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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二章 请陛下正经点


旨意下来,连李丹自己都没想到。直接进中书做员外郎倒也罢了,这个职方司的兼职是怎么回事?用前世的话翻译过来就是:国务院秘书兼国安局副局长?

  对这么个不伦不类的任命李丹还不能说什么,一本正经叩头谢主隆恩,起身就觉得所有人的目光都在自己身上了。

  这时候定王偏过来凑热闹,朝他拱手笑着祝贺:“三郎你可真是不鸣则已,这旨意把我都听得愣了,估计本朝建国以来一甲如此任命的你是头一个!”

  “你可拉倒吧,还祝贺?我看你是幸灾乐祸,真亏得我叫他们给你那车厢全换成楠木板的,早知道该用樟木才对!”

  李丹说声谢千岁,然后凑近了小声恶狠狠地说:“这谁出的主意?干嘛兼职方司,选个别的司,哪怕武备司也好啊!”

  定王捂着嘴憋得满脸通红,一副反正不是我干的样子走开了。同科进士们有过来祝贺的,也有惊讶地远远交头接耳的。

  这时候就是傻子也看出来,这定王和李丹以前肯定认识,而且交情不浅!有那知情的悄悄把李丹背景和大家一说,众人这才明白其中奥妙。

  没办法,人家没爹可拼,居然拼的是和皇帝的关系,这个……真拼不过!

  状元窦青是个君子,身量和李丹几乎差不多,却温和谦逊,且他和钱敏一样都是书虫子,家里有座“半街楼”,藏了六千四百多部书籍和三千多份卷轴。

  这会儿他已和钱敏聊得火热,甚至约了要同去同文馆。钱敏拉着他来找李丹,告诉他:“李探花是我外甥,他如今在中书省了,想必进同文馆很容易!”

  “原来你们是舅甥同场高中?哎呀,这可是佳话呢!”窦青惊讶道。

  “状元公也对同文馆有兴趣?这好办,包在小弟身上!”李丹拍着胸脯说。

  “是呀,李泽东的名号今日内便会传遍天下,一个同文馆算什么?”榜眼周君兰走过来说道:

  “闻听探花殿试策论第一,在下佩服得很!但不知诗赋上君功底如何?明日杏林苑的琼林宴上,在下定要领教!”

  听他说话有些酸酸地,明显是有些不服气,李丹连连摆手:“此小技尔,丹在这上头并不出众,不敢劳动各位期待。”

  “益生(周君兰字)兄何必?”窦青开口说:“泽东擅长者,你我不能,你我擅长之事,非他所长。国家取士,用意本就在互补。若求全才,千百人中能有几人呢?”

  原来窦青看出来周君兰对于李丹既不服,又有轻慢的意思,故而出面为李丹挡刀。周君兰不好拂了状元的面子,只得干笑两声走开了。

  “这人似心术不正,吾辈君子还是不要与他交锋为好。”钱敏低声告诫李丹说。

  “所谓水至清则无鱼,我等出仕只要心里秉承天下、敬畏皇威,即便有个把小人也难我何!”

  窦青昂然说,李丹见他书卷气重,倒是个方直之人,觉得此人颇有可爱处,是个可交的君子,因此点头称是。

  接下来便该一甲三人簪花骑马游街的环节,所谓人生得意事之一也。

  不料李丹换了袍服,簪好花,却见刘喜气喘吁吁而来:“有旨,宣新科探花,职方司主事李丹乾德殿见驾。”

