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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五章 突入无人境


两个人正这么说着,谢游击进来了。听两位上司激动地你一言、我一语将情况做了大致的介绍。

  谢游击说:“我同意带兵出战。不过有个条件,请再给我添二百弓手。”

  万知府看看赵同知不反对,点头答应:“好,没有问题。那么你估计什么时候能出兵?”

  “自然是越快越好。从这里到董七驻地,路途不近。”谢游击说,他要来舆图,在上面比划着解释一番,告诉他们关键如何达成突然性。

  “这家伙警觉性很高,从这里到他驻地需要行军一夜,谁也难保这中间不会有人给他通风报信。若他知道我们正朝他扑过去,说不定转身就溜,那麻烦可就大了!

  一口吃不掉它,不知道这家伙以后会弄出多少幺蛾子来!”万知府和赵重弼互相看了一眼,都说有道理。

  他们知道要么不打,要打就必须包圆,似这等老匪,留着便是祸根!

  谢游击是个四十岁左右的老将,久经沙场。脸上还有两道刀疤。看上去有点恐怖。不过,他的经验却是没得说,话也在理值得参照。

  他的意见,石口这地方是三面临湖狭长的一道高岗,在长山顶可以俯瞰周围数十里方圆,再往南也就只有乌泥港那边的梅塘昄稍微高些。

  所以董七躲在石口那个地方,原因就是有地形优势。

  丰水期里官军出动水军大船老远就会被敌方了望的哨兵发现,可现在是枯水期,湖面退后大片湖底草甸露出来,没过人头的草丛可以遮蔽人员,便于官军步行趁夜接近。

  “今明两天可能还要下雨,虽说下不大,可仅够用了。只要没有大月亮照着就行!”谢游击说着,脸上的伤疤抖动两下。

  “你怎知要下雨?”赵重弼惊奇敌问:“可有把握?”

  谢游击嘿嘿了两声,拍拍自己的腿:“受过战伤的都知道这个滋味,大人放心,错不了!”

  于是大家定下,谢游击立即回去布置并开始在城里校场点兵。

  赵同知马上派人骑马出发东渡昌江,经过龙丰驿往饶丰等地,命饶丰驻守千户带领三百卫所兵及本地乡勇赶往乐丰镇布防,并令饶埠和梓埠的卫所兵共三百人会同乡勇赶往程家岭布防。

  这两路的目的都是防止漏网之鱼向东、东南山区逃窜并进入矿区。

  知府大人负责安排行粮,从双港、莲湖、古渡等处调派船只,今晚开始送军队到溪口登陆。

  计议好后,赵同知先去鄱江门上,同等在这里的余干信使进行交代细节,然后修封回信让他带给李丹。

  赵重弼匆匆赶到南门,在鲜花桥上见到李丹派来的那名参谋,把这边出兵的事告诉他,又写好书信,嘱咐他转告李丹及时拿下鹭鸶港和乌泥镇,封闭大门,让董七不得与蓼花子两部汇合。

  参谋将书信放入挎包收好,敬了军礼,转身离开。

  赵重弼看着他与官军完全不同的连串动作惊讶不已,这是他第一次近距离接触青衫队队员,感觉对方干练、简洁、朴实的风格。

  然后赵重弼回到城楼上,见万大钧站在那里正伸头往下瞧。

  他笑笑走过去,和知府大人并肩看着那尖头宽身窄尾巴的轮船,拨开水花之后,似条大鲤鱼般灵巧地掉过头,轰隆隆地朝着余干方向去了。

  万知府拊掌叹息道:“真是好船,可惜只有一条!”

  赵重弼听了想想说:“吾以为他们派到东塘堵截董七的船,应该也是这种速度很高的轮船。”随后又开了句玩笑:

  “待战事平息,云台(万大钧字)兄不妨从李丹手里买来自用。我觉得坐这船进京陛见定是风光得很,既让人艳羡,又吸引女子们的目光!”

  他暗指平定饶州后万知府会因功升职,说不定还会受到皇帝接见。万知府也乐了,指着他说:

