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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1 章


姜月不理他,聂照就抱着一摞折子去她屋子外头蹲着,他说:“今晚的月亮好圆好亮啊,你看不到,那我替你看。”

  抚西的军务能处理的大多都不会递上来,近些时候要来拜谒的官员也都被他以忙碌为由暂且拒绝了,所以能留到他手上的,大多都是要他亲自处理的。

  聂照在雪地里朝着手心哈了哈气,对着雪光看折子上的字。

  姜月搞不明白,他们两个现在的紧要任务不是找回记忆吗?他为什么要跟自己看月亮,但窗外传来他翻动折子时候哗啦啦的响声,她不能当作听不见,还是不忍心,便开了门:“进来吧。”

  她披着外衣又倒回床上,聂照亦步亦趋跟进来。

  姜月问:“你好端端的为什么非要和我看月亮。”

  这时的聂照还没有九年后的心思百转,直言不讳地看着她:“我自然是在追求你啊,追求姑娘,就是要给她采花,带她看月亮。”

  他晶亮的眸子被烛光照得透亮沾上韫[se],少年的赤诚在其中袒露着,一览无余,姜月眼中是赤[luo][luo]的他,他把赤[luo][luo]的自己展现给姜月,他的情绪,他的想法。

  她下意识抓住被单,偏过头:“可是,可是我们才认识不久。”

  聂照上前一步,却怕身上的寒意侵染她,忙停住脚步,道:“所以我才在追求你啊,不是直接向你提亲,问你是否愿意嫁给我。所以你愿意接受我的追求吗?”

  姜月眼前突地闪过一片五光十[se]的混乱画面,世界都跟着扭曲晃动起来,她摇了摇头,把混乱甩出去,她的脑子现在远比聂照这番话要复杂:“你是对我一见钟情了吗?”

  “我不知道,”聂照对她的话认真想了想,忽然抬眸,把外面的氅衣脱下来,祛掉了身上的大部分寒气,蹲在她床前,从下至上认真望着她,“我只知道你在马车上哭起来的时候,我很难过,想帮你擦眼泪,想保护你。如果这叫做喜欢,那我应当是对你一见钟情了。”

  她现在什么都不记得,如果他告诉姜月他们之间有婚约,那么她做出的选择便有迫于其中压力的存在了,聂照想要她真的喜欢自己,才做出选择,在他失去的那段记忆里,已经很对不起姜月了,他不愿意再令她难过。

  至于自己是否爱她,这个问题过于深奥,但他觉得自己应当是不讨厌的,他会给她用随身的帕子,也不抗拒未来与她携手这件事,在他把剑刃挪开她脖颈寸远的时候,大抵就有些心软喜欢了。

  姜月低下头,她未想过聂照会如此直率、坦诚,她即便什么都记不得,却也为之震撼,直觉自己前十几年的人生里,应当从未遇到过如此利落的人,他要做什么,要说什么,都不会在心里绕长长的一圈,最后化作一声沉闷的叹息。

  她握着心[kou]的平安锁,说:“你让我好好想想。我感觉有些奇怪,你现在记忆都停留在十二岁,我答应你有些奇怪……”

  “我虽然记忆在十二岁,但我在努力学了,”聂照举了举手里的折子,“而且

  我的身体和大脑已经二十一岁了,我会很快成长起来,然后保护你的。()”

  “?()_[(()”

  姜月问。

  聂照把袋子解开露出里面热腾腾的栗子:“给你煮的栗子。我打算带你看月亮时候吃的,天冷,和热的板栗最相配了,”他说完,小心翼翼打量她的表情,“你爱吃吗?”

  姜月觉得自己似乎没有什么不爱吃的东西,点点头,他得到她的肯定回复,也笑起来,连忙把胳膊搭在床上:“那我给你剥。”

  “我自己可以。”

  聂照挡开她要伸过来的手:“不可以,我在追求你,这种事情不可以你来做。”

  姜月趴在枕头上,有种背德感,好像在和一个小少年调情。对方热忱、赤诚,一腔热血对她好。

  她看着聂照的脸,觉得[shu]悉又陌生,心里隐隐有个声音告诉她,最初认识他的时候,他定然,绝非是这样的。

  他该像一[kou]喷涌多年却被尘封的寂静古井,井面常泛[bo]澜,而水下却寒寂不见底,压抑而孤冷,他愿意在一个艳阳天把表层晒得温热的水掀起淋在她的手腕,却不愿意把余下的冷水让她沾染分毫。

  现在的聂照,是一潭完完全全清澈见底,且被晒得暖融融的温水,热烈而缥缈,充满了不真实的生命力。

  聂照没多一会儿,就利落地将栗子全都剥好了,像小山似地堆在她面前,笑吟吟地弯起眼睛:“好了,”他又问,“你的肚子还痛吗?”

