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0. 此去当归19 “我就是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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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近的人群在还没抵达阿加索拉之前的位置停下来了,他们震撼而恐惧地看着这个刚刚把整片大陆搅动得天翻地覆的黑龙,不知道是该恐惧于它,还是该恐惧那个将狰狞的龙头踩在脚下,对全世界宣告她的胜利的人。
江逾也想要靠近,但是他伤得太重了,意志强行拖着他向前两步,随着一大口血的涌出,他无力地跪到了地上。
他眼前昏朦,用力地试图看清那道如王般降临的身影,喃喃“寒黎”
然后他就直直地栽倒下去。
没人以为时寒黎能听到这声呼唤,他们之间隔着太远的距离了,远得就像神明与凡人之间的鸿沟,那在龙头之上静默而立的身影看上去无悲无喜,无心无情,她握住了力量的权柄,和凡尘俗世分割开了界限。
她还会记得自己是时寒黎么
她还会承认自己在人间的名字么
江逾就这么失去了意识,然而他并没有栽进雪中,那道高高在上煌然如神明的身影动了,没人能看清她的动作,只是在瞬息之间,江逾就落进了一个冰冷坚硬的怀抱中。
阿加索拉的血液如火焰般炙热,但漆黑的鳞甲将所有温度都隔绝起来,它们是冰冷残暴的统治者,不需要任何泄露于外的温暖。
她的动作那么迅速,就连站在江逾身后,及时伸手想要扶住江逾的江莱都没赶上,他刚伸出手来,时寒黎就站在了他的面前。
猝不及防之下,江莱直接对上了时寒黎,他能看清她身上的鳞甲从微微翕张的状态渐渐合拢,似乎每一片都有着生命,那种扑面而来的怒放张力蕴含着无与伦比的美丽与力量之感,江莱一下子惊呆了。
时寒黎接住江逾,慢慢地抬起眼来,那双纯金色的眼眸璀璨惊人,那么冷酷又那么魅惑,仿佛能摄取人的灵魂。
这不是一双属于人类的眼睛,可以说是野兽的眼睛,是神明的眼睛,是掌控着权与力的某种概念性物体,但绝对不像是人类的眼睛。江莱呼吸停滞,下意识地尖叫一声,跌跌撞撞地向后退去。
时寒黎淡漠地垂下眼,她的嘴唇和下巴没有被鳞甲遮盖,淡色的唇瓣轻启,声音仍然清冷好听。
“退后。”
只是很平常的音量,很平常的语气,但是响彻在每一个人的耳中,却仿佛在心脏里敲响了上古的钟鼓,在意识反应过来之前,身体已经带着他们服从了时寒黎的命令。
此时此刻,世界各处被授予觉醒征兆的所有人都震惊地抬起头来,统一地望向宿星大陆的方向。
他们不用互相交流,不用去寻求彼此的认同,一道意识深深地植入到他们的脑中,告诉他们那至高无上的存在降临了。
万王之王,诞生。
异兽之下,没有人和物能违抗她的意志,她是率领万物对抗天威的首领,一如万年之前在绝境下站出来的那个人,万年之后仿佛一切重演,只是他们在今天面临着更严峻的绝境。
万王之王,非绝境不可诞生,而成王的关键,就是愿为众生舍弃原有的种族身份,有站在所有物种前面自我牺牲的勇气。
“古老的宿命得以传承,万王之王诞生即为死去。”
“身为一族的王,需要谦虚,庇护,荣誉,公义,以及牺牲,以种族利益为先,以庇护种族为义,以牺牲之心为勉,这是为王的基础,也是王的责任。”
到了现在,时寒黎才明白这些话里包含的意义,以及那宏大呼啸而来的命运感。
她也明白了,为什么人王一直没有诞生。
不是磨炼不够,是因为她就是人类,但她已经被万王之王的命运锁定,只有当她脱离人类,人王的宿命才会降临。
人王已经被选定,她知道是谁了。
正如丧尸王所说的那样,当她站在这个高度,这个世界对她不再有秘密,她的眼睛能看穿过去未来,能看穿这个世界的命运。
看到所有人都根据她的命令向后退去,脸上还停留着震惊迷茫的神色,她没有一丝意外,让所有人都退到安全距离之后,她伸出一根尖利的手指,一丝火焰从她指尖渗出,坠落到阿加索拉的身上,燃起滔天大火。
阿加索拉的身体立刻被火焰吞噬,恐怖的温度席卷着周围的积雪,机体在高温下发生爆炸,时寒黎于火焰中张开双翅,将自己和江逾牢牢地护在了底下。
所有人都愣愣地注视着这场直冲天际的大火,看着它终结了这只在万年之前也无人能杀死的异兽。
同样在注视着这场大火,时寒黎映着火焰的淡漠双眸忽然一冷。
被囚禁于她灵魂之中的恶灵苏醒过来,叫嚣着要冲破她的禁锢,不但要杀死时寒黎,还要让全世界所有生物给她陪葬。