  “我晓得了,原来你赵安梁(赵重弼字)是李丹的经纪,专一帮他卖船的?”二人哈哈大笑。想到明天早晨屡屡作恶的董七就要覆灭,他俩心情既紧张又期待。

  官府的力量果然不差,当天晚上两百条大小船只汇聚到南门外,接引官军上船后沿水道前往溪口。

  谢游击的战术是要分进合围,这种打法前提是官军兵力占优,使得对手顾此失彼最后仓皇溃乱,那么官军就可以稳拿了。

  千户侯晋带八百人最先出发,他们乘坐小船通过溪口狭窄水道进入湖区,最后在甘泉洲下船,向南穿插到古竹,埋伏在石口往狮子岩的必经之路上,防止敌人回窜老巢。

  这是路途最远,也最耗费时间的一路。

  试千户曾岩带四百人凌晨时分潜入信丰,因为信丰留有四十名巡检和一百多卫所兵,他们要借助这些忠诚力量的帮助,在殿山背后隐蔽整整一个白天,然后作为主攻当夜的侧翼助攻。

  另派一名百户带三百团练前往东塘埋伏,截断敌陆上通道。谢游击亲自带领主力,和两百团练(作为携行物资的辅兵)在次日傍晚出发登陆溪口。

  经过一晚走走停停,他们潜行于草与芦苇之间,脚下时干时湿。

  幸而先期抵达信丰的曾岩派了一名熟悉道路的巡检来,领着他们吃力地走到洪埠岗下,借这个只有数丈高的小土丘进行休整。

  有斥候哨探上前,其余人抓紧时间吃喝、睡觉,做战前的准备。

  天上果然在下小雨,赵重弼跟着一路走来内外早湿透了,不过由于第一次参加实战,他眼里满是压抑不住的兴奋。

  谢游击带了两个百户过来找他,低声说:“等会儿我们进去,大人和这位朱百户留下守住入口。”

  “做什么?你觉得本官拎不动刀吗?”赵重弼不满地问。

  “不是,总得有人守在这里嘛。”

  “那他呢?”赵重弼指指另一名百户。

  “他要去守黄泥潭,敌人也有可能从那边突围。”

  赵重弼眼珠一转,笑着对那百户说:“咱俩换换,我去黄泥潭。”

  “大人……。”

  “你怕什么?”赵重弼朝朱百户努嘴:“我身边不是还有他吗?”

  谢游击舔舔嘴唇,点头说:“也好!大人需记着,黄泥潭后面有座竹桥,那是必须守的。

  不过南边水塘外二十步有处浅滩,巡检司的人说这时节涉水也能过去,不是很熟悉本地的人不大清楚。

  湖匪盘踞此地多日,难保就有知晓的,大人千万留意于此!”

  赵重弼应下了,待谢游击走后,便对朱百户问:“你带多少人手?”

  “回大人话,给了卑职两百四十人。”

  “好,你、我各领半数分守桥和浅滩,如何?”

  “凭大人吩咐!”朱百户倒是干脆,立即拱手答应了。

  看看天上的颜色渐渐不那么黑了,赵重弼有些着急:“怎么回事?为何还不进攻?”

  朱百户抿嘴一笑不答。赵重弼这时才发现他似乎非常年轻,约莫只有十八、九的样子。上唇蓄了淡淡的短须,下颌的胡须也还柔软。

  “别出声,开始着甲,伍长、什长到队列的前边!”有传令低声说着,沿队列向后跑去。

  一名亲兵打开包袱取出皮甲帮朱百户披挂。“大人没有带甲么?”朱百户忽然问。赵重弼揭开衣领,露出里面的锁子软甲。

  朱百户错愕了下,他没想到赵重弼一个四品的文官,居然跟随行军到这里一直穿着甲,禁不住佩服地拱拱手。

  赵重弼笑笑,伸手从随从手里接过一件兵器,前端用黑布带子裹着。

  “等会儿打起来你不用管这边,吾可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赵重弼告诉他说。

  这时队伍开始移动,人们一个挨一个弓着身子在草丛、树木间穿行。不一会儿越过了一座木桥,桥边倒着几具尸体。

  赵重弼猜想那是被干掉的敌人逻卒或者哨兵,但也仅仅一瞥,他就朝正向他招手的谢游击那边跑过去。

  “大人,那边就是黄泥潭。”一个穿着巡检司服色的兵在谢游击身边给他指路。

  赵重弼抬头看看那里,朦胧的晨曦里只见那边有些树木和白墙。他点点头,朝后面摆下手,这队人便离开大队向南急行。

  跑出去两百多步,赵重弼才想起没问里面有没有人驻守,但已经来不及回头了,只好咬牙挺着往前冲。

  快到村口的时候,忽然一阵风声,正巧赵重弼要越过一道田埂。

  他往下一跳,就听到后面的亲随“哎呀”声,接着又是一支箭飞来,箭头没入泥土,尾羽轻摇。

  赵重弼愤怒地朝左前方看去,边脚下加快,边摘下兵器的罩子朝地上一丢,原来那是条枪头有一尺的钢枪,末端带着两条黄缨。

  接着第三箭也到了,被他用枪尖“啪”地拨打落地。

  “嗖”地,后面有人射出一箭,那大樟树里面有人“啊”地坠下来。赵重弼一回头,却是朱百户立在田埂上射了这箭。

  “我去桥头!”朱百户喊了声,转身带人往东南。

  赵重弼这时已经刹不住脚直跑进街里,在交叉口上差点和一名匪徒撞个满怀。那家伙扭头就跑,被赵重弼一步冲前刺入后心,抽搐两下便没气了。

  “大人,你没事吧?”一名哨长追上来,踏住尸体帮他拔出枪。

  “快,半数人搜索残敌,其余的赶紧到潭后二十步左右的地方寻找,那里有个浅滩可以渡河,着人在附近埋伏,拦住任何想过河的湖匪!”

