此坎坷。”

“我宁可没有这样的容貌。”柳兰花轻声说，杜氏啊了一声，没有再说话，毕竟这样的事儿，不是杜氏所能置喙的。

素巧又看了柳兰花一眼，叮嘱了杜氏几句，也就离开。柳兰花看着杜氏，轻声道：“你不用陪着我，我不会去死。”

“我不是怕你去死。”杜氏说完这句，脸色不由微红，但杜氏很快就道：“我只是觉得，你这样年轻，就要去陪青灯古佛了。”

“这些事儿，很快就会人人知道了。”柳兰花平静地说，这个世上，这样的传言，实在是太快了。杜氏点头，柳兰花轻声道：“那又何必呢？又何必去听人议论，何必去听人说，这家人娶的媳妇，原本是个……”

柳兰花都能想象得出来，别人会怎样鄙夷地在谈论这些，而去伴青灯古佛，就听不到这些议论了。

“很多庵里，也不清净。”杜氏想到一些听过的传闻，提醒一句，柳兰花笑了：“是啊，处处都不清净，那我只有，让我的心清净了。”

“你，你说不定多求求我们娘子，她心软，就能给你寻个去处。”杜氏绞尽脑汁，想出这一句来，柳兰花对杜氏笑了笑：“你不怪我？”

“我怪你做什么？被始乱终弃的是你，人也不是你杀的，被欺负的也是你。”杜氏十分惊讶地说着，柳兰花笑了：“

竟然还有人晓得这些道理。”

我是个迷恋写女性命运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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