  众人很意外,礼部官员也头遭遇到这种情况。只好在已经奏起的鼓乐声中眼睁睁看着李丹随刘喜又翻身入宫去了。

  “嘿,这份荣宠,真的抢了状元和榜眼的风头啊!”一名官员小声对同僚说。

  不过他们也松口气,因为从未有过这种情况,所以他们准备了两套翰林院编修的导牌(就是俗称的虎头牌,书写着官职以示威风)。

  可皇帝这么玩礼部来不及重做,只好在原牌子上临时贴黄纸,左右两面上面分别写了“钦赐,中书员外郎”和“钦赐,职方司主事”。

  现在李丹不参加夸官游街,倒让礼部众人都松口气。

  匆匆忙忙跟着刘喜来到乾德殿,报名之后里面传进,李丹一抬头,竟然大半屋的武官袍服。

  本朝规矩与前宋(北宋)接近,一至二品用紫,三、四品用绯,五、六品用绿,七品以下用褐。

  式样上文官着深衣式官服,用板带系腰,板材质有金、银、玉、木,与各自服色相配。头上用乌纱襥头,用簪材质与板材相同。

  武官着箭袖式上衣配拽撒,用革带系腰,带扣与带钩材质用金、银、玉、铜,亦与服色相配。

  头上戴皮弁梁冠,用簪材质与带钩相同。所以是文官还是武官,大致对方是什么级别,老远一眼就能区分出来。

  这一屋子人多数是武官服饰,有五六个文官见他进来都露出笑容微微点头,李丹猜想这些人应该是兵部的官员,看服色包括尚书、左右侍郎、各房郎中。

  “探花郎来啦?抱歉,朕正和兵部、五军都督府诸卿探讨漠南的事情,所以不得不把你叫来。”

  赵拓招手让李丹过去,为他介绍侯燮(左都督林大冲抱病中)等诸将,又介绍兵部尚书古林、左侍郎杨仕安、右侍郎钱珙。

  还有李丹的顶头上司职方司郎中蔡荥,是个面皮白净,八字胡小眼睛,看上去有点鬼祟的家伙。

  “方才职方司说收到最新的报告,有商队里的内线报告说,他们听说漠北来的马队数以千计,已经出现在哈赖忙,色延已经发出了警报,要求各部勇士集结。”皇帝向李丹介绍说。

  他做得很自然,这些臣子们绝大部分都没想到,吃惊地互相交换眼色。

  李丹对这种没头没尾的情报不以为然,他皱下眉,拱手问:“敢问蔡大人,这是什么时候收到的报告,那商队又是在哪里、什么时候听说的?”

  “从边境到京师、出发到边境……,”蔡荥好像个神汉般地翻着眼皮掐指计算:“他们听到这消息应该是四十天前!”

  “四十天?”李丹马上转向皇帝:“陛下,说不定这时候克尔各已经在攻打亦都城了,咱们不能再犹豫,需要立即调动兵力备战,同时去色延的使者也必须赶紧出发!”

  “你是在担心?”

  “臣担心查额齐汗抵挡不住,现在不仅要拉他入伙,而且必须设法让色延拖住克尔各的步伐,给我们布置和调动的时间!”

  “嗯,这个朕来办!那么,你还是认为他们会走库伦那条路进来吗?”

  “陛下,只要他继续向东就是以辽西为目标,只要他想进辽西,就只能走这个山口。”侯燮开口说:

  “当然,他往东南走翻山越岭也能做到,那样慢很多不说,而且离边墙太近有危险。

  臣以为也必汗这次的发动就用个快字做文章,趁大家都没缓过神他就赢了,怕的是中间出意外,比方说在什么地方被拖住!”

  “老将军所言极为在理!”李丹表示赞同:“臣有三个建议,首先,加派人手往草原打探消息;其次马上调动辽西、辽南、登州各地部队向兴中、懿州、洪州集结……。”

  “那可已经是边境了。”说话的是前军都督孙安国:“大军调动过去,粮草如何保障?那边可是荒凉、几百里无人烟的大甸子啊!”

  “前辈放心,办法我去想,甚至军饷我也可以帮忙想办法。现在的关键是要快!您也知道骑兵的速度,如果不抢在他们前面做好准备,后面咱们会非常被动!”

  李丹向侯燮点头:“右都督刚才也说了,也必这厮就是想搞我们个措手不及,但他大约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就察觉了他的动作。还有,色延能拖住他多久也是个关键!”