  “遵令!”哨长指了三个兵跟着赵重弼,自己赶紧带人去河边。

  士兵们立刻开始控制并搜索这个村子。刚才跑得有点太急,赵重弼拄着枪喘息了几下,这时才想起那三箭来,不觉有些后怕。

  有个总旗官过来,禀报说俘虏交代村里一共有五十几个人,已经被杀、被俘十几个,还有三十人大部分躲在一个富户家里顽抗。

  “只要敢朝你们亮武器的都杀,咱们没功夫和他们嚼舌头。躲在屋里不出来就用烟熏!”赵重弼知道这不过是个警戒哨,没多大价值。

  果然,一看到官军抱柴禾,屋里那些人就吓得嚷起来,很快丢了兵器出门跪倒投降。

  这边刚完事,听就见西边喊杀震天,很快有个兵跑来大叫:“大人,来了、来了,好多人呐,都在往这边跑!”

  原来那朱百户有经验,叫部下也学敌人爬上樟树设了个了望哨,看到敌情立即下来传消息。

  赵重弼留下十个人看押俘虏,其余的跟着自己往村口阻击。

  谁知到村口一看脑子就大了两圈,敌人根本没打算进村,一部分往北,还有一部分大约比较聪明,人数倒不多,却是分出来往南。敢情这村子对他们来说没用!

  “跟我走!”赵重弼急了,这要是被他们冲过浅滩逃出去,自己这个堂堂四品同知的脸面可就丢尽啦!他带头朝黄泥潭方向冲过去。

  这时候的黄泥潭已经喊杀声一片。伏兵突起,众匪见这里有埋伏大吃一惊,急忙奋力抵抗,个别逃到对岸的被草丛里跳出来的十几名官军瞬间就砍杀殆尽。

  但是生的希望在前,湖匪仍爆发出顽强的战斗力,他们虽然散乱没有阵形也没有指挥,可人人都拼死战斗,而且人数越来越多。

  赵重弼赶到的时候正好从侧后切入对方,也的确造成了一些混乱。

  但这些人显然都是有经验的老匪,他们三、五个人围在一切对抗官军,有时十几个人竟拿不住。

  忽然又有一股敌人冲来,这次是官军腹背受敌,情势眼看着逆转过来,官军开始一个个倒下。

  赵重弼手里的枪开始被血染得湿滑,他大声鼓励部下,并调整人手到薄弱的地方去。

  有匪徒看到并注意了他,高声叫嚷:“杀死他,那是个黄带子!”于是开始有匪徒向这边不顾一切地冲来。

  赵重弼哼了声,突然一枪刺到一名上年纪匪徒的肋下,然后大喝道:“太祖皇帝的子孙,只有战死、从无投降!”

  这话被士兵们听到,立即有两面盾牌向他靠拢过来。

  “不许过来,向前杀贼,不要管我!”他话音刚落,一支箭带着风声到,被大枪“啪”地磕飞。

  “无胆鼠辈,暗箭谋算,什么好汉!”赵重弼骂完,就觉得腰上一沉,竟是又一支羽箭,还好未能透甲,他啐了口将箭拔出,闪身躲过另一支箭,不料脚下一滑侧身倒地。

  “黄带小儿,拿命来!”一个猛汉用盾撞开士兵抡起手中的铁锤,却眼睛突然睁大了,一支箭从颈后透出,身体“咕咚”声倒下。

  赵重弼抬头往岸上一瞧,见又是朱百户。他连发三箭射到三人,转身丢下弓喊了声,接过部下丢过来的一口朴刀冲进人群,砍瓜切菜般所向披靡。

  身后跟着的二、三十人也呐喊着冲进敌群。见援军到来官军士气大盛,赵重弼也爬起身、拾起枪重新投入战斗。

  一刻钟后,随着追歼的数百官军到来,剩余湖匪终于支撑不住,或者跳河,或者跪下投降,站着的都没了脑袋。

  赵重弼来到坐在地上咧嘴冲自己直乐的朱百户身边,伸手将他拉起来。“兄弟呀,你两次救我,让我怎么谢你?”

  “卑职职责所在。”朱百户回答。

  “好个职责所在。”赵重弼点头:“我记住你了。”说完回头看看那壮汉的尸体,叫道:“拉个俘虏过来认认,这家伙是谁?”

  很快有两名俘虏被拖过来丢在地上,不一会儿听到阵欢呼声,有个小旗过来行礼:“恭喜大人,那厮就是董七,他以为这条路无人知晓,不意死在大人手里!”

  “多找几个人看看,确定是不是那贼!”赵重弼说完指指朱百户:“不过这可是朱百户神射的功劳,吾不敢抢功呵!”众人又找来数人辨认,终于确定这真是董七。

  “好样的!”赵重弼欣赏地重重拍了拍朱百户肩膀,竖起拇指:“朱百户百步穿杨,射死匪帅董七,一杆朴刀如入无人之境,为诸多被害相亲报了仇。咱们给他叫个好!”

  “好!”河岸上数百人大声欢呼,惊得补河两岸栖鸟群飞,久久徘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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