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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三章 和尚跑了


虽然陕西的税务新政得以推行,但是皇帝和内阁之间的矛盾开始显现出来。

  本来谢敏洪不想管,但是高莫龄劝他莫看韩谓笑话:

  “那陕西的几个人:蒋存理是山东人,卫橦是河南的,伍宪贤是辽东人,沈柚虽是盐城出身,可他是李畏三的老部下。

  若他们把陕西料理清楚了,北人可就趾高气昂,您觉得这是好事么?”

  这样一来,谢敏洪和韩谓罕见地站在一起,质疑这两个文件。谢敏洪的理由是徒费民力增加开支,韩谓更干脆地说没有先例风险难料。

  古林倒不以为然反正也不怎么涉及他兵部。仪中生对于未完税者交各地刑房拘束劳役颇有担忧,万一碰上个灾年啥的欠税激增,自己刑部可应付不过来。

  皇帝听了便在御前会议上抛出应对措施:

  首先他拿出李丹的密折,关于实施这两个文件全陕需要增设的吏员职位人数、增加开支预算以及消化以上费用的办法,尤其是税收增加后陕西增加的提留和上缴分别是多少,如何确保增加的开支在提留范围内等等。让谢敏洪先哑口无言。

  接着赵拓批评韩谓不敢创新为先,古人任何新政的推出哪里都是有先例可循,隋文帝创科举,难道汉朝有科举么?

  一通火力喷射把韩谓也说得冒汗不敢明确表示反对。最后内阁同意拿回去商议和沟通。

  谁知赵拓等了数日,内阁竟是个拖字。

  他派人以为古林母亲贺寿的机会询问他在内阁商议的情形,了解到韩、谢二人找各种理由挑毛病、推托,皇帝忍不住了。在新的御前会议上再次问及这个话题并严厉给予批评。

  这次他对刑部的担心出了个主意(李丹在密折里教的),你不是担心应付不了么?

  没关系,咱们建立劳役所,把欠税情形分三等,严重的交给省按察司所属劳役所,次等的交府,再次的留县。县劳役所由刑房管理、团练负责维护。

  府和按察司的由卫所维护。这样人分散了,而且是分情节轻重管理,各地团练和卫所也有正经事做。

  劳役所实际上就是监狱,这个概念出来让刑部和兵部都很满意。不但问题解决,而且两部的职权都有一定放大,也顺带解决了冗余吏员和卫所闲置人员的使用。

  韩谓见这样,又提出了新的疑问,认为这样做与逼税无疑,容易造成各地欠税者的逆反之心,或造成新的动乱也未可知。

  谢敏洪则提出仅仅陕西欠税由来已久,许多积欠家庭被迫将土地转给豪绅,或成佃户,或成隐户,这些人以往所欠怎么办,是继续追缴还是一笔勾销?

  对他们又抛出新的问题赵拓不耐烦了,说所以让内阁协商和交流,但是这么多天了尔等还把问题拿来问朕是不是都没做事情?

  李丹临走的时候你们都答应得好好地,现在怎么又是另一种态度,说话不算话我要这样的内阁何用?

  说罢丢下群臣起身返回大内,此后连着三、四个会议日都拒绝出席御前会议。

  韩谓看着越来越多的奏折害怕了,他到郑寿府上商量一番,然后单独入宫递牌子求见皇太后请安。

  皇太后听了他的所述,问他:“卿适才提到内阁诸公,难道不应该是五个人吗?怎么才四个?”

  “朱友涛引退待勘,所以陛下目前还未任命新的人选。”韩谓回答。

  “那么韩大人推荐何人入阁?”

  听皇太后这样问,韩谓愣了下。他先是没想到皇太后会关心内阁人数,而且也没准备在这地方谈人选问题。猝然被问,他犹豫下便说:

  “郑同澜现任同善阁直学士,吏部尚书,臣以为堪为人选。”

  “嗯。既然有人选了就该早些让陛下知道,四个人的内阁这么长时间还不补齐,怨不得皇上对你生气。”皇太后嗔怪地说完,让韩谓先回去:

  “你来找我无非是因为陛下恼了冷着你,不过你也别有怨气,陕西局势一天天恶化,内阁对奏本没有个统一的意见怎行?

  那毕竟是帝国西边最重要的省份,卿还是以国事为重,早些与同僚们议出个结论才好。”

  韩谓出来仔细一想,明白了皇太后的用意。果然,下次御前会议赵拓出现了。“关于内阁缺员之事,首辅推荐郑寿入阁,诸公可有不同意见?”

