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洄宅。

  宅到孟子陶象征性敲了数下门，里面没回应，她依然坚信徐洄在家。

  指纹解锁开门，客厅一片昏黑。

  唯有工作间房门虚掩，透出一线幽光。

  阴森森冷湫湫，红木家具暗影憧憧。

  孟子陶差点没敢往里进，迅速拍响臂展所及处所有的开关。

  满室应声通亮，她轻手轻脚走近工作间，透过门缝朝里望。

  工作台临窗，窗帘紧闭。

  电脑连接数位屏，一画两屏，色调阴郁，冷光湛湛。

  俞洄埋首专注于工作，没听见敲门声。

  一期连载24页，每一页从分镜原稿绘制，到勾线上色，再到对白校订，均由俞洄独立完成。经纪人段晴曾建议俞洄招个助理。他只需进行故事构思和原稿创作，其他的步骤可以交给助理。

  俞洄没同意，认为和助理沟通成本，远大于独自工作所投入的时间成本。

  物质需求不高，社交需求为零，除了画画，俞洄日常再无其它可做。

  不过从昨天开始，加多一项——追求孟秋秋。

  对敲门声不敏感，俞洄的耳朵却能敏锐捕捉到她刻意压低的声音。

  “妈，俞洄这几天忙工作头疼得厉害，我陪他下去买点药。你们先吃，不用等我们。”

  压感笔落下无意义的黑点，俞洄云山雾罩。

  头疼吗，他本人为什么不知道。

  转过身子，奇怪看向门那边。

  房门由外而内被推开，孟子陶握着手机，目光交汇愣了下，“听见了？”

  俞洄：“嗯。”

  “可以耽误你半小时吗？”

  “可以。”

  “江湖救急，刻不容缓。”孟子陶匆匆走去拽他胳膊，“没时间解释，陪我演场戏。”

  再好奇俞洄也没问，乖乖跟她出了门。

  五楼，老孟和沈女士担忧干儿子身体，等在门口。

  江牧为站二老后面，个高人挺，表情不可谓不精彩。

  “小洄，要紧吗？去社区医院看看吧。”沈女士关切道。

  “没事，老毛病了，吃点药补补觉就好。”孟子陶抢白，谎话张口就来。

  沈女士不悦，“我问你了吗，小洄头疼脑热，你能比他清楚？”

  不拿准女婿当外人，扭脸又吩咐江牧为，“孟子陶毛手毛脚惯了，你和他们一起去。”

  老孟也说，“头疼可大可小，你陪着，我们放心。”

  孟子陶随机应变，把自己摘出来，“要不你们去？”

  俞洄：……

  江牧为：……

  沉默对视有如短兵相接，隐现刀光剑影。

  而后同时收回目光，齐齐转投向孟子陶。

  她当然只是说说而已，笑着请三位门神回屋，“年纪轻轻能有多大事儿，我陪着肯定没问题。”忽而皱起鼻头，“……什么东西烧糊了？”

  “哎呀，我的黄焖鸡！”沈女士大惊，慌忙往厨房赶。

  江牧为得了孟子陶眼色，投其所好对老孟道：“叔叔，再聊聊五代战机？”

  军迷老孟难得遇到懂行的，像被勾出馋虫，乐不可支连连道好。

  门一关，俞洄冷冷问：“他来干什么？”

  孟子陶径自下楼，没回头，“干饭。”

  事发突然完全没准备，能和江牧为少同框一分钟是一分钟。

  孟子陶可以做不用出力的挡箭牌，但没那么爱演，嫌扮情侣麻烦。

  出门洞秋风瑟瑟，匆忙间俞洄没拿外套，只穿着件单薄衬衫。

  未免真冻感冒，两个人一同坐进孟子陶的车里。

  俞洄也没带手机，她总不能自己消磨时间，对他不闻不问。

  关了B站美妆视频，点开设计师发来的线稿。

  递旁边，“这是为宋薇薇设计的主纱，你应该很熟悉暗黑风，提提意见吧。”

