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辈的女人似乎都热衷于操持家务，沈女士也不例外。

  八十来平米的小家，仿佛总有做不完的家务，日复一日的繁杂琐碎，乐此不疲似的。

  尽管家里已然井井有条，孟家仍保持着节前洒扫庭除的惯例。

  沈女士称之为除旧迎新的仪式感。

  孟子陶既没有做家务的兴趣，也没有做家务的能力，回家点卯像个废人。

  爬高擦窗户被老孟嫌马虎，蹲低扫地又被沈女士嫌不仔细，她干脆绞张抹布钻进自己房间。

  目力所及处处光可鉴人，孟子陶找活儿找了一圈，最后锁定“高处不胜寒”的书柜顶。

  拖椅子踩上去，一眼看见带锁的马口铁盒。

  拿手里颠来倒去的瞧，琢磨不出密码，也死活想不起它的“身世”。

  抬臂放回原处，手机突然放声高歌，孟子陶吓一跳，手一哆嗦，马口铁盒应声坠地。

  小铁锁中看不中用弹开老远，倒扣的铁盒里散落出些信笺。

  颜色各异，都泛着淡淡旧旧的黄，像情书。

  孟子陶来不及细看，站椅子上先接电话。

  那边杜堃绕山绕水半天全是废话，只听得一声愤愤不平的“我来讲”，手机里变成于菲的声音。

  “物业那刘经理拿着鸡毛当令箭，简直不是东西！烟也送了，好话也说尽了，不情不愿来工作室走一趟，非说我们消防改造不合格，不能做联动测试！”

  “问他哪里不合格，他来一句，专业的事要找专业的人。好，我们去问消防公司，人说都是按条例做的改造，谁觉得不合格让谁改去，大不了他们不要尾款了。皮球踢来踢去，我们没办法啊，只能又去找刘经理。”

  “杜堃求爷爷告奶奶一样，我在旁边没少出卖色相陪笑脸。好家伙，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塞红包也不要，一直东拉西扯打太极。还色眯眯盯着我的胸，找借口约我吃饭，也不看自己长什么德行。”

  “去他妈的，恶心死我了！要不是杜堃拦着，姑奶奶我能当场打到他满地找牙！”

  耐心听完对方情绪化的发泄，孟子陶回归工作，冷静问：“你冲刘经理发火了吗？”

  “没有啊，杜堃把我拽出来了。”那边于菲仍气鼓鼓地，“几天了一点进展没有，他嘴硬说自己能解决，我觉得没戏，和他倒是吵了一架。他没吵赢我，我逼着他给你打的电话。”

  “没有情绪失控，有问题及时反馈，你处理得很好。”孟子陶扶着椅背坐下，“于菲，你把手机给杜堃。”

  片刻，手机响起沮丧男声，“孟姐，对不起。”

  “现在不是道歉的时候，不能全怪你，我也有责任。”

  视线低垂暗忖着，鞋尖轻轻踢开马口铁盒，孟子陶语气平顺，“你调整下，待会儿单独再去找趟刘经理。跟他说，我晚上请他吃饭，请他务必赏脸。不要告诉于菲，我把餐厅地址发给你，你开车载刘经理过去。随便你用什么方法，一定要请到他。”

  不想再听无用的道歉，孟子陶下达完死命令，果断收线。

  弯腰捡起厚厚一沓信笺，的确是一封封旧时情书，而且全部未拆。

  漂亮女孩永远不乏倾慕者，匿名的爱意来自久远的花季雨季。

  孟子陶从来不欣赏矜持的爱慕，那时没拆，此刻也没兴趣重温。

  草草翻看后随手搁在书柜，从里面忽然轻飘飘落出一小张作业纸。

  “孟子陶，我喜欢你，等我长大一定要做你的男朋友。”

  表达方式简单直白，字迹略显稚嫩，但一笔一划端正工整。

  即便没有署名，她也能猜到出自谁之手。

  那个从小就有整洁癖的男孩，大概也有帮她整理乱糟糟书包的坏毛病。

  这些情书想必是他从书包各个角落发现的，习惯使然，自作主张将它们收集保存。

  好讨厌的小孩！

  孟子陶情不自禁笑了，作业纸塞回情书里，俯下身拾起铁盒。

  啪的轻响，又有什么东西掉了出来。

  时间太久已氧化发黑，锈迹斑斑不复光彩，但仍能辨出是一条星月手链。

  孟子陶瞧着眼熟，豁然忆起程奕也送过条一模一样的。

  曾经最爱不释手的生日礼物，为泄愤早被她冲进马桶，她不相信讨厌的小孩能捡回来。

  所以，那小孩不仅讨厌，而且胆小。

  买了一样的礼物却没勇气送出手，只能和他稚嫩的爱意一起，偷偷摸摸锁进铁盒。

  明知道里面的玄机，上次还故意问她装的什么，孟子陶想着，不觉间又唇角上扬。

  抽出作业纸，连同手链一起塞进口袋。

  拿起手机，点开和那小孩的微信对话框。

  最后两条时间停留在昨晚十一点十七分。

  【俞洄：我能回来看看你吗？】

  【孟子陶：不可以。】

  没有温度的汉字却有情感，他有多卑微，她就有多决绝。

  这时虚掩的房间门被推开，沈女士探身问：“楼上漂亮小姑娘在你店里打工？”

  孟子陶回过神，“对。”

  “难怪早上她说明天要去凤羽山团年，我记得你们明天也要去，不可能这么巧。”沈女士自语般小声嘀咕，忽而恍然大悟，“是你撮合她和小洄的吧？”

  两人的确通过她相识，不能说是，好像也不能否认，孟子陶模棱两可嗯了声。

  沈女士细细看着女儿，耐人寻味地竖起了大拇哥。

  手机响了，孟子陶示意她关门，“我接电话。”

  等房门合拢，她接起来，“有事？”

  “是你有事。”那头于靳声线温和，“你新工作室好像出了点状况，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问也知道是于菲说的，孟子陶没犹豫，“不用，我自己能解决。”

  “确定？”

  似质疑，孟子陶懒得废话，“挂了。”

  “还有事。”

  “你快说。”

  那边不疾不徐，“你别开车了，明天一早我去接你。”

  孟子陶略感意外，“你真要一起跟我们团年？年底不是大老板们最忙的时候吗？”

  “想忙可以全年无休。”于靳停顿一下，笑着说，“也可以忙里偷闲追女朋友。”

  孟子陶还是那句话，“随便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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