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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五章 徐府交三郎


之后李丹又取下望远镜的镜片,让给他们看把东西放大的效果。

  “三位叔伯不必担心,只要清剿了湖匪,地方安靖,咱们可以做的事情有很多,可以赚的钱也有很多。方才这几样,不过是些引子而已。”李丹笑嘻嘻地。

  但是那三位已经兴奋得满面红光,眼里都是小星星了。“这些……,三郎可有给别人看过?”徐贤小心地问。

  “没有!”李丹头摇得拨浪鼓一般:“实话实说,此番回来侄儿多得贵府的支持和赞助,所以便有了另眼相看之意。早前小侄住在李府颇受拘束,两家来往得少,直至这次才有机会与三位叔伯亲近。侄儿已经立意,今后要立足本县、依托饶州府,将生意做到江南西路全境甚至更远!但侄儿长于军、政,不方便出面,不擅长生意运作,也缺乏这方面人脉,故而这方面需要多多借助叔伯们的智慧。尺有所短嘛,没办法!这专门的事,还要专门的人来做才对。您三位觉得是不是这个道理?”

  “对,对、对!”三人鸡啄米般点头,连声应答。

  实际上李丹自从由“城南十八虎”手中夺回城北控制权,并对西市进行保护那时开始,便一直在观察这个时代的商贸,以及商、政关系。

  他发现了些有趣的、与前世同期有所不同的现象。

  在他对前世所留知识的印象里,商人不事生产而坐拥物利,是在农业社会里很受鄙视的阶层,故而士大夫挤兑起商贾来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

  明朝建国后甚至不许商人穿丝绸绫罗就是证据。但这世却有很大不同!

  唐后,五代十国的纷乱和割据导致地区发展不均衡,使商品流通长期处于被阻断状态。所谓商贸活动,也只能限定在一个个割据政权下勉强维持。

  前宋(北宋)夺取后周政权及发动统一战争的过程中,都有大量商人站在军人的背后,更有赵普这样与巨商富贾关系密切的士人出谋划策、筹措资金和粮秣。

  为尽快恢复民心士气,树立大一统王朝的威信,前宋对商贾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包容,加上思想禁锢减少,技术得到发展、进步,使得内陆、海上商贸都有长足的进步。

  这种情况并未由于鞑靼的入侵而中断,反而在江南纳入统一帝国疆域后又有了新的变化。

  原本被打断的中、西方陆路往来重新被打开,延续着自盛唐以来的丝绸之路盛景。

  但这些在前朝末年由于帝国诸藩的相互对立、征伐,以及中原爆发的反抗给打断了,虽然海贸多少还有延续,陆路贸易却急剧萎缩。

  前世同期时间里,朱明在大乱后虽然形式上完成了驱逐鞑靼的任务,但实际统一战争断断续续持续了数十年,直到明宣宗末年才渐渐停顿。

  后果就是明朝对外政策的关注点就是鞑靼,为此集中了全国力量对付,却收缩了包括辽西、奴儿干、东南沿海等方向的几乎所有拓殖。

  军事与政治的止步导致了商贸萎缩,这种情况直到郑和出海才重新缓解,但缺位的市场已经被来自中东、欧洲的舰船填补。

  后来的防倭禁海令,则使得朱明彻底失去了海上的优势和市场地位,海贸的下滑一直延续到清朝初年。

  但是现在的情况不是这个样子。本朝的赵氏皇室以前宋后裔自居,当然也尽可能地沿袭前宋的国策。

  比如优待读书人、重视通过科举取士;比如重视商贸活动,提供宽松的氛围和条件;

