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在黄篓村颇有耽搁，薛聿文直到日落后才从最远的村落往回赶，等回到府中时已经是深夜。

他还有关于孙平一案的事情要处理，便还留在书房，待到快结束时，房门却被敲响了。

而后唐清哲的声音便响起：

“薛大人，是我。深夜来访实在失礼，但傅钊心中有惑，又关乎那孙平，是以见薛大人书房中灯还亮着，便擅自叨扰了。不知薛大人可方便？”

“无碍，你进来吧。”

听得薛聿文首肯，唐清哲推门而入，行到薛聿文桌前，福礼作揖：

“薛大人。”

“你来寻我，所为何事？”薛聿文搁笔起身，看着唐清哲问道。

唐清哲也不卖关子，立刻道：“薛大人可还记得，今日我和薛小姐一起从孙平那里搜出了那迷心散？其实今日找到的，还有另一种粉末，只是当时我觉得这粉末闻起来香气扑鼻，心说可能是香粉，便忘了拿出，回到府中后才发现还被我误藏在袖中，细细一看，又觉得不似普通的香粉，怀疑也是来自素琷之物，便想要归还。”

说着，唐清哲从袖中掏出了一包药粉，递到了薛聿文桌前。

薛聿文打开一看，微微皱了皱眉头：“确是素琷之物，名为夜遥香。孙平其他物什上也沾染了些许香味，因气味独特，我当时认出来了，还觉得疑惑呢，原是确有其物。”

“这夜遥香，是什么药？”

“是一种催情药。”

“催情药？”唐清

哲微微眯了眯眼睛，双眉也不自觉地竖起，“和那迷药一样，也是下在水和食物中使用？”

“也可，不过这种药若是洒在食物里，香气过甚，且味苦，更多的用法是将其混入熏香粉末之中，随其一并点燃，吸入较多后也有同样的功效。这种药多用于青楼妓院之中，很容易就能叫嫖客情起。五年前，这种药在云山的花楼中便已经禁用了。”

“为何？”

“副作用强烈，若是熏香粉末中掺得多了，或是整夜吸入，很容易让人……产生性瘾。且使用者事后往往萎靡不振，若是服用，用量多一些，便更加可怖。”

“原是如此……”唐清哲似是困惑已解，眉头却没有舒展半分，牙关紧咬，双拳也紧紧握起。

“想来孙平及其同伙是将其用在了拐来的女子身上，方便控制，亦或是……逼迫其与他人发生关系，实在是罪不容诛。不过好在他手上的夜遥香杂物也甚多，药性没那么强烈，应该不会导致落下顽疾。若是纯度高，这药恐还要香上数倍。”

“香上数倍？那若是放在熏香之中……”

“便是不放太多，香气亦能很快充斥整个房屋。而若是放得多了，便是香气缭绕，叫人很快就能熏熏然了。”薛聿文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真是可恨……”唐清哲深吸了一口气，而后他福礼作揖，“多谢薛大人解惑，夜已深，傅钊便先告退了，大人也早些

歇息。”

薛聿文点点头，而后看着唐清哲转身离去，他走出屋子替自己关上房门的时候，眉头依旧没有舒展。

薛聿文看得出，唐清哲对这夜遥香十分在意，恐怕药也是他当时故意藏起来的，而绝非什么“误藏”。

若是薛聿文记得没错的话，圣上的后宫之中，就有一位素琷而来的娘娘，而这位娘娘，正是如今素琷王的亲妹妹。

唐清哲究竟是什么身份？又究竟是为何而来？他不可能只为了看云山治下如何，若他既要查黎川县用兵一事，还要查宫中事，他可便不止是要臣那么简单，说不定是圣上亲信，甚至……可能是皇亲国戚。

想到这，薛聿文只觉得有些头疼，轻轻捏了捏眉心。也不知这大佛要在云山待到什么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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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清哲离开薛聿文的书房后行得极快，眉头也越皱越紧。

那夜遥香确实是他故意藏起来的，当时他打开钱匣子闻到那若有若无的香味时，瞬间就想起，上辈子那日有人称永平公主想见他，邀他往公主府小坐，而他到了之后，扑鼻而来的就是这股气味。

他一直以为，上辈子是有人在他和永平的茶水里下了迷药和催情药，如今看来，那色白无味的茶水是下进了茶水里，这催情药，却是随熏香充斥了整个房屋。

上辈子他因为朝堂之事与东方家和柳家结下了梁子，后又因支持信王，彻底与两大世家对立，是以他一直

以为，谋害他的，应该是两大世家无误。

可他也一直觉得疑惑，因为破坏和亲于两大世家而言没有半点好处，相反，大祈与丹柯若因此开战，反而对他们不利。

然而如今唐清哲却知道，夜遥香是自素琷而来——

若一切是段淑妃的手笔，那便都说得通了。

而段淑妃真正要害的人，恐怕是永平而不是唐清哲。

二十二年前素琷进犯大祈边境，圣上派兵与素琷交战，战事持续了四年之久，后来素琷王自请割让疆土，并向圣上献上自己最漂亮的女儿段蕊依以求和。

而段蕊依入宫两年就生下了九皇子唐晁，加之她安分守己，从不与人争抢，圣上便十分宠爱她。

五年前素琷王暴毙，段蕊依的亲兄长在夺嫡之中胜出，成为了如今的素琷王，更是多番向大祈示好，段蕊依也被封妃，成了如今的段淑妃。

段蕊依并非素琷王嫡出，但她的亲兄长却夺得了王位，且夺嫡的过程恐怕并不光彩，当今素琷王如此狠辣，那么段蕊依温良的外表下，是否也藏着野心呢……？

唐清哲觉得，她若真有野心，助力兄长破坏和亲，让大祈和丹柯开战，到时素琷坐收渔利，也不无可能。

然而段淑妃想暗害永平公主，为何却会将罪责扣在唐清哲头上？

若说选中他纯属巧合……唐清哲又觉得不可能。

若说是两大世家通敌……那便更说不通了。

黎川是十八年前素琷割让给

大祈的一部分，与素琷不过隔了一条江，正因如此，圣上才派重兵驻扎黎川，也给了两大世家在此私练兵将的机会，然而若是素琷进犯，对他们来说便是妨碍了。

思来想去唐清哲也未得什么结果，只觉得……这朝堂中的暗流，竟是比他原本所想还要复杂数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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