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到素巧来了这么多天，竟然都没走熟。

“夫人这是来的日子浅，等日子长了就晓得了，这府里啊，每个拐角有块漆被蹭破了，都瞧得出来。”黄娘子这是安慰素巧的话，又何尝不是黄娘子自己对自己青春时光的叹息，在这府内，从小丫鬟做到管家娘子，真是每一个地方有什么都熟了。

一草一木，什么时候枯，什么时候绿，都瞧得清清楚楚。

“我也会有那一日的。”素巧听了这话，心中一动，话语之中竟然带着几许悲凉。

黄娘子听出素巧话中的悲凉，想要安慰素巧，却怎么都说不出口，只能陪着素巧往灵堂行去。

灵堂之内，永远都是那些人在，素巧看着灵位上的名字，神色有些恍惚，这个自己只见过一面的男子，自己要守着他，守着他一辈子，等到死了，和他一起进这宋家的祠堂，受香火供奉。真是可笑啊。

素巧唇边现出一抹嘲讽的笑，外头却响起吵嚷声，接着一个婆子走进来，神色有些不大好看：“夫人，是那个清唱小班的人，他们说，虽被府内打发了，但也该来国公爷面前磕个头，多谢这些年的知遇之恩。”

黄娘子下意识地要拒绝，毕竟这些人进来，谁晓得会不会闹出什么幺蛾子。素巧却淡淡地道：“让他们进来吧。”

说完素巧就对黄娘子笑了笑：“都这时候了，他们要闹，丢的，也不是国公府的脸。”

不是每一

家府邸都能养得起清唱小班，他们要能寻个好去处，自然也要把该尽的礼节给尽了，若是在宋安灵前大闹一场，那些愿意要接纳他们的人家，未必愿意接纳。

果真教习领着这六人进来，他们六人都规规矩矩，对着宋安的灵位恭敬地烧香磕头。

那两个教习还滴了两滴泪，不外就是感谢宋安这些年的照顾。哭完了，那两位教习又对素巧磕头：“今日一别，日后不晓得几时还能再见到夫人。我们别无相送，就给夫人磕几个头吧。”

这礼素巧也受得起，素巧也坐在那，任由他们磕头。那小旦还有些不愿意上前磕头，还是那小生拉了他一把，这才扭捏着身子上前对素巧磕头。至于另外几个，素巧瞧去，都生得十分清俊。

宋安虽说不把银钱当一回事，但能从他手中拿到银钱的人，果真都有各自的本事。

等这群清唱小班走了，素巧才问黄娘子：“你说，国公爷生前，还拿了些银子给十一老爷前去采买一些珍玩。”

“这些都是外头账房支的，至于那些珍玩，都放在库房。”黄娘子能说的就是这些。但这些已经够了，素巧笑了笑：“既然有账房，有账，这也好办，就按账去查一查，到底有哪些珍玩。”

素巧还有一句话没说出来，黄娘子却已经晓得，素巧要说的那句话就是，哪些银子还能拿回来。

因此黄娘子神色微微一变：“夫人，这，若

十一老爷要来哭国公爷，到时候大老爷定会出面，该怎么办？”

“没什么怎么办的。”素巧淡淡一笑：“不拿出点硬的，真当我们是软柿子？”

想捏就捏，想掐就掐，想支银子就支银子？做什么美梦呢。

黄娘子顿时明白素巧话中的意思，恭敬应了一声就离去。

“母亲。”宋珍的声音又响起，素巧看向她：“你想说什么？”

“原来在这大宅院中，想要活得好好地，就要有无数个心眼。”宋珍的话让素巧笑了：“这会儿你想这些，未免太早了。”

“母亲并不比我大几岁。”宋珍认真地说着，素巧伸手抚摸宋珍的脸：“我们不一样。”

“没什么不一样的。我也只有我娘疼我。”宋珍想起在小镇时候和母亲相依为命的生活，唇边现出一抹笑：“也总有人欺负我们是孤儿寡母，想要害我们呢，还有，还有……”

宋珍说话时候，眼睛之中闪闪发亮，这是素巧这么多天来，见到最活泼的宋珍了。也许，宋珍原本就不该进到这样的宅院之中，她该在小镇之中，小院之内，和她的生母一起，过一种平静舒服的生活。

“母亲，我说这些，你厌烦吗？”宋珍面上露出一丝赧然，素巧拍了拍她的脸：“不会厌烦，你说这些，我很喜欢听。”

宋珍又笑了，这是一个多么天真烂漫的姑娘啊，她面上那明媚的笑，本就该常常出现，而不是被困在这大宅

院之中。

但这些话，素巧没有说出口，她只是轻轻地拍了拍宋珍的手，日子，还要这样过下去，不管她们愿意不愿意。

“今儿，外头账房内，着人去查当初支给十一老爷的那些银子了。”本来坐在椅上百无聊赖地苏度一听就抬头瞧向张青：“真的？”

“自然是真的！”张青的眼中有些别样光芒：“你想，这一查，若是真查出点什么来，只怕国公爷的死因，也就从这来了。”

“但各家府邸的采买，虚报一些花账，是常有的事儿。”苏度在短暂的兴奋之后，又坐了下去。都说水至清则无鱼，不管是账房也好，采买也罢，都会多报一点账，甚至还默许有个九五回用。

“这报花账，也是有个数的，若是这贪得银子太多，连国公爷都发现不对了呢？”张青反问。

苏度的手在桌上敲了几下：“走，我们去账房瞧瞧去。”

国公府的账房就设在书房旁边，这段时日有了丧事，账房里面也是十分热闹的。苏度和张青到的时候，几个账房先生正在大为不满地搬出几本账。

“这些日子，为了国公爷的丧事，我们几个就忙得不行了，夫人一句话，就要查当日十一老爷为国公爷采买珍玩的那些银子，这不是让我们忙上加忙吗？”

这话一听就是抱怨，苏度已经朗声道：“要查账，正好，我们府上的账房闲着，不如就着两个人过来帮忙。”

那个正在抱

怨的账房急忙站起身，对苏度行礼：“苏三爷，您快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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