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姐。”宋珍那带着睡意的声音传来，夏云回头，看到宋珍已经坐起身，睁着眼睛有些迷茫地看着。夏云也就走到宋珍身边：“这会儿天热，我有些睡不着。”

“那明儿我们就分床睡。”宋珍说着就又倒下去，呼呼大睡了。夏云看着宋珍，心中生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这是自己的妹妹啊，剥离了这许多身份之后，血缘之间的连结开始产生，自己当初怎能对她有这样多的怨言呢？

夏云伸手握住宋珍的手，宋珍嘀咕了一句什么，就又睡着了，夏云仔细听，也没听出来，像是喊娘又不大像。

第二天一大早，有邻居听说宋珍回来了，也就带着东西来看望，自然又是一番应酬，夏云看着宋珍面上露出的笑，这样的应酬和京城各家府邸之间的应酬是不一样的，没有了太多规矩，也没有了那些客套，一样是在说家常，却不用再字斟句酌，想着那句话才合适。

“这是我表姐。”宋珍已经把夏云拉过来，对众人做介绍。

“好俊的姑娘。”有人已经笑着赞了，就有人点头：“果真好俊，几岁了，定了亲事没有，要没定亲，我们这……”

“王婶婶，您在这操心什么呢？我表姐要真想寻婆家，还要问过我舅舅呢。”宋珍的话让王媒婆笑开了：“是，是，是我错了，我这不是一看到俊俏的姑娘，就心里面欢喜，这京城里来的姑娘，只怕不

愿意在我们这穷乡僻壤里面过呢。”

“这不是穷乡僻壤，我很喜欢。”夏云虽然被众人的热情给有些吓到，但该说的话还是会说的。众人自然又是一番议论，又各自吃了一杯茶也就散去。

“东西收拾好了，我去看看你娘。”小朱管事等到堂屋里面这些妇人都散去了，这才走进来，和宋珍说。

春燕的墓地离他们所住的地方有八里地，好在有马车，赶上马车倒没有那么费力，不到半个时辰，就穿过了城，到了那片墓地。

墓地靠着山，前面还种了两棵竹子，墓地修葺得还算不错，砖石垒的，墓碑上刻着，慈母朱氏之墓。

“我不晓得我的母亲该冠上谁家的姓，所以我这样刻了。”宋珍轻声说着，就已经走到墓前，伸手抚摸着墓碑上面的字，轻声道：“娘，我回来了，以后，我不会再离开你了。”

“妹妹，我来了，这十六年，我们都很想你。”小朱管事蹲在墓前面，心中百感交集，这是自己的同胞妹妹，昔日还小的时候，总能听到她叫自己哥哥，嗔怪自己又把什么东西给弄坏了，还说要给自己绣手帕，绣这绣那

当初活生生水灵灵的妹妹，多年之后见到的，不过是座冰冷的墓。小朱管事的泪落下，夏云看着这座墓，墓里面是自己的姑姑，如果不是来到这里，不是单独葬在这里，夏云她们连祭拜的资格都没有。

英国公府的墓地，不管

是埋进去还是去祭拜，都是要资格的。

“姑姑，你没见过你，但我晓得你。”夏云对着墓地恭恭敬敬地磕了几个头，抬头，仿佛还能看到从没见过的姑姑对自己笑。

“姑姑，我会好好地照顾表妹，您放心吧。”夏云喃喃地说着，毕竟姑姑最放不下的，就是宋珍，没有第二个人了。

“舅舅，表姐，别哭了。娘生前最不喜欢我哭。”宋珍擦掉眼泪，见小朱管事和夏云都落泪，安慰着他们。

“是啊，是啊，大妮儿说，哭有什么好，要笑才好。”小朱管事说完就觉得心酸，可是自己的妹妹，那个爱笑的妹妹，最后却是连笑都不能笑出来了。

大妮儿？宋珍皱眉，小朱管事看着她：“你娘呢，是陈府的家生子，家生子生下来，总不能起正经名字，所以才随便起一个，等到进了府，有了主人，才有正经名字。我记得你娘原先是叫秋霜。”

而跟着吴氏，吴氏又改了一个名字叫春燕，不管是秋日落霜还是春天的燕子，这名字都是主人起的，朱大妮儿，她就没有过一个真正自己想叫的名字。

宋珍只想长叹一声，但却叹息不出来，难怪从来不晓得自己娘叫什么名字呢，从生下来的名字到后来的名字，都是随便起的。

秋霜也好，春燕也罢，都是主人为了叫着顺口起的，听说有些府里面，跟在主人身边的贴身丫鬟，名字都是固定的，有时候，都换

了三四拨人，名字都是一样的。

也不知道吴氏身边第一个春燕是谁，更不晓得吴夫人身边跟着的秋霜，已经换了几个了。

“我们是底下人，这都是难免的。”小朱管事没有这样多愁善感，不过是底下人，名字吗，随便叫什么都可以，要紧的是，把主人服侍好。

“不一样的。”宋珍的泪又忍不住落下，强行忍住了。

那些秋霜，那些春燕，都不是自己的娘。

“我晓得你心疼你娘。”小朱管事想安慰宋珍，却只干巴巴说了这么一句，宋珍看着自己娘的墓碑：“她是我娘啊，是天下对我最好的人。”

别人对宋珍的好，都有原因，但宋珍晓得，天下只有自己的娘，能对自己愿意以身代。宋珍轻轻地抚摸着自己母亲的墓碑，夏云想起宋珍曾说过的，我不愿意提到我娘的时候，只能叫她姨娘。

宋珍是被生母亲自教养长大的孩子，怎会拘泥于规矩，不愿意去认自己的生母呢？夏云觉得，也许，规矩确实是错的。

小朱管事看着宋珍的动作，既欣慰又难过，事情兜兜转转，不管怎么说，也算有个圆满的结局了。

“我们走吧，我明儿一早就走，还要去为二老爷办事呢。”小朱管事就算有百般的舍不得，也要催促宋珍离开。

“爹爹，您真的是有差事要办？”夏云疑惑地问，小朱管事看着女儿：“我自然是有差事要办，不然哪里能离开。”

“只是

办差事时候，顺便来送一送我们。”宋珍也收起心中的难过，在一边加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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