灵魂里爆发的尖锐痛楚让时寒黎鼻腔里渗出血来,她只是平静地伸手抹去,然后毫不犹豫地将它和自己的灵魂一起燃烧起来。
蛮横的冲撞变成了痛苦的嘶鸣,没有生物能平和地忍受这种直击灵魂的痛苦,如果阿加索拉会说话,它一定会恐惧地怒斥时寒黎是个找死的疯子,但它不会说话,所以它遵循兽类的本能,不想受到痛苦就选择安静下来。
这就是时寒黎想要的结果。
她要做的事还有很多,一直让它打扰下去,会影响她的速度。
时寒黎安静地看着火焰烧穿阿加索拉身体的鳞甲,将这昔年威风凛凛的巨兽焚烧殆尽。普通的火焰当然无法焚烧阿加索拉,但时寒黎的火焰来自金羽蛇托帕,她上次面对鸟形的利纳尔塔时就发现了,那种火焰和托帕根出同源,托帕是直接由利纳尔塔身上的物质进化而来的,同为异兽,利纳尔塔能够终结阿加索拉。
确认即使阿加索拉的灵魂不幸逃脱,也无法再回到这具身体中,时寒黎抱起江逾,于火焰中振开双翅,向天空中飞去。
所有人都沉默地在原地望着她,即使他们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苍凉的感觉还是从每个人的心中升腾,他们本能地知道,有人为了他们付出了什么,放弃了什么。
巨大的翼翅拨开沉重的风雪,时寒黎现在就是人形的异兽,原本攀爬起来险象迭生的祈望山在她眼中变成了可以随意翻越的普通山脉,世界并没有收回她作为大巫的权力,她顺利地在雪山上降落,进入瓦尔族的领地中。
她抱着江逾在族地降落,所有瓦尔族的人都围在这里,雪球已经提前来到,程扬安静地躺在竹子做成的担架上,身上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
雪球仰起头,吱吱地对着时寒黎鸣叫,语气中有着强烈的担忧和不满。时寒黎融合了死对头的血液没有给它造成任何影响,它眼中的时寒黎还是时寒黎。
瓦尔族的其他人沉默地看着时寒黎落到地面,他们的脸上没有恐惧,只有命运将至的悲伤。作为瓦尔族的人,他们自然知道时寒黎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瓦尔族的大巫,为了这个世界把自己变成任何模样都不值得惊讶,这是他们的选择和牺牲。
他们统一地低头,对新世纪诞生的万王之王俯首。
“大巫。”埃索恭敬地躬身,“这个人类受伤太重,以我们现有的手段能保住他的命,但无法让他重新醒来。”
时寒黎并不意外这个结果,她收起翅膀,露出怀中的江逾。
“给他止血。”她说。
埃索没有任何怨言,抢救就在现场进行,有其他瓦尔人上前帮忙,而时寒黎在原地坐了下来,她收敛呼吸,闭上了眼睛,全身的鳞甲一翕一张,然后从她的脸部开始,如夕阳下的潮水,鳞片渐渐褪了下去,露出人类苍白柔软的皮肤。
突然时寒黎眉头一皱,她就像是在和什么东西抗争,原本在往下褪的鳞片势头停止住了,接着居然又成片地长了回来,像是某种附骨而生的诅咒。
这种来回拉扯的状态持续了几分钟,时寒黎蓦地吐出一口血,然后她四肢的鳞片优先褪去,身上的鳞片也褪去了部分,她到极限了,睁开眼睛的时候,手臂和身上仍然留存着些许黑色的鳞片。
即使再削弱特征,她也不再是个纯粹的人类了,超频爆限转化了她的血统,有鳞片才是她的常态。
而因为异兽的体质不可与人类状态同日而语,即使关闭超频爆限,她也不再有虚弱状态。
时寒黎睁开眼睛,勒尼立刻拿上一件崭新的长袍,样式和埃索以及阿依苏所穿的一样。
时寒黎穿上白袍,将兜帽盖上,完全遮蔽住她身上不属于人类的特征,她看上去又像个人类了。
她对上勒尼的眼睛,勒尼轻声说“妹妹。”
如果是刚来到瓦尔族的时寒黎,她找回了她的感情,她会对这声妹妹生出些许命运弄人的感慨,但是现在她是异兽了,那些属于人类的感情,随着她人类的那一部分被她封存起来,再也见不到天日。
时寒黎退去金色的眼睛淡淡地看了勒尼一眼,勒尼的脸上露出浓烈的悲哀。
那一眼很轻也很冷,不是冷酷或者冷漠,而是超脱万物的空。
他知道那个不太爱笑却会用温和眸光看着他的妹妹,消失了。
时寒黎注意到他微微发抖的手,说“怕我么”
勒尼坚决而用力地摇头,“我不会怕你,你是我的妹妹。”
“妹妹。”时寒黎品味了一下这个词,“只有人类才有这种概念,异兽就和普通的动物一样,兄弟姐妹甚至父母都只是争夺资源的竞争者,是敌人。”
“那多寂寞啊,生来就只有自己,没有可以依赖和交流的存在。”勒尼落下泪来。
“我习惯了。”时寒黎说,“即使是作为人类的我,也是这么长大的。”
勒尼愣住了。
时寒黎已经移开目光,看向埃索那边。
