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鸢想了想。

一切都错了。从一开始，所有的事情都错了。

她原本的计划好像在什么时刻被悄然遗忘了。

跟随着萧行云来到北漠，本来就是为了监视萧行云的行动，以此来从唐见春那里获取到更高的价值。

但是这件事本身的不确定性在于，沈鸢凭什么在没有任何调查的情况下觉得，唐见春本身是比萧行更厉害的存在呢？

如果说唐见春和萧行云本身就是对立的，那么，沈鸢从唐见春身上获得的东西难道会比从萧行云身上获得的更多吗？

可事情好像不是这样，甚至说是完全相反。

实际上，萧行云的势力似乎更大，他不仅在京都有属于自己的利益集团，甚至在北漠也有。

在檀州，甚至在嘉陵关，他的势力无处不在。并且，他不仅可以从枢密院那里得到批准的三千精兵，而且他还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借着围场打猎的名号将山洞中潜藏的兵器全部转移，这件事能够成功，首先证明了相府中的大夫人是知情并且允许的，也就是说，他是可以代表整个相府的意志，代表整个相府的执行能力的。

这样一个人，他本身的实力又十分强悍，他不仅可以从阿尔坎宫殿带回两个人头，而且还能拉拢檀州的行督府，让孟生葱、白衣等人为他办事。

同时，似乎嘉陵关和他的关系也匪浅，这样的人，看起来似乎比唐见春更适合拉拢。

之前之

所以放弃了他这块势力，无非是两个原因。

第一，立场问题。

沈鸢一直觉得，萧行云的背后是赵轻策，是赵轻策在掌控一切，现在看来，根本不是这样，甚至他已经靠自己的努力和自己周遭的关系，成为了赵轻策的一大劲敌。

这使得，萧行云和沈鸢莫名地就走到了同一条道路上来。

第二，人品问题。

没错，沈鸢一直以来都犯了同一个错误，这个错误本质上来说，就是总是倚靠单因素分析人的错误。

比如，前世她总是看这个人在她面前做了什么，通过肤浅的表象得到了一些兵不正确的结论，导致最后所有的人撕破自己脸上的假面具时，只有沈鸢一人瞠目结舌。

这一世，她意外地获得了读心术的能力，她以为这是万能的，同时她太过于依赖这个能力，殊不知，有些人的藏心能力却比她想象中更厉害。

比如白衣。

白衣可以说是这一切的终结者。

他从来不把自己真正的目的表现在脸上，甚至从不表现在心里，这件事使得沈鸢只能看到他想展现给沈鸢看的那一面，却将这误以为是他所有的面，可这从本质和规律上来说就是不可能的事。

人性是复杂的，这是看透人心的一切铁律。

可惜沈鸢一直没有参透这其中的原理。

就算是她自己，也并没有逃脱这个铁律。她是那么地复杂，她通常很善良，就连小动物也舍不得伤害，平时

要是看见什么受伤的小鸟，看见什么瘸腿的小兔，她必定会伸出援助之手。

可这样善良的人，在上一世却还是选择杀了白衣替哥哥报仇。

杀人的时候，她没有展现出平时善良的一面，她是那么果敢，那么决绝。她那个时候根本就没有想过，眼前的这个活生生的人，这个上一秒还在生龙活虎的人，下一秒就会成为她的刀下一具冰冷的尸体。

她不会为这个生命的消逝而惋惜，因为她觉得他杀了哥哥，他一定是坏人，而这个好坏本身其实也是立场决定的，因为她是哥哥的好妹妹，所以这个立场天然地为她决定了一个人的好坏。

可是，当她得知，她的哥哥杀了白衣的妹妹的时刻，她却觉得一切都被颠覆了。

她从前所站的立场，究竟又是好是坏呢？

仿佛一切不过只是一种愚蠢的循环。

她的哥哥杀了白衣的妹妹，所以白衣杀了她的哥哥给妹妹报仇，而她最后又杀了白衣给自己的哥哥报仇，多么愚蠢的循环啊，难道之后还会有白衣的某个姐姐又来杀掉她为白衣报仇吗？

这样本质上其实是一模一样的立场和逻辑又哪里分得出什么好坏呢？

又哪里能知道究竟是哪一方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呢？

沈鸢觉得一直以来自己就错了，自己抱着那种小孩的思维，津津乐道地给这个世界上的每一件事分好坏，最后，却发现，这个世界本身就是建立

在自己的脑中的，并不是建立在眼前的世界中的。

崩塌。

世界观开始崩塌。

沈鸢意识到，自己虽然重生了，可是却始终没有长大，还是用从前那套守旧的是非观来应对这个复杂的人世。

所以，读心术并不能窥探出真正的人性，真正的人性不是透过人的心理去观测的，而是人的心理之下，那片巨大的潜意识之海。

那个地方，神秘得几乎无法观测，所以古人说了一句话，叫做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不可无。

这里的防人，并不是说他的心你都能看到了你就不再防范了。

这里的防是无时无刻，每时每刻，每分每秒都要防着。

正如当她对白衣松懈了防备的时候，立马就被他反手一掌推入了沈鸢。

如此一来，沈鸢对萧行云最大的两个芥蒂似乎都根本不存在，只是她误解和想象出来的东西罢了。

即便他确实在招兵买马，甚至打算颠覆整个王朝，可那又如何，站在目前的这个时间节点，没有人有资格评论他的对错，自古成王败寇，只要他成了，他就是王，历史将会围绕他进行改写，史书将会把失败者踩在脚下，那个时候，不再有人再去评说他的是非对错。

沈鸢这下通透了。

她从前觉得，她重生了，她知道所有历史的发展轨道，所以她必定能够改变历史，改变一切。

这样狂妄而自大的想法终于在这一次的事件之中悄

然崩塌了。

究竟是谁在创造历史？

从来就不是赵轻策一个人，也不是她沈鸢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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