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成二十八年，九月廿九，鸿沙州边境。

翻过鸷音山、来到山麓的时候，薛小莞目之所及是连绵起伏的草原，伴着沙土，一片荒芜。

唐晟给她的兵虽不多，但目标却也不小。

东方一族在上央州和鸿沙州的权力不小，薛小莞不能半道遭到东方家的阻截，是以她不得不多花些时间翻山越岭。

最后她是带兵入了绵延的槐岭，翻过不知多少个山头，最后跨过鸷音山时，终于来到了鸿沙州边境。

再往外去，便已不是大祈的领土。

薛小莞在山麓暂时驻扎，而后派了斥候去打探。

此处在鸷白关西南，离着约有二十里，然并不见丹柯一兵一卒，也并未听到任何类似两军交战的动静，她不知真实战况究竟如何，不得不探。

而派出去的斥候倒是很快便归来，急匆匆入了帐。

“安王世子妃。”入帐后，来人立刻抱拳。

此人名为崔酉，在东南边军庭越边卫中任副尉，八品军职，手下兵卒善探军情，且长于伏击。

然而薛小莞抬眼时，却发现崔酉身后还跟了一个人，是个未曾见过的面孔，身上的盔甲也并不相同。

“这位是……？”薛小莞看着那人问道。

“远京禁卫校尉仲涛，见过安王世子妃。”来人上前一步，抱拳行了礼，“卑职乃都护左韦德之副将，近三月前都护率远京禁卫军五十护送安王世子到此，如今奉世子之命，于丹柯葛卓力所率军队帐东十里处驻扎，已两月有余。世子吩咐过，要都护传回军情，并继续观望，直至粮草耗尽，不得不回往远京之时。若有援军，可能是陈家将领，亦或是……安王世子妃前来驰援，到时可与之汇合。”

薛小莞听罢一喜，忙问：“世子人呢？”

“世子……”仲涛犹豫了片刻，皱着眉低下了头，“世子两月有余之前孤身前往了丹柯军队营帐方向，至今未归……杳无音信。”

“孤身前往……”薛小莞一愣，“他一个人都没有带？！”

仲涛没有回话，只重重点了点头。

薛小莞本想开口，一时却不知道说什么。

想来……他恐怕是想着，带人去也是徒劳，对方要的只有他一人，何必折损了那五十禁卫军。

如此想着，薛小莞鼻头又是一酸。

但这是在军帐之中，薛小莞怎能随随便便就落下泪来？是以她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真实的战况，究竟如何？可否细细与我说说？”

“回世子妃，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战况。”仲涛长叹了一口气，“六月葛卓力率五千丹柯兵马于鸷白关关下叫阵，要求大祈交出安王世子。就算葛卓力再擅长统兵之道，以东方将军的兵力，也完全可以一战，甚至不消多时便能拿下，但东方将军谎报了军情，拒不出兵。”

“所以……葛卓力完全没有发难过？”

“是。想来东方将军是言说会向朝廷求请世子前来，最终葛卓力带着五千人驻扎在了距离鸷白关以西二十里左右的地方。”

“那里距离此处多远？地形地势如何？”

“距离此处恐约有二十七八里，位于两丘之间的一个隘口，左右有天然高地作为防守，视野开阔，丘上高处立有哨塔，两侧共六人警戒，下方军帐四周也有放哨者数十人。进可打探我方动向，退可轻易撤军回往丹柯。”

“你们驻守在其东边十里处，他们未曾向你们发难？”

“不曾，但应是随时注意着我等的动向。且其哨兵极其警觉敏感，左都护派人去探，有几次甚至差点被发现，不过……”

“不过……？”

“他们似乎优先戒备，并不会轻易出击，而在世子离开约莫二十日后，对方那处似乎有过什么动静，听起来像是有兵马增援而来，然而过了两三日后，人员又似乎撤退了，回到了五千人左右，且军营内偶尔会传出琴声，入夜后还时常有欢呼和祝酒声，到近十日，对方似乎是时时喝酒吃肉，不知……到底因何而乐。”

“突然增援，又撤走了……？”薛小莞愣了愣，有些摸不着头脑，而后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眼睛一亮，“你方才说，帐中有琴声传出？确定是琴声？”

仲涛听罢有些疑惑，而后点了点头：“派去的斥候是这般说的。”

薛小莞的心跳骤然加快了起来。

唐清哲擅琴，有没有可能……有没有可能是唐清哲弹的？

虽然她也知道，这种可能性并不大，她也找不出唐清哲在丹柯军帐中弹琴的理由，但……但她宁愿如此希望。

“丹柯军有五千人，左都护有五十人，我带了千人，加起来便是一千又五十……”薛小莞一边想着，一边呢喃着开口，然而思索到此，却突然觉得不对，忙道，“不，那五十人不能与我汇合，仲校尉，你且先悄悄回去，让左都护按兵莫动。”

仲涛一愣，迟疑了片刻，还是领了令：“是。但……”

“怎么？”

“左都护听闻世子妃到此，立刻派了卑职前来，其实是有一请求……”

“你说。”

“世子自远京、而来，途中花费二十日，可若自槐岭翻山越岭而回，便恐需一月，左都护已做了努力，然而如今还有二十日左右粮草便会用尽，我们本打算过两日就启程回京，但既然世子妃驰援到此……不知能否恳请世子妃支援些许？这样我们方可继续留驻。”

薛小莞听罢却是有些不解：“距离粮草将竭还有二十日，何须支援？”

仲涛一噎，有些尴尬地吞了吞唾沫：“世子妃……世子妃只带千人而来，左都护自知无法与葛卓力所率军队抗衡，还应等待陈家将领驰援，可再如何节省，所剩粮草最多恐也只能再撑月余……是以……”

“等？为何要等？夜里我们突袭军帐，先把世子救出来，再把葛卓力控制下来，到时自可用他军队里的粮草作补给！”薛小莞眨了眨眼睛，一脸认真地道。

一听这话，下头站着的仲涛和崔酉面面相觑，而后眉头瞬间皱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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