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走到酒馆，捡了个座头坐下，小二送上酒菜，张青给苏度斟上一杯酒，感慨地说：“这事儿这样了了，我这心里却有些不舒服，也不晓得是为什么。”

“为什么不舒服？”苏度反问，张青看了看苏度却没有说话，苏度也收起自己心中的感慨，把杯中酒一口饮下。

酒一入喉，苏度就语带惆怅地说：“我娘前些日子和我说，已经寻了几个不错的姑娘，让我瞧瞧，哪家最为合适。”

“你似乎不想成亲。”张青皱眉，苏度的眼帘低垂：“我是一定会成亲的。”

出身名门，虽然已经有兄长，但这传宗接代的事儿，总是要去做的。只是，苏度现在觉得，原先可以接受的一些事儿，这会儿却无法接受。

一个从没见过面的女子，会成为自己的妻子，自己要一辈子对她好，这是何等荒谬的事儿。

“你说，若我以后有了心上人，该如何？”苏度的话让张青笑出声：“你这话说的，你是侯府公子，又中了进士，成了官员。若你的心上人，家境贫寒，能被你纳为妾，她已经欢喜无限了。”

“自己喜欢的人，却只能做妾，这对吗？”苏度再次反问，张青不料苏度会这样反问，愣在那里，苏度看着张青：“你晓得，这不对，是不是？”

“我，”张青只说了这一个字，猛地想起什么似得，对苏度道：“你什么时候，对哪家的千金动心了？”

“并不

是对哪家的千金动心了，我只是想到以后。”苏度语气无比惆怅，张青长叹一声：“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天下人无不晓得这件事。”

苏度自然也晓得这件事，正因为晓得，苏度明白，自己对素巧的那点好奇，是万万不能再发展下去，不能让自己在看到素巧的微笑时候，心里的悸动表露出来。

自己和素巧，永远都不可能。她是英国公的未亡人，是要守着英国公府，抚养那个嗣子，等到老来，自然会得到属于她的荣耀。而那时候，在得到属于她的荣耀的酒宴上，自己只能做一个被邀出席的宾客，听着周围人在赞扬，英国公太夫人的坚韧，如何支撑门户，让英国公府重振昔日声名。

赴宴的宾客中，没有人记得年轻时候她的风姿，仿佛她从生下来就这样老，这样端庄。苏度再次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是啊，我晓得这件事，所以我，只是问问。”

这样的失态都不被允许，这就是侯府公子所经受的一切，要藏起所有的心思，在父母面前永远乖巧，连笑都不能大声一些。

娶了妻子，要和她相敬如宾，即便纳妾，也不能让妾室为非作歹耀武扬威。这样规规矩矩，被众人赞颂的一辈子，真是没意思极了。

苏度又喝了一杯，就放下酒杯：“好好地歇一歇，把公文呈上去。”

“自然会呈上去。”说到公文这些事儿，张青就清醒很

多了，再多的事儿都不能阻拦把公文呈上去，千万不能被罚俸，还要指望着这点俸禄过日子呢，毕竟自己不是苏度，苏度那点俸禄就是用来交际应酬，而自己那点俸禄，是要过日子。

张青打了个酒嗝，往窗外看去，楼下，英国公府的马车正经过。能听到众人称赞英国公府的排场，和原来也差不了太多。

想到那个女子面上明媚的笑容，张青不由叹了口气，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横亘在自己和车内那个女子之间的，还有更多。

英国公府再没落，也是勋贵，而自己不过是洗脱出身没有几年的刑部小官。远远攀不上英国公府的门第。

宋珍坐在马车内，春花在那掀起帘子看了眼，就对宋珍道：“姑娘，方才经过刑部了。”

“今儿十一叔过堂，这会儿，想来已经散了。”宋珍的话让春花皱眉：“姑娘，真的是十一老爷做的吗？为什么我们在府内，什么风声都没有听到？”

“像你成天吃了睡睡了吃，偶尔说什么，也是和谁吵了架，这些事儿，哪里就能晓得。”秋月说着就把春花扯过来，点着她的额头说。

春花掩住口笑了：“姐姐可别这样说我，姐姐当初是这样说的，说……”

“好了，你还在这说呢，没看见姑娘在想事儿？”秋月比春花擅长察言观色，见宋珍的眉微微皱起，秋月也就急忙阻止春花再说下去。

宋珍沉浸在自己心

思之中，并没有听到两个丫鬟在说什么。这件事了了，是不是就能离开国公府，不用再过这样日日都学规矩，不用再去和那些人虚与委蛇？

实话说，吴府的人也好，陈府的人也罢，对宋珍是很好的，但这种好，像隔着一层纱帘一样，若是寻常人，也会觉得她们对自己很好，但宋珍感受过真正的好，怎能被这样隔着一层纱帘的好说服？

“姑娘，到了。”马车停下，吴嬷嬷在车下恭敬地说，宋珍应了一声，吴嬷嬷也就掀起车帘，秋月扶着宋珍下车，一行人刚往里面走了几步，就看见宋大太太从里面走出来。

瞧见宋珍，宋大太太也就停下脚步：“侄女今儿回来的倒早。”

“今儿先生有事，吃过午饭只上了一会儿，就让我们散了。”宋珍含笑说着。宋大太太点了点头，宋珍让到一边，宋大太太也就带着人往外走。

等走出不远，吴嬷嬷才对宋珍道：“姑娘真是越发有气度了。”宋珍晓得吴嬷嬷夸的是自己方才给宋大太太让路的事儿，于是宋珍笑着道：“大伯母是长辈，我应当做的。”

“这不一样，有些……”吴嬷嬷还想再说上几句，瞧见已经快到素巧的院子里，也就急忙闭嘴，扶着宋珍往里面走。

素巧今儿既没有在算账，也没有在写信，而是站在窗前，看着外面。宋珍走进来看到素巧站在窗前，倒惊讶了，轻轻咳嗽了一声，素巧

这才回头：“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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