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4. 一念抉择4 死亡与猜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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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寒黎的胸口激烈地起伏着,她凝视着眼前的女孩,就像在看一个陌生的,披着人皮的什么东西。
郁纤也在望着她,她眼神有些涣散,满脸都是汗水,思维入侵对她来说很痛苦,但她还是在笑着,温柔娇憨,就像她平时一样,也像她在最痛苦的时候于理智深处笑出来的那样。
“时哥哥,你看到了吗我真的没有骗过你们,我只是和我的身体分开了。”她笑着说,“你能体会到那种感觉吗我的身体告诉我很害怕,但我的大脑仍然在理智地思考,告诉我接下来怎么做对自己更好,我控制不住它们,我是割裂的。”
时寒黎体会到了。
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体会到强烈的感情,还是如此复杂的感情,郁纤被绑在床上的时候一直在看着窗外的大雨和闪电,时寒黎也通过她的眼睛看着窗外,郁纤当时没有哭,她甚至没有什么表情,她只是睁大眼睛望着窗外,时寒黎感受到她内心刚刚建立起来的世界在迅速地崩塌,那种要将她整个人撕碎的剧痛,哪怕是个成年人都难以忍受下来,而郁纤只有八岁。
时寒黎感受到了那种痛,那一切都像她用郁纤的身份重新经历过了一次,如果不是她自己的身体感情缺失,她恐怕也很难走出这种冲击。
她想起风栖第一次看郑怀远记忆时的痛苦,之前她不能感同身受那究竟是一种怎样的痛苦,现在她能大概知道了。
那是眼睁睁看着家破人亡的剧痛。
时寒黎此时是半蹲在地上,郁纤像是趴在她的怀里,实际上是用她的力量支撑住自己,她看着时寒黎不复平静的眼睛,笑着擦了擦鼻子上的血。
“自从那次之后,我就变成这样了,你说我能不恨他们吗我还能再相信其他人吗任何人对你的好,都是假的,都是虚的,人只能自己想办法活下去。”郁纤说,“时哥哥,你知道我为什么选中了你吗因为你强大,纯粹,对任何人都没有企图。你始终坚持着走在你自己的路上,不为任何人所停留,也不会被任何事牵绊住脚步,你没必要去图别人什么,你想要的一切,靠你自己就可以全部握在手中。”
“时哥哥,我说过我很羡慕你,我真的很羡慕你,我做梦都想变得这么强,我脑子不笨,但凡我再多一点自保能力,我都不用靠害人来保全自己。”郁纤的眼圈红了,她的泪和汗水融为一体,发丝粘在她小巧的脸上,“我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人,但我是好人我早就死了,这个世界是个巨大的怪兽,我就只是被它踩在脚底下的,最不起眼的小花小草,我竭尽全力才能不让自己被踩死,但你可以做驾驭它的人。”
“你”时寒黎启唇,“你爱我么”
郁纤愣了一下,她红着眼睛笑“你怎么突然开窍啦是殷九辞和你说了什么吗”
殷九辞时寒黎也一愣。
郁纤眯了眯眼,“原来他还是这么懦弱虽然不知道是谁让你开了窍,但这也没有什么可隐瞒的,当然,没有人不爱你,我要是不爱你,在么会费尽心机跟着你出来。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么我拖着土豆走入仓库,毛姐姐和小玉姐姐都没有反应的时候,是你第一个过来接过了我的土豆,那时候我就在观察你了,时哥哥,你的外表真的很唬人,但是但凡看透你外表,看到你纯净内心的人,都不会甘心只是看到而已。”
她观察着时寒黎的神色,但时寒黎只是流露出思考的眸光,丝毫没有因为这些话陷入苦恼。
郁纤年幼的脸上,忽然流露出近乎爱怜的神色。
“时哥哥,不管你信不信,我原本是想保护你的。”她一只染血的手轻轻地抚上时寒黎的脸庞,“这也是为什么我想留下殷九辞的原因,其他人对你来说太鸡肋了,只有他能在某方面保护你,虽然他偏激又懦弱,但是没关系,我可以帮你看着他,只可惜他拒绝了我,那以后有再多麻烦,也都是他自己选的。”