  姜月摇头,复又点头,手指捏出一小寸:“有一点点。”

  他坐在地毯上,背倚着床,转头向她伸出修长的手指勾了勾:“你把手放在我掌心。”

  她犹豫不决,聂照又朝她的方向伸了伸:“没关系的。”他也不催促,就静静地等着她主动把手放过来,似乎不会不耐烦也不会疲倦,永远有耐心。

  姜月小心翼翼把冰凉的手滑进他的手掌里,聂照一把轻轻握住,她觉得有一股奇异的暖流沿着[jiao]握的手向全身输送,渐渐浑身都变暖了,甚至还有些热,肚子也不痛了。

  “是不是很舒服?”他低下头,左手搭在肩膀上握着她的手,屈膝坐着,膝盖上放了本折子,用空着的右手翻了一页,问她。

  “这是什么?”

  “是我的内力。”

  这是很珍贵的东西,他竟然用来给自己暖身体?

  姜月不由得震惊,想把手从他掌心中[chou]出,却被他料到,更紧地握住,粗粝带着薄茧的指腹擦过她的手背,[su]麻得令她身体一颤,不再挣扎。

  聂照还在沉默着看折子,姜月吃栗子,顺手往他嘴里塞了一颗。

  他忽然把地上几个折子举起来,挨个给她看,含糊说:“事情好像比想象中的更复杂一点。”

  姜月听得心里一咯噔。

  “我以为我功成名就,给我哥哥们挣脸,给家里光宗耀祖了,没想到我

  ()  成乱臣贼子了。”

  聂照拎起其中一个,指着上面的一行字‘今西北已定,请主公早谋攻伐中原之事’。

  “结合这些折子来看,我可能是在抚西,嗯……造反了。”

  姜月咽了咽[kou]水,合不上嘴:“那现在怎么办?你要是造反,那朝廷早晚会来讨伐的,到时候你要是还没想起来,那我们岂不是都要死了?”

  聂照推了推她的下巴,帮她把嘴合上,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床边敲击,发出“嗒嗒”的轻响:“其实也没那么悲观,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我做不成的事情?只要我尽快把局势弄清楚,总能找到应对之法。上天生我,多加爱惜,总不会令我英年早逝。”

  他说得轻快,姜月见他神[se]飞扬,眉眼间俱是神采,方才确定这话不是用来安慰她的,聂照是当真自信,他自有一番意气,觉得世上没有过不去的难关:“你是哪里来的自信?”

  聂照不以为意:“我自出生起,便从来没有输过任何人,旁人要背十遍的书,我过目不忘,旁人要练百遍的剑,我三次即流畅。既然能做得这抚西之主,便断绝了伤仲永一说,天命自然在我,即便不在我,我也不输任何人。

  半年、一年、两年,即便不能挥师中都,我难道还不能守住这里吗?”

  他说出这话的时候,虽有轻狂,却委实让人心安神宁,似乎他当真有这样的本事,姜月对他免不得有了信心,往他嘴里又塞了一颗栗子:“那你努力。”

  聂照冲她一挑眉,复笑了:“侠之大者,为国为民,我要做个侠客,可如果朝廷无道,那做个乱臣贼子,也是侠客。”

  姜月没忍住,揉了揉他的头发,觉得他说这种话的时候好可爱,她愿意接受他的追求。

  ……

  按照时辰来算,已经过去整整一天,第五扶引掐算着手指,问烛龙:“你确定你没拿错[cao]?为什么这么久了,那边还没有消息?”

  烛龙笃定:“肯定没拿错,那天晚上赫连玉也喝了,他现在到处嚷嚷着自己少了一段记忆呢。”

  “聂照怎么还没反应?你确定他喝下去了?”第五扶引奇怪。

  说起这个烛龙也奇怪:“按理说药如果起效果,不该这么平静,说不定他老谋深算,为保抚西局势稳定,所以隐而不宣。”

  第五扶引按了按额头:“我亲自走一趟,苍南大小事物若非紧急,无须禀报,由诸位大人自行裁决。”

  人找到了,药下了,再拖拖拉拉下去,药效恐怕要过。

  烛龙[yu]言又止:“你的伤……”

  第五扶引:“伤有何妨,总是死不了人。”

  府上传第五扶引前来拜访的消息时,姜月总觉得这个名字[shu]悉,但好像与她没什么关系,她抱着被子在床上滚了一圈,发现脑子里多了几段零零碎碎的记忆。

  阳光明媚的小院里,穿着白衣的少年坐在院中,挽起袖子,在盆里搓洗什么衣物,见到她头也不抬:“饭在厨房,自己去吃,给你留了[ji]腿。”

  她趴在一张宽阔的肩膀上,由人背着,对方说:“带你回家。”

  诸如此类。

  虽然破碎,但都是极为温暖灿烂的画面,只一回顾,便觉得愉快,浑身暖洋洋的,知道自己是被人悉心疼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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