  看看那三位都没开口,赵拓却问:“先说说陕西的两个文件吧,诸公可还有什么异议?”

  “臣无异议。”韩谓立即回答。

  郑寿入阁令谢敏洪措手不及,他没准备应对这个话题,还未来得及反击韩谓又同意了陕西的奏本,而且马上古林和仪中生也表示没有异议。

  谢敏洪觉得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自己身上,一番挣扎之后也只好躬身:“臣,亦无异议。”不过他马上回手反击了一刀:

  “郑大人入阁,臣建议调南京吏部尚书入京接任,然后南京吏部可由工部左侍郎扬中接任。”

  南京吏部尚书是福建人,谢敏洪这是要将吏部趁机拿下,同时用个明升暗降,将正在朝中形成第三势力的扬中赶到南京去坐冷板凳。

  赵拓从和李丹的交流中便已经对臣子们的这种小集团现象了然于胸。用李丹的话讲这种小集团不能没有,但不能任其做大。

  大了形成强有力、有自己利益和意识形态的党派不利朝廷稳定;但是没有小集团铁板一块,皇权就受到治权的威胁。

  赵拓此时看到谢敏洪的表态心中了然,说:

  “南京吏部尚书可是晋国威?那是个方正的人朕知道,他来接替郑卿甚善!不过扬卿年轻,去做吏部尚书还有些不足,内阁另拟票来看。”否决了让扬中去金陵的提议。

  很快,陕西又来了新的银行和新钞相关的几个文件。郑寿这下看明白了,这就是皇帝和李丹联手演的双簧。

  既然肯定要通过,他希望趁着户部还在自己手里完成它,不想把业绩留给后来的人,所以这几个文件几乎没有任何悬念地通过。

  皇帝得到的就是与内阁达成默契,朱瞻墡的案子仅仅以他交友不慎的过失罚银三千两,然后皇帝让他去同文馆主持外文书籍的翻译和刊行去了。

  李丹不知道这些细节,但他从行人司送来的皇帝给他的密信中大概了解到朝堂上曾经有过的争执和荆湖、江南两派的争执。

  同时也从审杰的信中了解到扬中、孙凎等青壮派被谢敏洪激怒,很快在朝堂上提交了对高莫龄的弹劾,说他擅自将中书文卷带回家中。

  皇帝将他交给大理寺,审理结果高莫龄被判失密罪,斩监侯。赵拓这时候又给了谢敏洪个面子,说此人尚且能干,贬到崖州做县令吧。一句话,打发他去琼崖(海南岛)了。

  标营终于抵达,西安市民官商都轰动了涌上街头观看。但见长长的车队、马队,前锋出东门(永宁门)时,队尾还在北门(安远门)入城。

  “乖乖,好多的车、马呀!”有人叫道。

  车上的步兵一律牛皮半身甲外罩锁子软甲,怀抱上了雪亮刺刀的火铳,两排对面而坐。骑兵是笠盔蛮子板甲,挎刀控马、手持长长的骑枪,身披青色斗篷。

  “看、看,那是什么?大将军铳吗?”

  “不像,比大将军铳要细些,铳身更长。”

  火炮队隆隆驶过,铳管朝后,拖带着弹药车,坐在前面车厢里的炮兵得意洋洋鼻孔朝天。然后是医务队、输重队、警卫、镇抚……。

  “好壮观!我今日方知为何说李大人标营为天下精兵!”沈柚应邀来到东门大街南侧甘青行都司府旁,在临远楼酒家楼上和一众官员观看标营入城,激动地拍着栏杆说:

  “李大人要按这个标准给西军装备两个团,这可是他亲口答应我的,亲口许下的哦!”

  卫橦悄悄对蒋存理道:“全军无金鼓,只用笛哨,却走出了万人的气势,看来李大人震慑的效果已明显无疑。

  恐怕只这一军,都足矣镇压黄道教了。可李大人对沈督说还要在陕整编若干新军,只怕不是打几个黄道教那么简单吧?”

  “一工(卫橦字)想说什么?”