“大巫,我们要将江逾带去治疗,他今晚就可以醒来,但短时间内他还无法移动。”埃索说。
瓦尔族的能力不容小觑,江逾胸口被开了个洞都能在当天晚上醒来,程扬却只能做植物人,可见程扬的伤严重到了什么地步。
时寒黎点点头,有人小心地抬起担架,把江逾送走,埃索看向在抚摸雪球的时寒黎,目光叹息。
“宿命难违。”他低声说,“科里索斯还是找到了您,它也许早就知道您就是大巫,它没有忘记万年之前的契约。”
“万年之前和人类签订契约的不只是它,只是拥有转世能力的只有它一个。”时寒黎淡淡地说,“我们的其他伙伴不是早已死去,就是沉睡在大地和深海之下,如果它们还活着,感受到我的气息会来找我。”
“然后您会如同万年之前的首领一样,对异兽宣战么”
“战争早就打响了,早在我还没有意识到的时候。”时寒黎看向他,“自从我回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利纳尔塔就有了动作,它身上的进化物质对万物有效,只是人类是和它最相斥的,想要获得进化,比其他生物要难千百倍。”
埃索叹息“所以人类输在没有竞争之力。”
时寒黎转回头,她慢慢地摸着雪球厚重的白毛,说“不。”
“人类处于劣势,是因为人类敢于愚弄时间。”她轻声说,“时间是规则的产物,打破规则必将付出代价,这就是代价。”
阿依苏逆转时间,代价是人族在种族存亡的竞争中被资源抛弃,以及时间线比原定时间提前得多,直接崩溃了。
而如果她不这么去做,这个世界上的所有生物就不会有再来一次的机会。
该庆幸还是该怨怼时寒黎不知道世人所想,她只知道自己没有资格责难自己的母亲。
埃索眸光震颤,这个同样知之甚多的老人沉默下去。
“都散去吧。”时寒黎说,“晚上我等江逾醒过来,然后我带程扬离开。你们知道该做什么。”
剩下的瓦尔人渐渐散去,埃索没有离开,他凝视着时寒黎,等所有人都离开了,才说“您会怨恨么”
时寒黎抚摸雪球的动作一顿。
“每一任大巫都承担着自己的使命,只是谁也不知道这种艰难的命运会落在谁的头上。”埃索说,“为什么偏偏是你。”
时寒黎看向他“你希望是你”
“我希望是我,因为我恐惧于命运不受我操控的失控感。”埃索说,“但即使不是我,我也不希望是你你太年轻了,还是小树一样的时期,这种残酷的命运不应该落在你身上,你们这种年轻人应该在新生后的世界相互拥抱。”
时寒黎看了他片刻,“你听起来很适合做大巫,当初选中你的时候,你感到命运受你操控了么”
埃索愣了一下,反而哂笑着摇了摇头。
“不,事实上我年轻的时候根本没想过自己会成为大巫。一个终生都要被困在族地里的吉祥物,连自由都无法掌控,还谈什么掌控命运这是年轻的时候我的想法。”
埃索抬起脸,那双疲惫,怆然,睿智的眼睛里闪现出一丝和年龄不符的轻狂傲气,那是他为了责任锁起来许多年的他自己,他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那个年轻锐气的自己。
“您知道在瓦尔语中,埃索的意思是什么吗”
“狼。”时寒黎说。
“没错,是狼。我曾经是轻狂的孤狼,但当我接过大巫的传承,我才意识到,这不是让我做吉祥物,而是让我做头狼。”埃索的眼睛里有着闪亮的东西,“人类是散漫的,也是团结的,但是必须要有一个明确的方向告诉他们往哪边去走,正如在狼群中如果没有头狼,这个族群就会散乱,会被其他族群攻克,吸收。我曾经是向往自由,但是自由在这份沉重的责任面前不值一提。”
时寒黎定定地看了他几秒,又转过头去。
“戴嘉实带着五枚核弹和利纳尔塔同归于尽之前说,但凡是一个脑子清醒的,残烛暮年的老人,都不会让年轻人去执行这种任务。”她说,“你们的性格不同,但思想是一样的,你们认为死是很容易的一件事,反而要接过火炬将文明传承下去的人承担着更沉重的使命,有更难的路要走。”
埃索眸光中晶莹闪动,“戴老司令,是人类中的伟大者。”
“但现在情况不一样了。”时寒黎将雪球收回驭兽空间,继续修养伤势,她削瘦的侧影完全暴露在升起的月色下,她的肩头承担起了整个世界的重量。
“死是最不容易的一步,因为我不但要做到预言里提到的内容,也要做到它没有提到的内容。”
她转过身,眼中昭明烈烈,燃烧着不属于异兽的意志,那是只属于人类的勇气和决绝。
“我不需要等待新生的世界,我就是新生。”,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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