时寒黎缓慢地眨了下眼,她根本不知道殷九辞当初和郁纤谈话的具体内容,因此也不知道郁纤在说什么。
她还在思考爱这个论题,她在分析郁纤的行为和之前三个人的行为有什么相似之处,试图找出人类表达爱意的共同点。
郁纤凝视着她,突然想到了她为什么会没有反应,她乐不可支,眼里闪过一丝狡黠“时哥哥,看我的过去没什么意思,你们不是都怀疑我和面具人有什么关联么你自己来看看嘛。”
这才是时寒黎本来的目的,她看着郁纤不断流出的鼻血,一时没有动作。
“不要顾忌了,时哥哥。”郁纤凝望着她的眼睛,她浑身都在发抖,这是她身体的本能恐惧,她甚至在不停地流泪,这都是她不能控制的,她只能用坚定的眼神告诉时寒黎,她想给她看这些。
时寒黎犹豫了一下,还是再次潜入郁纤的记忆。
中间大范围的过程都一掠而过,在那次之后也陆续有人表示想要收养郁纤,但是郁纤都拒绝了,她在孤儿院上了福利小学,从一年级就开始打工,一直到末世到来。
郁纤是不幸的,但是末世来的时候她在湖怀镇就是她最大的幸运,她也没有什么在这种时候无用的自尊或者廉耻心,她不介意用身体去换取存活的机会,直到她来到湖怀山基地。
后面就是善良的毛雨,张卓君的到来,以及离开湖怀山基地。在这段记忆中时寒黎发现,毛雨的确把张卓君藏得很隐秘,她是基地的大管家,想要在这么大的山头藏起一个人非常容易,但是她最大的疏漏就是郁纤不是普通的女孩,她早就发现毛雨藏了一个什么东西,但她没有必要捅出来,因为那时候毛雨就是她的大树,害了毛雨对她没有任何好处,何况当时她以为毛雨只是藏了一个人。
后来毛雨对她放松了警惕,郁纤这才发现那居然是一只次生物于是她设计让毛雨暴露出来,但是在毛雨被杀的那一瞬间,她的心情是短暂惊愕的,所以时寒黎猜测她并没有想杀毛雨,她看到了她之前本人错过的现场,认为那可能是一场意外。
毛雨死后,郁纤的悲伤和崩溃都是真实的,她就是这么矛盾的人,哪怕是她亲手杀了人,她也会为对方的逝去感到痛苦,她一边痛苦,一边清楚地坚定自己要这么去做。
毛雨是这么多年来第一个真心对她好的人,李慕玉是第一个,时寒黎看着她的视角定在李慕玉身上,决定以她作为突破口,在心中轻声叹息。
真心对一个人好,那个人却反过头来想要杀了她,以李慕玉的性格,她一定受到了很大的打击,但是和之前不同,这次接踵而至的危机让她果断地抛弃了自己的儿女私情,将全部精力都放在了战争上,没有像之前一样持续内耗。
李慕玉因为一些经历的缺失造成她性格里有些缺陷,但她从不软弱。
他们上路之后时寒黎拉快了一下时间线,她体会着郁纤的情绪从警惕观察到放松,她其实也不是不喜欢他们,她喜欢这个团队的每一个人,在对他们笑的时候,她都是真心的。
时寒黎第一次知道查看记忆是一件多么消耗自己和麻烦的事,看了那么多负面,她都不知道风栖共情能力那么强的人是怎么调整的自己,始终那么乐观赤诚地微笑。
她仔细地找,终于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
在平时,他们每个人都在时寒黎的眼皮子底下,所有人的情况她都能顾及到,但是有一种时候,她是无法顾及到郁纤的。
上厕所的时候。
时寒黎哪怕在团队中也习惯独来独往,她性格如此,其他人都不会怀疑她什么,这种时候她当然也不会往其他人那里凑,哪边都很奇怪。
郁纤就利用这个时间。
殷九辞一路走来也没有闲着,末世后变异出毒素的动植物很多,他一直看到有用处的就吸收一下,而他又不是什么会关注周围花花草草会不会被毒死的爱心天使,在每次发动能力的时候会有一点毒浪费掉而他懒得管,郁纤就这么一点点地把它们收集起来,作为她自保或者其他的手段。
郑怀远说的那只蛊虫时寒黎也看到了,它是专门冲着郁纤去的,但放蛊虫的人没有想到,排除掉实力不说,论观察力和脑子郁纤在这队伍里甚至能排前三,她一眼就发现了这虫子的异常,并如郑怀远所说,用水瓶把虫子给扣了进去。
她这时候面临着两个选择,一个是告诉时寒黎,一个是利用这只虫子来做一些什么。这个时候正好是晚上,他们见郁纤抱着瓶子只以为她想喝水,但是留给她的时间不多。时寒黎在郁纤的视角里,看着她的目光在风栖和时寒黎的身上来回转移,她听不到她在想什么,但是能感受到她强烈的纠结和挣扎。