  打开手里盖碗,卫橦用手指蘸点茶水,在栏杆上写下蕃、叶二字。蒋存理惊奇地扬了扬眉毛,什么也没说。

  标营自永宁门出屯驻于东廓城内无极寺西侧新圈起的广大营区里。李丹的巡抚公廨和行辕就设在圆通寺东墙外,二者毗邻而居。

  这两个地方原来是两家寺观,西边的曾是黄教寺院,前朝倾覆时寺僧组织僧兵,结果被本朝废寺。高粲抵达后雇工匠整修成公廨,包括办公和将吏居所。

  隔壁原是道观,靖难后废弃的。正好它后面有片树林,圈来改成园子作为钦差行辕使用。两者中间有足以并排走两辆马车的防火夹道,墙上开门可以穿行。

  李丹大举入城确实有震慑之意,当天便有数人悄悄离开府城向北去寻找少天师报信。但是这会儿少天师自己也是一筹莫展,他们还未接近蒲州城风向就变了。

  都司给各地兵房、卫所下达的指令陆续抵达各地,新成立的团练协助各卫所、站堡设立关卡、查验路引。各岸埠渡口、关城隘口关闭只进不出;

  没有路引的行人一律登记,缴纳两个钱后领取临时路引才能勉强到相邻乡境,然后再度交钱申请在该乡境内有效的路引;

  各处团练随时查验行人路引,无路引者可以抑留并解递至巡检司接受讯问。

  一系列的举措让京畿周边迅速织成了一张大网,每天两顿饭、五个钱的薪酬让很多闲散人员加入团练,虽然给行旅造成了不便,但极其有效地起到了发动群众的目的。

  人员流动几乎在一、两个昼夜间大幅度减少,没有路引又拿不出钱的流动者被抑留在当地,或为官府疏浚护城濠,或者参与劳役所的修建,或修补卫所、关隘的设施等等。

  李丹拨给沈柚的第一笔二十万两的款子让大半个陕西都动了起来。

  同时,各县将因欠租、欠税被关进监狱的犯人都提出来,连同案底转交给按察司派驻的吏员,然后他们被告知需要劳役折抵的天数,同意后在自己的结案书上按手印画押,集中到西安府外廓城北郭门外到灞桥、临潼、高陵、富平、铜川的官道修筑线上。

  在这里他们付出劳动,干满天数就可以拿到路引和路费释放回家。

  “和尚怎么了,和尚就该违法、能为所欲为吗?”一个卫所哨总挥挥手:“去、去,别再磨叽。该干多少活儿干完自然让你回家,想去哪儿说清了领到路引、路费不就好走了?

  现下不行,你们得继续抬石头补墙,又没有为难你们如何,不过是二十七个钱拢共十二天半的工而已。

  咱是依法办事,半点都没越过规矩。上面怎么规定,咱就怎么做!”他说完,按着刀柄转身忙别的去了。

  “少爷,看来咱们一时半会儿脱不了身呀?要不我干掉几个,咱们逃走?”大法师低声说

  。他和少天师宝瑞落到一伙团练手里,因为没有路引被告知要到乡公所去问话,谁知很快卫所得到通知便来了十几个兵,将他俩和另外七八个同样原因被扣留的人带回了卫所。

  到这里他们才知道不是来开路引那么简单,而是先得按新法令缴纳两个钱,再交二十五个钱的罚款才能领到新路引,交钱认罚的就都离开了。

  他俩是僧人装扮,出家人哪有身上带钱的?衣服里倒是缝着些会票,可如果被发现僧侣带着上千贯钱钞在外面逛,那照样穿帮,所以两个人都不敢拿出来交罚款用。

  结果只能认罚,在这卫所里替他们干活修补墙垛、抬石头,要干满十二天半才能走人。

  这俩熬煎呐!好容易见到这卫所的哨长,本想请他手下留情放人,谁知人家不答应。

  可不,这墙多少年没修过,好容易现在有了些款子和人手,哨长哪能轻易放走?

  只苦了这二位挥汗如雨,心里把这哨长咒过不知多少遍。“等老子出去召集了人马,非回来荡平了这个卫所不可!”少天师恶狠狠地叽咕。

  大法师“嘘”了声,看看左右压低声音说:

  “少爷,我听两个聊天的卫所兵说,那李丹不知从哪里带出支好几千人的标营来,个个盔明甲亮精悍无比。我猜他是把辽军一部调进陕西了,而且一定是冲着咱们来的!”

  “那可糟!”少天师宝瑞吃惊地说:“如果这样的话,咱还是跑吧!黑三哥他们得不到消息说不定会吃亏的,得赶紧去送信啊!”

  次日哨兵就发现两个僧人不见了,急忙跑去向哨长报告。“直娘的贼秃,老子又不曾亏待了他们,好吃好喝地怎还跑了?”哨长气愤愤地骂几句,末了挥挥手:

  “随便他们,恁俩瓜怂再被人逮到才晓得还是老子仁慈哩。放心,没路引他们逃不走好远!”

  他却没想人家吃一亏长一智,这下不敢再从大路摇摇摆摆地走,改走小路翻山越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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