  俞洄没接，斜了两眼，“我不懂服装设计。”

  “没关系，我也不算内行。”

  孟子陶举着手机主动靠向他，“我看过太多款式的婚纱，思维容易固化。我相信你漫画家的审美直觉，需要从你的个人角度，带给我一些新鲜的启发。”

  想不到俞洄仍是谨慎拒绝，“我不懂时尚。”

  “你理由可真多。”孟子陶轻呵，手机扔进置物格，懒懒斜靠椅背，“那么认真干嘛，我忙一天再聊工作会吐的。就说你段位低吧，你不想追我吗，听不出来我在给你机会展示才华魅力吗？”

  俞洄一愣，“真的？”

  勉强来的意见不听也罢，“假的啦。”

  “我当真了。”俞洄劲劲儿的，面向孟子陶正色道，“宋薇薇的要求发给我，我来设计。”

  “是谁刚刚说不懂服装设计，不懂时尚来着？”

  “爱情是第一生产力。”

  孟子陶顿时乐了，打起精神，“你想设计可以，但要和专业设计师比稿。如果宋薇薇最终选择你的设计，我一分钱不会少付你。”

  “我不要钱。”俞洄脱口而出。

  孟子陶挑眉，“那你想要什么？”

  俞洄深看着她，缓缓开口，“我想知道，你小时候为什么会被老孟塞进大衣柜。”

  孟子陶有些意外，藏山收水掩在轻松笑颜中，“好啊，成交。”

  当着俞洄的面，她一通电话打到广州。

  告诉设计师，有位初入茅庐的年轻人，想与他一较高下。

  对方年纪也不大，风度傲骨兼而有之，爽快应战。

  交稿时间约定在下月初，由宋薇薇进行背靠背盲选。

  这期间孟子陶将不再参与任何讨论，能否打动宋甲方的心，全凭各自本事。

  有竞争自然容易激发斗志，继而创作出好的设计。

  好设计不愁卖出高价，生意人孟子陶喜闻乐见，很是期待。

  到了家门口，她叫住俞洄，“你不懂什么是时尚，我可以告诉你。”

  “时尚是创造和想象，是文化与自由。”

  听起来颇深奥，大男孩陷入沉思。

  孟子陶却扑哧一乐，“这个逼被我装到了。”

  拍拍他的肩，“不要想太多，暗黑风我相信难不倒你。换成其他风格，你想设计我还不同意呢。”

  俞洄按住她手背，认真问：“如果我输了，你会失望吗？”

  孟子陶抽回，仍是笑，“输了也正常，我没什么好失望的。”

  她不在乎，可他在乎，“输了，你会质疑我的才华，会觉得我更没有魅力。”

  “怕输可以放弃。”孟子陶看不惯他患得患失的消极态度，“天才漫画家这点自信没有，谈个屁的魅力。”

  “我不是天才。”俞洄眼底黯淡，垂头靠在墙边，低低重复，“……我不是天才。”

  抬眸短促睨孟子陶一眼，嘴唇阖动想说什么，终是欲言又止，脑袋再度深埋下去。

  “谦虚虽然是美德，但谦虚过头就招人讨厌了。”孟子陶嘴快揶揄。

  瞧出他不对劲，扯胳膊把人拉离墙壁，改了口气，温和道，“俞洄，有话直说。”

  “没有。”俞洄轻扯唇角，似狡黠一笑，“我饿了，想吃干妈煮的菜。”

  孟子陶忙把住门，“少添乱，待会儿我送上来。”

  某人耍赖，“你抱我下，我就上去。”

  谁承想孟子陶大方敞亮，直接解锁开门，“请进。”

  孩子她都不惯着，她还能惯着大人？

  “……”

  俞洄胸闷气短，并不真想和江牧为同桌吃饭，又不能把孟子陶怎么样，只能烦躁挠头。

  一头乌黑短发乱蓬蓬支棱起来，带着怨念上了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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