风栖的能力对她始终是个威胁,但是她了解得太少了,根据这些天的相处她知道了有人要害时寒黎,她不确定对风栖下手会不会导致伤到时寒黎。她挣扎了很久,在天快亮的时候她借助起夜,把蛊虫放在了风栖身上。
郁纤的脚步声众人都已经很熟悉了,大家听到了也不会特意睁开眼睛去看,她若无其事地路过了风栖。
从头到尾都没有人和她联络过,其他的信息,都是她根据其他人的说话内容推测出来的,她将这些信息整合起来,在时寒黎昏迷之后,布了一个针对殷九辞的局。
看到这里,时寒黎觉得事情已经了解得差不多了,就打算退出来,但是郁纤抓住了她的手,她主动地继续往下回忆,于是时寒黎顺势看到了她和殷九辞的那场谈话。
然后许多意料之外的语句直接怼到了时寒黎的面门上。
“殷哥哥,你才是在伪装的那个,不是吗”
“为了接近时哥哥,为了让时哥哥信任你,你强迫自己忍耐其他人对时哥哥的接近,强迫自己接受时哥哥最信任的人不是你,强迫自己收起獠牙,伪装成人畜无害的模样。”
“为了时哥哥,你已经要脸自己都不敢做了。”
“把时哥哥周围的人一个个地全部杀掉,这样他身边就只有你了,你一定想过的吧。”
“你的眼神骗不了人,你嫉妒。”
郁纤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是平静的,时寒黎在郁纤的视角中,看到了殷九辞不平静的模样。
她从来没有在殷九辞脸上见过这种神态,或者说殷九辞从来不会用这种模样来面对时寒黎,那是无尽趋近于原书中的描写,神色阴郁,唇边挂着冷漠的讥笑,看着郁纤的眼神就像在看着一个垃圾,浓浓的杀意和恶毒从他身上毫不掩饰地流泻出来,时寒黎好像看到了另一个殷九辞。
她沉默地看完了全部的谈话,在李慕玉和白元槐进来的时候,她退了出来。
后面的事,她都已经知道了。
经过这一次侵入,郁纤彻底脱力了,她痛苦地咳出几丝血,身体向下栽去,被时寒黎一把抓住了胳膊。
她抬起头,看到时寒黎瞳孔轻颤,里面闪烁着惊讶和不确定,她喘息着笑了。
“你看到了吗时哥哥,在这场局里我几乎就要赢了,但我还是输了,我不是输给殷九辞,而是输给了你,如果我的目标不是你,殷九辞一定会答应我的。”郁纤轻轻靠向时寒黎的怀里,时寒黎不太平稳但仍然有力的心跳传入她的耳中,她苍白的脸上流露出一丝红晕,含泪的眸光有些笑意,“时哥哥,我知道你不会原谅我,但我不是想求你的原谅,我只是想告诉你这些,这算是我的自私吧,你是高高在上的月亮,任何人都渴望你垂眸给予的怜悯,我也不例外,既然我得不到,就也报复一下其他人吧。”
“殷九辞他”时寒黎无意识地喃喃,她满是不可思议,无论如何都说不出那个震撼人心的猜测。
虽然无论是风栖还是郁纤,都在说每个人都爱她,但是时寒黎理解的这些爱里绝对不包括爱情,尤其是殷九辞,她知道和原书里相比他改变了很多,但是任何人都不是一成不变的,在剧情彻底改变的现在他人生轨迹不同了,产生变化也很正常,但她无论如何都没猜到会有这种改变,她想象不出殷九辞会“爱”一个人的样子,正如她想象不出自己有了爱会是什么样。
郁纤好像特别开心,她一直在笑,她之前的笑都很乖巧,带着少女特有的娇柔,但她现在笑得花枝乱颤,好像要把这么多年来不敢笑的部分全都发泄出来,她笑得浑身颤抖,撕心裂肺。
“去问他吧,时哥哥。”郁纤说,她忽然舔了舔自己的指尖。
时寒黎立刻意识到了什么,她立刻抓住了郁纤的手,但已经太晚了,郁纤浑身颤抖得更加厉害,她的脸色迅速变成死人一样的青白,口中开始大片大片地吐血,她眼神痛苦,唇角还是带着笑。
“再见啦,时哥哥,希望下辈子,我能做一个干干净净,真正善良的人,再出现在你的身边。”
少女的腰肢变成没有任何支撑力的柔软,她仿若坠着星光的大眼睛里光辉泯灭了,她满脸满身都是血,神态却依然那么美,就像一棵凋零的铃兰,她的另一只手还握着时寒黎的,仿佛在说她的不舍和不甘。
她在自己的指甲里藏了毒,她原本就打算最后见时寒黎一面,然后就结束自己的生命。
时寒黎望着她,眼中有着惊愕,也有一丝迷茫。
她的确没有想的郁纤会突然自尽,明明她一直那么努力地想要活下去,所以她没有预防这一手,她的确闻到了郁纤身上有毒的味道,但郁纤把毒都藏在了她头上的蝴蝶结里,她没想到她会在自己的指甲里也放了毒。