  古林在旁听着非常惊讶,他还没搞明白为什么李丹这个南来的新科探花,居然对草原事务如此熟悉,而且看起来他与陛下、侯燮应该早就认得。

  他虽然军事指挥上不如其父,但作为文官看人还是有两下子的。“李探花,你方才说有办法筹措军饷和粮食?你打算怎么做呢?”

  他问:“要知道仓促之间为数万大军准备军粮,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

  “丹想请问尚书大人,这次可以在最短时间内调动到前线的军队,预计能有多少?所需军饷和粮草数目多少?”

  古林和属下地上商议几句,然后对皇帝报告:“让宁远卫前出利州,广宁中屯卫前出兴中,这两支部队加起来有五千人。

  广宁卫、广宁屯卫、盖州卫、海州卫、东宁卫、沈阳中卫以及辽东镇直属兵力,加起来有三万人;

  铁岭卫、辽海卫奉旨刚刚整训完毕有八千人,这两支队伍可以调往利州。”

  “给尚书大人个建议,可以急调金州、复州两卫北上,让登、莱、威海、烟台的备倭军进入金、海、盖作为应援,同时调开平、抚宁两卫进入锦州防御。”

  李庚三两眼微闭说,看得出环渤海地区的形势图都在老头儿脑子里呢。

  “但即使如此,也不过五万多人。这仗能打赢么?”有人小声说,皇帝皱眉,显然他也很担心。“而且还分布在这么长的战线上……。”另一个武将说。

  皇帝看向李丹,李丹却在看古林:“如果加上山东和河北关内这两路的调动所需呢?”

  “接近八万人,如果仗打三个月,至少要十四万五千石粮食,这还没算上牲畜所需花费草料、豆料,也没算上弓矢、弩箭、铳药等的花费,还得把这些长途运到前线才行!”他说着叹口气。

  “嗯,那么就算这些都加起来,一百二十万两足够了吧?”李丹问。

  古林瞪起眼来:“要是有当然就够,可问题上哪里找这么多钱?户部还不得掐死我?”众人都笑了。

  “安大人书生一个,哪里能掐的动你?”皇帝也“扑哧”笑出声,接着听李丹说了句话顿时脸色就变了。

  “就算一百五十万两好啦,大人且调动部队,我这里马上和陛下商议怎么出这笔钱。”

  “你自己说的一百五十万,可别打朕的主意!”赵拓转身走进殿后“更衣”,对随后跟来的李丹恶狠狠地说:“宫里可没这么多银子,你难道要把这大殿拆了卖钱不成?”

  “这个……它拆了也不值这么多啊!”李丹蛮认真地抬头看看大殿然后说:“其实陛下有更好的东西,拿来做抵押,然后向商贾们发行国债即可。”

  “什么意思?”赵拓没转过弯来。

  “户部眼下只要能拿出四十万两,部队就可以开始行动了,您先和安大人商议用皇庄抵押作保,让他拨款给兵部应急;

  然后咱们再对商人们发行国债券,从他们手里拿到剩下的一百一十万两。”

  赵拓问明国债券是个什么东西,又好气又好笑:“人家商家又不傻,你拿纸印张票就叫他拿出钱来,这不是开玩笑?

  再说要是几张纸就能解决的话,搞那么费劲做什么,直接印点会票不就解决了?”

  “陛下为何不印?”

  “会票岂能随意印的?那是钱庄印的东西,走到任何一处都可以在同业那里换成钱或者现银,也可以当钱钞来用。朝廷又不是钱庄,怎能印这个?”赵拓一脸“别以为朕不懂”的表情。

  “钱庄能印会票,关键在于大家都认为或者知道,他们库里有钱币或者现银,对不对?”赵拓想想是这个道理,便点头。李丹接着说:

  “所以,朝廷要想从商人手里借钱,也一定要找到大家公认值钱、稀缺并且他真有可能拿到手的东西做抵押才行!”

