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一句送命的话。

但在他的口中说出来，却给我一种十分淡然的感觉。

就好像，他早就已经知晓，自己会有这么一天，或者说，他早就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

一代城隍。

便要就此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吗？

我看着他。

目光最终落在了鬼头玉玺上。

我想了一下问：“你说，我拥有一个指定一名城隍的资格？”

他微微点头。

“是！”

“拥有鬼头玉玺，你其实便已经算是这白云镇的代理城隍，在这白云镇中，百鬼不侵，如果你在这白云镇中死去，你更是会自动成为这白云镇的城隍。”

“只不过，在你还活着的时候，更多的便是个象征，以及部分权力。”

“如果，我指定你为城隍呢？”我问。

老伯明显怔了一下，然后大笑道：“那自然是没有意义的。”

“城隍不过是阴神，本质上其实也是鬼怪一列，只不过受天授命，才有这阴神果位，而随着岁月流逝，只要不是真正的仙神，便终究逃脱不了魂飞魄散的宿命。”

“就算你再代天授我城隍身，用不了多久我一样会死。”

“我的生命，早已到了终结的时候，除非断头祭成，我才有可能多活个几十年，可终究是没有成功，也注定无法成功。”

老伯眼中多了几分暗淡，在同时又一脸满意的看着我，“你能有这样的想法，我这一生便已经没有任何遗憾。”

“在我离去之后，你有一年时间，在这一年里，这白云镇就算没有城隍镇守依旧可以太平无事，若是一年后，你无法寻得一位新的城隍。”

“白云镇，将成为一片鬼蜮。”

“你的时间，可不多了！”

听到这话，我眼皮不由得跳了跳，当即就想把这块烫手的山芋丢掉，可老伯似是明白我的想法，笑呵呵道：“张怀天让你来这里。”

“为的其实便也是这鬼头玉玺。”

“有它在身，至少在这一年里，你可平安无事。”

“祭酒之路，必定蕴含着无穷的艰辛与危险，若是没有点保命的东西，以你现在的本事想要在这条路走下去几乎不可能。”

原来，这就是干爹让我来这里的意思吗？

我沉默了下来。

我不觉得他说的是假的。

他也没必要用干爹来骗我。

微微叹了口气后，我将鬼头玉玺收了起来，“我明白了。”

老伯闻言，点头笑道：“既然明白了，就动手吧。”

我苦笑道：“你让我怎么下得了手。”

老伯淡然道：“你没必要有太多想法。”

“现在的我，每再这世上多活片刻都是一种煎熬，你杀了我，对于我来说，反而是一种截图。”

“也算是……”

“你像这个世界宣布。”

“祭酒，出世！”

祭酒出世？

我深吸了口气，这时候我再傻也能明白，无论是干爹让我来到这里，还是眼前这位城隍老爷，他们做的所有事情都是为了我。

可……

值得吗？

我值得他们做这一些吗？

“小家伙。”

“人各有命。”

“也各有因果。”

“今日我命陨在你手中，对我来说，也一样是件好事，毕竟你将会承了我的因，这一生也都将背负这因所生的果。”

“我明白了。”我微微点头。

“我该怎么做？”

“烧了这庙。”老伯说着，盘膝坐在了那供桌之后，昔日这里应该是香火旺盛，如今却尽显萧条。

我没再多问，转身走出了城隍庙。

一直到到了庙门外，我才对着城隍庙躬身开口。

“请……”

“城隍上路！”

随着我的声音落下，整座庙宇也在我所丢出的火折子中开始熊熊燃烧起来，只是让我有些惊讶的是，原本的黑色，在这一刻却多了一抹红色。

只不过那红色并没有将整个城隍庙完全覆盖，只是染红了整个庙门。

也许就连老天爷也清楚。

哪怕他犯下了九道杀孽。

他为的依旧是这白云镇的民众，尽的依旧是他身为城隍的责任。

他无愧于城隍身份。

许久，我才直起身子。

在这时候，瘸腿狗走到了我的身边，我看着它，沉默了一会儿后将它抱在了怀里。

按照干爹所说，我本应该杀了它。

只是我却又不忍杀它。

尽管我并不清楚它到底是条什么样的狗，但我心里却也明白，它并不该死。

“以后，你就跟着我吧。”

我看着它说。

这也是我这一路走来，第一次不想按照干爹的安排去做。

会有什么后果我并不清楚，可我却清楚，如果我杀了它，我的心里可能会有一根刺，且这根刺会存在很久很久。

瘸腿狗发出一声呜咽，双目却始终盯着正燃烧着大火的城隍庙，它的眼中满是悲伤，好一会儿它才收回目光，将脑袋贴在我的身上，似乎是不想再看下去。

“既然不想看，那我们就走吧。”

说着，我没再逗留，抱着它转身朝着白云镇镇外的方向走去。

这一趟来到这里，比我想象的还要让我心情复杂。

我见到的。

听到的。

明白的。

都远远超出了我的预料。

我本以为来到这里会是一场生死难料的危机，再不济，我也得耗费很大的力气才能将这里的一切解开。

在遇到老伯，在知道他是城隍的时候，我也是这么觉得的。

甚至在知道那五个僧人是五鬼的时候，我也是这么觉得的。

只是，事实却出乎了我的预料。

虽说有惊无险，但我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一直到走出了白云镇，我才渐渐在这种情绪中走出来，瘸腿狗依旧看起来很丧，它在我怀里，始终在低声抽泣。

像人一样。

在哭泣。

我叹了口气道：“正如他说的，这对于他来说，也是一种解脱。”

“你没必要太过难过。”

“接下来，我们便是新的伙伴。”

我说着，脑子里在同时出现了干爹的身影。

临江尸、瘸腿狗、城隍庙。

这三件事，我现在已经做完了。

也已经到了该回去见见干爹的时候了。

“和我走吧。”

“我带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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