从见过风栖开始,发生的一切都超过了她的认知,她有很多很多的不明白,但是不知道该问谁。
时寒黎把郁纤放回到废墟上,她在原地静静地站了一会,天上又开始下起了小雨,她最后看了一眼少女仿佛得到解脱的面容,转身离开了。
还没等她走回去,地面忽然开始震动,几天前刚刚经历过两次,时寒黎脸色一变,快速冲向帐篷那里,那边安置的都是伤员,很多都经不得一次伤害。
地震还没有结束,时寒黎就赶到了,这里现在一片混乱,大批的帐篷坍塌,所有能行动的人都在忙着救人,时寒黎马上加入进去,她的效率要比其他人快很多,在地震结束之前的半分钟里,不但飞快地移出了几十个伤员,还支撑住了几个即将倒塌的帐篷,避免了里面的人被砸到。
地震很快停止,本来好不容易安置下来的区域又变得一片狼藉,时寒黎轻柔地把伤员放到平整一些的地面上,望着眼前的一切,眼眸微沉。
一个熟悉的大嗓门很快突出出来。
“大家不要乱都听殷医生的能动的多去帮一下不能动的,大家互相帮助一下这场地震不大,我们很快就能恢复原状,不要担心会没事的”
白元槐正一边说话,一边倒着往后退,他在检查现场的情况,在撞上时寒黎之前,时寒黎伸手抵住了他的肩。
白元槐猛地回过头来,乍然看到时寒黎出现在眼前,他愣了愣,然后用力抹了一把脸上的水,露出激动和想哭交织的表情,仿佛是历经艰险的小蝌蚪终于找到了妈妈。
“时哥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刚来。”时寒黎说。
白元槐低头抹了抹眼睛,他凑近时寒黎,压低的声音里满含担忧“时哥,这地震究竟是什么情况会不会又有一个灭世级别的大家伙在悄悄孵化”
这话他担心很久了,但是现在所有人都徘徊在麻木和崩溃的边缘,他不能对任何人说,现在时寒黎来了,他立刻就找到了主心骨,在他心里时寒黎什么都不怕,什么都能解决。
但很可惜,时寒黎也不知道这地震是怎么回事,后一个问题倒是可以回答。
“没有,就只是地震。”
她在四阶的时候就能感受到君王诞生时隐隐约约的气息,理论上来讲,没有任何怪物能瞒过她现在的感知了。
闻言,白元槐脸上放松了一点,又没有完全放松,“老是这么大震小震的也不算回事儿啊,现在大家都经不起这个折腾了。时哥,你有没有觉得特别毛骨悚然的一点,从现在开始,好像才是真正的末世。”
时寒黎定定地望向他,“你感受到了什么”
她如此郑重其事,白元槐倒是惊了一下,“没”
“你有任何感觉的话,无论多不可思议,都说出来。”时寒黎说,“全部。”
时寒黎始终没有忘记,白元槐是这本书里的主角,还是个体质幸运a的主角,在书里很多次他在实力不及的时候,都是靠直觉和运气躲过的危机,这和时寒黎这种凭借经验积累的直觉不一样,他是真正的天赋直觉,在这种前途一片迷雾的时候,白元槐的直觉也是死马当活马医的一种路线。
白元槐见她如此认真,他也沉下心来想一想,然后刚刚有所好转的脸色又阴沉下来。
“时哥,这话我谁都没说,既然你问了,我就实话实说,不管是我杞人忧天也好,神经错乱也罢。”他把声音压得更低了一些,“我从前几天就有一种感觉,好像有一只手在推着所有的事前进。我不知道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就是,我觉得现在的事都是应该发生的,但好像速度被加快了,有什么东西在催化着所有事发展呃,时哥,我真的只是瞎说的,你知道我总是满嘴胡说八道,你别当真。”
他很久没见过时寒黎露出过这种眼神了,在没有战斗的时候,她的眼睛总是平静无害的,而现在她盯着白元槐,像是野兽盯住了猎物,那种打量的目光里带着令人心惊的侵略性,让人心神震颤。
“说下去。”
白元槐动了下喉结,对时寒黎的顺从已经成为习惯,他艰难地继续说“现在有一些事,不知道是没有发生,还是控制不住了,所以催化的方式更加残暴了,并且会越来越残暴我真的不知道这是哪里来的感觉,时哥,我想象力一向挺丰富的,末世之前还兼职写过小说,你听听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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