  “道理是这个道理,你想拿什么做抵押?这殿里稀缺的就是金丝楠木和上边贴的金箔。”赵拓半开玩笑地回答。

  “诶,陛下正经点好不?臣是说长芦盐场和东平铁矿!”

  “什么?”赵拓差点叫出声来:“哦,朕明白了!你意思是用朝廷专卖的盐铁业作为抵押,然后从商人们那里借钱?这个……。”

  “陛下别犹豫了,等克尔各人打进辽东,那时候可就不是借一百五万的问题!”看看李丹的眼睛,赵拓承认他说的是实话。现在双方要的都是个“快”字,谁晚一步谁倒霉。

  “还有个办法是用河北、山东加上顺天府三地的盐课做担保,分三年归还,利息二分。”李丹说完低声补充:

  “二分利很低,民间一般都是三分利起步,法律规定不高于五分。

  不过一来咱们抵押物和担保品都很硬气,民间没得比,二来民间也没哪个能借这么多、规模这样大!

  第三嘛,官家印出国债票,许可由债权人持票到四京及各布政司钞关局可办理转让手续,新债权人当面交割购买款,由钞关局收取契税后完成债票的转让。

  这样这个债票就成了可转让的有价证券。”

  “什么意思?他们想卖多少钱,这债券就能卖多少?”赵拓疑惑。

  “对呀,仗打得好,债券弄不好身价翻倍,打得不好债主可以低价出售转让。”

  “投机?”赵拓立即想起这个词汇。

  “陛下,商人无利不起早,咱们就给他们一个能够投机的机会有什么不好?总比让他们自己私下去倒腾粮价、油价好得多吧?”

  赵拓嘴角缓缓地扬了上去:“李三郎,看不出你这家伙,很坏嘛!既如此,咱们以后多搞点债券不好么?”

  李丹心想你才坏呢!“陛下,国债可以发,作为户部财政的补充。但是这个东西不能滥发,毕竟还有个利息到时要兑现的。兑现不了,那就是大祸呀!”

  “那,你这回搞二分利,这笔钱又从何而出?”

  “您忘了?这仗打完,我们就把库伦到利州周边的土地全部收回了,沿着柳条沟河谷一直到乌丹和大青山脚下,耕地、牧场何止几百万亩?

  用它来还上那二分利岂不是轻松?既有了开疆拓土的武功,又可以从中原移民数万人实边,还极大削弱了克尔各,和色延成了亲戚,一举多得啊陛下!”

  李丹循循善诱,赵拓脸上浮现出自信和满意的笑容。

  “卿速写条陈,户部那边朕来调理。”他头微微上扬,眯起眼,一副雄心壮志的样子。

  皇帝心里已经瞬间把诸般要务按优先排序,想好了如何铺排兵部、户部的关系,以及礼部等其它部门在战役前后该如何配合行动。

  李丹离开皇宫的时候街上的夸官游行都已结束。陆九没见到自家公子骑白马戴红花,一脸老大的不高兴。

  “行了,你就别给脸子看啦!”李丹笑道:“我被圣旨叫走,你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呢,这叫圣眷知道吗?是陛下喜欢你家公子的意思。”

  “不懂这个,陆九就知道别人都喜气洋洋,我家公子呢?谁都没看见!”陆九不买账,马儿在街道上漫无目的地走他也不管。

  “你这是往哪儿去呀?”李丹心中好笑,从车窗朝外喊。

  陆九这才醒悟过来,一瞧周围这地方有点陌生。“诶哟,好像已经走过了!”他叫了声,赶紧向别人打听,这地方已经过回銮门,甚至都过了雪燕桥。

  见他想掉头,李丹连忙制止。这车虽然灵活,但你要在城里街道上掉头岂不把路都堵死了?“算啦,继续往前走去香君路四海居吧!”他吩咐陆九。娄家的人进京以后自己就一直忙着,干脆今日顺便过去看看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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