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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7 章


李护正往李宝音碗里挟着[rou],家门“砰”一声被人踹开了,他在这一瞬间,心里闪过无数个念头,以为自己要和前几任太守一样,被乱刀砍死抛尸荒野了,吓得手里的[rou]掉在桌子上,连忙捡起来塞进嘴里。

  回身见到聂照手里拖着个躲躲闪闪的小姑娘,穿着青云书院的衣裳,才略松了[kou]气,转瞬见到自己女儿挑衅的眼神,心里又是咯噔一下。

  莫不是小宝在书院里闯了什么祸?

  “李护,你教出来的好女儿!”聂照把姜月往面前一拖,拎起她被撕了一道[kou]子的袖子,还有发梢被剪得狗啃一样的头发,给李护看。

  他樱粉[se]的唇紧抿着,眉头深皱,当真是生气了,聂照鲜少有如此的时候,李护急急问李宝音:“小宝,这是你做的?”

  李宝音倒也不避讳,直视着父亲:“是我做的。”

  李护心中惨淡一片,忙作揖给聂照道歉;“是我教女无方,我向您赔不是……”

  “不必了。”聂照摆手,把姜月推出去,点点下巴示意,“去,打她。”

  逐城民风野蛮,大人欺软怕硬横行霸道,孩子便有样学样,遂以书院中,打架斗殴的风气屡禁不止,李宝音在青苗班中算是龙头,前些[ri]子姜月震慑得李宝音躲着她走,这些[ri]子刻意为难。

  姜月本就不想给聂照多添麻烦,是以能忍就忍,不想众人见了,便开始试探着挑衅,发现她当真软弱可欺,又不会向聂照告状后,愈发变本加厉,今[ri]连头发都趁着她不注意给剪了。

  这是她怎么瞒都瞒不过的,姜月在学院角落里哭了好一会儿,才敢回家,半路撞上见她迟迟未归,所以寻来的聂照。

  聂照幼时即骄横,如今也不是个愿意忍气吞声的[xing]子,才有了如今一幕。

  姜月哪里敢打人,打人是不……不……不贤良淑德的举动,她如今满脑子塞的都是学院里晦涩难懂的知识,那些三从四德好像上辈子的事情,她好好好回忆,才能回忆起一两句。

  但聂照在身后虎视眈眈,她不敢不上前。

  但她还没等到对李宝音怎么样,李宝音就先下手为强,一把将她推倒在地,向聂照执拗地说:“现在我能打得姜月无力还手,早晚也会打败你,你们每个我都不会放过,再也不会有机会欺负我阿爹……”

  李护连忙捂李宝音的嘴,向聂

  照致歉,不过就是这样,他也是没舍得打李宝音一下,他又是心酸又是痛苦,知道女儿是因为见到他对逐城里这些所谓的“大人”们谨小慎微,心疼自己,才会如此的。

  姜月是聂照家中的人,她把怨恨也算在姜月头上了。

  聂照并不理会李宝音小孩子的话,也未迁怒李护,只叫姜月:“站起来,打回去,凡事都有我给你担着。”

  他们的事情就要他们自己解决,他总不能拎着李宝音把她的头塞进护城河里帮姜月出气。

  且不说他无法一而再再而三的,有那么多时间和耐心回护,况且他若是如此做,姜月这辈子都学不会还手,只会缩在人身后做只愚蠢乖顺的家养兔子。

  便是个兔子,也得是只会咬人的野兔。

  姜月回头,求助地看了眼聂照,他眼神冷峻,并不理会她的求助。

  她没打过人,也不敢打,就站起来,呆在那儿。

  “还不动手?”聂照呵斥道。

  姜月的泪珠子吧嗒吧嗒往下掉,顶着乱糟糟的头发,用手背擦掉,跟他说:“我不敢。”

  “废物!”聂照骂了一句,“你既然不敢动手,今晚就不用吃饭了。”这于姜月来说,是极大的威胁了,她倒是宁愿聂照把她打一顿骂一顿。

  姜月到底是没吃上饭,聂照看她一直呆着不动,便把她拖回家晾着。

  不止当天晚上,第二天,她依旧没吃上,聂照说她什么时候敢打回去了,才肯给她饭,跟她说话。

  姜月饿得前胸贴后背,眼冒金星,先生在前面讲课,穿着一身碧[se]长衫,瘦瘦高高,像一根茼蒿,她对着先生咽了咽[kou]水,先生被她眼神注视得发毛。

  她这一天,到底是什么都没学进去,喝水也不顶饱,自打跟着聂照之后,一[ri]三餐定时定点,就没挨过饿,猛地一饿,倒不如以前能忍了。

  人的素质会随着饥饿程度递减,脾气则会递增,她现在看谁都一副怎么还不死的表情,几个学生向她丢石子,被她麻木又怨念的眼神直勾勾盯得后背发凉,连忙跑了。

  饿了三天,第四天,她终于忍不下去了,哭着跟聂照说她打。

  聂照就猜她忍不了几天,于是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李护筷箸上的[rou]又掉到了桌上。

  姜月看着李宝音被饭塞得鼓鼓的腮帮子,怨念更重,略犹豫了一

  瞬,但饥饿还是促使她冲了上去,一把将李宝音扑倒在地,她回头用眼神询问聂照,这样算不算打了?

