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朔大长公主府。

满头华发的老太太如今坐在会客厅的主座上，闭着眼睛养神，屋内地龙烧得正望，老太太腿上还盖了条厚厚的毛皮毯子，两手间捂着一个暖手炉，好不惬意。

她身侧的桌案上此时有一杯热茶正冒着热气，下首的客座案上也有一杯热茶，正等着人来饮。

不多时，这个饮茶的人便来了。

唐清哲随着婢女入了屋，进屋便行了礼：“清哲见过姑祖母。”

大长公主缓缓睁开眼，点了点头：“坐吧。”

“是。”唐清哲福了福，而后便坐下了。

然而大长公主细细打量了一番唐清哲，却是轻笑了一声：“是被赶出来的？”

“清哲未能践行姑祖母教诲，让姑祖母见笑了……”唐清哲低了低头，回道。

“老身当着旭儿的面训他，未给他留情面，他心情不好是自然的，难为你了。”大长公主摆了摆手，“你应该知道，老身让你过来，是为何事。”

“是为劝圣上三思。海上仙山，如何能寻得。”

“你可知他为何要去寻海上仙山？”

“是为了……东方皇后？”唐清哲想了想，带着些许试探地问道。

“你便不惊讶吗？东方燕已故十年，他竟还如此心心念念，倒像是有真情一般。”大长公主笑了笑。

东方燕，乃东方皇后的名讳。

想了想，唐清哲答道：“起初是有些许讶异，但细细一想，圣上也是寻常人，有七情六欲，再正常不过。”

“他和东方燕的过往，你可知晓一二？”

唐清哲思索了片刻，摇了摇头：“清哲只听闻，圣上与东方皇后……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亲事是很早就定下的。”

“很早就定下……也不算吧。老身和你祖父当年，是费尽了心思帮扶先帝，才得以从娄太皇太后和娄太后手中夺权，叫他登上了皇位，是以先帝顾念皇后出身盛家，立太子唐逸后，先帝便拒绝了盛家的结亲之请，最终选定的太子妃，叫东方鸢，是东方燕的姐姐。”

唐清哲听罢了然：“是因……圣上心中钟意的，其实是后来的东方皇后，横竖也是东方家的人，这人选便由着他换了？”

“正是。”大长公主点了点头，“之后便如你所见，逸儿做了圣上，东方燕成了皇后，长子唐旦立为太子。十余年前，太子侧妃东方玲最先诞下一子，老身提醒逸儿，太子妃陈幽无子，对于东方家，还得防一防，结果却不知怎的，叫逸儿夫妻和父子间，竟都生了嫌隙。”

“莫非十年前的变故……还真是误会一场不成？”

“那老身便不曾知晓了，毕竟那之后一段时间，他对老身颇有些意见。但老身能断言，东方燕确实不是会助其父争权、助其子谋反之人，刚诞下一子便自缢，恐还真是为了自证清白。是以逸儿到如今，对东方燕依旧是有情、且有愧的。你可知那些妖道是如何招魂的？”

唐清

哲摇摇头。

“无非就是些江湖把戏，老身今日瞧见，他那紫檀桌上，摆着的镇纸，与他曾赐予东方燕的一对颇为相似，恐就是靠着这些，叫他睹物思人，再辅以些催眠术法，叫他日日梦见东方燕。他也老了，糊涂了，竟能被这种东西骗了去。那些贼人，竟还真能骗他服什么丹药，长此以往，他的身子只会每况愈下。”大长公主说着，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姑祖母对此，可是已有解法？”

“解法算不上，但老身觉着，既然这法子能叫他糊涂，为何不能用同样的法子叫他清醒呢？”

唐清哲听罢皱了皱眉，然而却依然有些不解，法子他懂，可这东西……凭唐清哲一个对二人过往都知之甚少的人，如何能弄到？

思及此，唐清哲只好拱手道：“还望姑祖母明示。”

“老身听闻，十二子唐昶，是一直养在徐德妃身边？”

“正是。”唐清哲点了点头。

“徐德妃贤淑，虽然东方燕故去时昶儿才刚出生不久，但据说他的寝殿里，至今仍然留有不少东方燕的遗物。”

唐清哲一听，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清哲明白了，多谢姑祖母！”他站起身来，行了个大礼，而后却又觉得还有些许疑惑，开口道，“只是清哲有一惑，不知可否请姑祖母赐教。”

“你但说无妨。”

“今日多亏姑祖母传话告知圣上欲寻仙山，清哲才得以及时入宫，可……姑祖

母为何选中清哲呢？”

“老身传话告知你……？”大长公主听完却是一愣。

唐清哲也是一顿，难道……不是吗？

看着唐清哲不解的面容，大长公主思索了片刻，却是突然轻哼了一声，笑了起来：

“罢了，传话与你之人并非老身，老身今日感叹，不过是以为你自有眼线在宫中，叹你行动迅速。至于这人到底是谁，你日后自己去琢磨吧，但当务之急，还是得先把那糊涂小儿给敲醒了。”

唐清哲闻言疑惑更甚，但想了想，大长公主慧眼如炬，恐已经知晓一二，但未明说，便是并不危险，是以他最后还是点了点头：“清哲明白。”

“来，扶老身起来，晚膳老身可是真着人备了的。难得六哥的孙儿来一趟，可得陪老身用完膳再走。”大长公主说着，笑着招了招手。

唐清哲听罢笑了起来，道了声“是”，上前去搀起了老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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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蓦山阁。

薛小莞下了马车，抬眼瞧了瞧那招牌，深吸了一口气，便往店里走去。

今日她来，是为了买一个……非常复杂的弄器。

昨日唐清哲深夜才回府，一回府，就与她说了一大堆东西，从他和苏行渊饮茶，到面圣的经过，再到他和成朔大长公主的谈话，搞得薛小莞理了半天。

虽说尚有许多东西不明白，但也算大致理清楚了前因后果。

而唐清哲告诉薛小莞，想要解这番困境，还需薛小莞帮忙。

他

要借十二皇子唐昶和东方皇后的遗物，让圣上放弃出寻仙山，不再做招魂法事，停用丹药丹香。

可唐昶居于徐德妃所住的长臻殿一侧，唐清哲如今不在修文馆讲学，便是能去看看，也没法跟着唐昶去到后宫，是以最后他将目标放在了唐暖身上——

唐暖是与薛小莞最为相熟的公主，刚好，她还是徐德妃的女儿，虽说及笄得了封号后，圣上念及她与唐昕姐妹情深，她就搬去了唐昕的宫殿，但她依旧是最方便帮着薛小莞去到唐昶寝殿的人。

是以薛小莞已给唐暖递了帖子，请求入宫拜会她。

而二人记得唐暖似乎喜欢复杂的弄器，今日薛小莞就是要来买个尤为复杂的，到时作为礼物送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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