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规矩，可是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规矩呢？生养自己的人，不能被自己叫做娘，自己从没见过面的人，是自己的嫡母，甚至，自己的亲外祖父母，会排在这些人的后面。

素巧在张老婆子抬头的时候，已经发现张老婆子和宋珍相貌的相似了，而张老婆子看宋珍的眼神，也和别人不一样。不是好奇，不是审视，而是慈爱。

是祖辈望向孙辈的慈爱，还有一些悔意。因此素巧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看着张老婆子在那颤抖着双手，给宋珍倒上一杯茶，看着王嫂子那漏洞百出的圆场。

此时素巧也只能握住宋珍的手，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宋珍哽咽了：“这个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规矩。”

素巧也很想问这个问题，这个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规矩，让亲人不能成为亲人，让陌生人成为亲人。不管他们是不是彼此怨恨，不管他们是不是有什么仇恨？

“你不喜欢这些规矩。”素巧声音平静，宋珍点头：“不喜欢。我想我娘了。”

那样平静的生活，在听到街上有什么热闹的时候，会窜出去看，然后娘会拍自己一巴掌，顺手塞给自己一把瓜子。爬在墙头，听邻居的姐姐在那说心事，这样的日子，在进入国公府之后，就再也没有了。

素巧很想说自己也不喜欢，摆脱这样的规矩，要什么时候呢？毕竟，离开国公府，那是更为艰难的。

“我也害怕

，变得不像我自己。”宋珍抬头对素巧认真地说，市井之中的夫妻，会吵闹，丈夫会去偷钱赌钱，妻子会拿起扫把打挣不到钱的男人。热热闹闹的一家子。而在这宅院之中，嫁了人之后，就要以丈夫的悲喜为悲喜，不缺银子，却很无趣。

素巧拍拍她的手：“我也不晓得怎么劝你。”

“但我晓得，你听到我这些话，不会怒斥我。”宋珍说着不好意思地笑了，素巧不会怒斥宋珍，怒斥她不懂得享受，怒斥她不明白，这样的日子，多少人想要而得不到。这些，素巧都不会去做。

得到荣华富贵，总是要付出一些别的。素巧看着宋珍的脸，那自己付出的又是什么呢？是不管不顾，是名声，素巧知道一百种法子，要下人们俯首贴耳，但素巧却一点也不愿意。这座国公府，富丽堂皇，无数人借此荫庇他们，却是素巧想要逃离的地方。

怎样才能逃离国公府，用一种别人能接受的方式？

素巧看着宋珍，轻声道：“我如果离开，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宋珍的眼睛瞪大了，接着宋珍就疑惑地：“离开？”

“是，离开，离开这里，我不喜欢这里，我不喜欢这些荣华富贵，我不喜欢这些规矩。”素巧的语气很轻，宋珍笑了：“好巧，我也不喜欢。”

市井生活，府内的管家们觉得很难过，但这些生活，却是宋珍和素巧向往的，她们一个是得不到父亲

眷顾的官宦千金，另一个是和生母相依为命的国公府庶女。

那些荣华富贵，那些富贵尊荣，对她们而言如同虚幻，既是虚幻，又为何要苦苦争取？

“我想要一间小院子，有个做粗使的婆子，在院子之中种上一棵枇杷树，等到枇杷熟了，就去摘枇杷吃。”素巧语带向往。

“到了冬日，就在屋内生起火，一边看着下雪，一边在里面烤吃的，我可喜欢吃那个时候烘出来的橘子了。”宋珍也忍不住笑着说，那样的日子，才是日子。而不是日日都有下人跟随，看着你的言语是不是合乎规矩。

“奇怪，怎么会有人，这样喜欢荣华富贵？”素巧反问宋珍，宋珍的眉皱紧：“也许是因为，也许是因为……”

因为什么，宋珍没有说出口，也许是因为没有得到过，所以才会向往，使奴唤婢，穿金戴银。出入都有人追捧，可这种日子，没意思。

“我们要想个法子。”素巧的眼中闪出亮光，要想个法子，怎样安全地离开，还不能惹怒自己的父亲，尽管父亲早就不把自己当做女儿了，但这事儿还是不能惹怒他，惹怒了他，就无法逃走了。

父亲能用各种理由把自己关起来，宋家也一样，他们也会把宋珍给关起来，而不是容许宋珍在外面。

素巧想到宋大老爷提到十一老爷那个在外面的女儿的时候，言语之中透着的贪婪，素巧不由长叹一声，宋大老爷想

要那个孩子回到宋家是假，想要吞没十一老爷的产业是真。那份产业，足以让宋大老爷动心，也是十一老爷留的后路。

“我想，去牢里一趟。”素巧的话让宋珍抬头看向她，十分不明白怎么素巧会突然说要去牢里？

“我想去探探你十一婶婶。”这句话，宋珍更疑惑了，为什么要去探望十一太太。

“也许，这是一个可以让我们离开国公府的契机。”素巧习惯先做后说，对宋珍，她自然也不会全部说出，毕竟宋珍还小，才十五岁的小姑娘。

宋珍似懂非懂地点头，素巧看着宋珍，不由把她轻轻地抱在怀中，能和宋珍有一段母女缘分，也算是嫁进宋家来最好的一件事。

门外传来孩子的笑声，接着苏姨娘抱着孩子走了进来，自从周姨娘去了庵堂，苏姨娘的日子比原先好过许多，这会儿她满脸都是笑：“方才哥儿笑了，我就想着，要给夫人您也瞧瞧。”

对这个孩子，素巧没有恶感，却也没有太多喜欢。毕竟宋家塞这个孩子进来，也是为了爵位，而素巧选这个孩子，是为了和宋家抗衡。

此时见苏姨娘笑吟吟的，素巧伸手接过孩子，对苏姨娘道：“你把孩子养得不错。”

“夫人您说什么话呢，这孩子是夫人您的，我呢，不过是看夫人您这段时间这样忙，才想着替夫人分分忧。”苏姨娘这张嘴果真巧，宋珍已经皱眉：“为什么这个孩子，

明明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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