  聂照摇头,她茫然间,被李宝音翻身摁在地上。

  姜月三天水米未进,哪里是李宝音的对手,她挣扎不过,憋得脸都红了。

  李护和他妻子在一旁着急地开[kou],劝说别打了别打了,李宝音梗着脖子,不肯撒手。

  “姜月,你打不过她,今晚的饭也别吃了。”聂照说得轻描淡写,姜月眼泪都止不住了,大喊:“我饿!”

  “那就打过她。”聂照说得倒是容易。

  她心一横,狠狠一[kou]咬在李宝音按着自己的手腕上,将人咬出血了,李宝音惨叫一声,李护夫妻心痛不已,却被聂照拦下。

  姜月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翻身而上,死死用手肘抵着她的下颚,两人在土里打滚,你来我往,像泥猴似的,溅起一地黄土飞扬,周围邻居纷纷端着饭碗前来围观。

  最后姜月脱力,身体都趴在李宝音身上,问她:“服不服?”

  李宝音执拗地说不,姜月一[kou]咬在她脸上,咬得她惨叫一声。

  二人都十分狼狈,李宝音头发散乱,两个手臂上到处都是姜月的牙印,往外渗血,姜月脸上也平添抓痕,不过饥饿赋予的力量确实更大,李宝音明显看着更凄惨些,头发都被扯掉好些。

  姜月眼前阵阵发黑,已然坚持不住,李宝音哭得好大声,一边哭一边骂,准备反攻,聂照便叫停:“好了,姜月,”他看向李护,“今后看好你们的女儿,省得将来在护城河里见到她。”

  他不会同李宝音计较,但就她如此[xing]格,很难在逐城不出什么事情。

  李护连连点头,急忙和妻子上前把女儿扶起来,心疼地心肝儿直叫。

  聂照走过去,蹲下,戳了戳趴在地上进气多出气少的姜月:“还能站起来吗?”

  姜月摇头都艰难,但还是问:“饭……”她没有赢,是不是吃不到饭了?

  聂照轻笑,皎若明月,流风回雪,转身拍拍自己的肩膀:“上来,带你回家吃饭。”

  他将人拖起来,背在自己背上。

  姜月胳膊松松环着他的脖子,已经累得顾不得什么于理不合了,头无力地埋在他颈间,贴得这么近,她才闻到他身上有股淡淡的香气,分明没用什么香料,却清幽异常,比

  花糕还香,忍不住像小狗似地再嗅了嗅。

  好饿,真的好饿……

  “今天做得很好,今后再遇到这种事情,就要如此,若是打不过,我再替你出头,凡事总要自己先立得起来,让人不敢小觑,一味忍耐和等待旁人替你出头,都是懦夫之举,懂了吗?别人只会变本加厉欺负你。”聂照稳稳地驮着她,踩在石板路上,慢悠悠地走,一边走,一边轻声和她说。

  他倒是没真要她打赢谁,只要她挨了欺负,敢还手便好。

  姜月轻轻点头。

  很乖,她一向很乖,说什么都听,聂照轻笑,把她往背上又掂了掂,跟片儿羽毛似的,没什么重量,饭也不知道吃哪儿去了:“第一次打人,有什么感想?”

  “……”姜月饿得脑子发昏,想了很久:“好爽。”

  当时一片空白,只想着要打赢,她用尽了所有的力气,耗尽了自己的极限,回过头来,虽然很累,但有种身心舒畅的感觉。

  “所以三哥你,才爱打人吗?”

  “……”

  聂照笑容僵住,不是,他是不是教育方法出问题了?他想教的不是这个!她到底都跟自己学了什么?

  一向觉得自己正确的他,第一次反思到底哪里出现问题。

  ——

  姜月吃过饭后,倒头睡在床上,外面雷声大作,也没将她吵醒,她用被子蒙着头,聂照来看,怕她捂死了,给她将被子向下掖了掖,把散在脸上的碎发也给她拨到耳后去。

  他站了一会儿,终于离去,没过多久折回,点一盏灯,坐在她床边,捏了根针,对着灯光把她那天被撕破的衣裳一针一线细细地补起来,他还没过十八,并不[jing]于此道,缝个两三针,就要皱眉再靠近灯细看,到底歪没歪。

  灯下补衣是件体力活,没多一会儿,他白皙的额头就沁出许多汗来,焦躁地咬着下唇,眼睛都变得干涩,缝了一半,针扎在指腹上出了血,他气得把衣裳丢在地上。

  让她自己补算了!姜月是什么了不得的人?还配他给补衣衫。

  聂照烦躁地想了一阵,见着姜月安安静静睡着,好像想到什么,眉宇之间皱得更深了。

  言传身教,姜月学偏了,该不会是他作风不正,没以身作则吧?

  他越想越觉得此事极为有可能,年幼时候,兄长为了让

  他勤于练功,便每[ri]天还不亮,就在院中舞剑了,他的确被带得勤勉许多。

  养孩子真是个烦人的差事,他气愤地想,重新捡起地上的衣衫,对着灯继续苦大仇深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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