  还有对新技术发明与推广、书籍和文章刊印的鼓励等等,使得本朝的商贸活跃程度在建国后越来越繁盛。

  商人的子嗣可以通过科考、地方官的辟用成为官或吏,来实现或表达这个阶层的意见、思想、抱负等等。

  “儒士”、“乡绅”这两个阶层与“商贾”之间的界限越来越模糊,无数乡绅、官宦子弟(尤其是庶支)投身商贸事业。

  大批商贾的子弟在充足资金的支持下读书、科举,走进了官或吏的队伍,当然也有仍操持农桑、以租佃为生者。

  往往一家之中既有乡绅、儒士,也有商贾,三者的关系密不可分,并且相互作用、帮助。像徐家这样的商贾世家反倒不多见了,多的是本县吴家、萧家那样的情况。

  自己要走科举的道路,那么就要在商贾中寻找愿意做自己的代理人、或者买办那样的角色,这是李丹在万年突然想到的。

  他与王金堂、王金生相约,就是以他俩开始,想在万年设立自己代理人的尝试。

  从城门外的迎接开始,李丹就觉得徐同一直在有意地接近自己,并尽可能提供帮助与支持。他觉得对方是看到自己手中有武装,因此有借重之心。

  而他的这种心思与李丹其实是不谋而合的。既然大家都有意,为什么不把话挑明,以便今后更好地合作呢?

  李丹就是想在这席面上看到他们的真实想法和态度,现在愿意配合的态度对方已经摆明了。

  “贤侄,实不相瞒,我们之所以配合你其实是有私心的。”徐同开口说。

  “二叔,人谁能没有些私心?但咱们不搞阴谋诡计算计对方,把话摆明就好。”

  李丹这时已经吃好,放下筷子端起盖碗准备吃茶:“不知道徐府的这点私心究竟是指什么,可是晚辈能够帮得上的?”

  “三郎,是这样的。徐家在本县可以说经过祖父辈、父辈的努力,现在已颇具规模。

  但你是到过外面的人,应该知道这点成就放到别处,或者在整个江西路,其实根本就是坐井观天、夜郎自大。那外面山外有山呀!”徐布沉吟下接着说:

  “以徐家一己之力,要想把买卖做到更大的范围是很难的,尤其……你看我三兄弟每人分管一行,互相之间无法施以援手。

  没办法,老辈传下来的这摊我们不能丢。可如何破局,这一直是个大问题!”

  “你刚才给我们看了那些新东西,倒是给我几分启发。”徐同接着兄长的话头说:

  “你的意思是,有些买卖我们可以参股,但不用事事都自己来管,那是不是我们现在手里的买卖也可以类似地对待呢?”

  他话里的意思是想着我把生意交给别人打理,自己去开拓新业务。李丹立即明白,摇手回答:

  “我不建议这样做。原有的生意各位已经很熟悉,且这是你们的立足点,在新生意没有站稳之前就丢掉现有的,这可不能算是谨慎。

  如果三叔有比较稳妥的经理人选,我建议你不妨给他少量干股加部分期权。”

  “干股我们懂,这期权乃是何物?”

  “期权是指大家约定一个稍长的时间段,比如三年后生意拓展或发达到什么程度,或者新开店铺多少,销量达到多少,利润增长几番,那么可以允许这个经营者以一个较低的约定价格来购买股东手中一定份额的股票。”

  看到三人恍然的表情,李丹笑了:“完全给干股,得来太易对方会不重视,且缺乏后续努力的劲头。但如果有期权,他在这三年内便要拼命帮主家实现这些目标。

  当然这目标要设计合理且双方认可,同意之后大家签下《期权约定议定书》,各持一份,按约定兑现。”

  “诶,这是个好办法!”兄弟三个立即激动起来,都是千年的狐狸,看到这里面的妙处他们马上意识到这个办法如果实施起来,可以迅速提升下属的工作热情。

  甚至徐贤已经想到这东西不仅仅可以给心腹使用,甚至对那些大伙计、账房也都适用的,只不过份额可以逐级降低。

  他们热闹地开始相互讨论期权的实施细节,李丹则在旁拾遗补阙,并对提出来的问题一一耐心作答。

  徐家三兄弟一直苦于被憋在这余干周边不得施展,向外拓殖自己没有根基的话,很容易受当地行会、商会排挤。

  本朝虽然鼓励兴商,但也仅限于态度而已,并未设立相关法律。

  倒是各地以保护本地商业为名兴起了一个个商会、行会,却无形中形成各种各样的保护墙,因此跨地域经商实际是件成本和风险并存的事情。

  扶持李丹这主意,是徐同听说他带兵回乡后灵机一动想到的。

  最初还只是想借重他的力量使徐家再本线获得更好的位置甚至先手,或者借他的手与赵家、吴家形成对抗。那天接风宴上赵敬子的出现使徐同改变了想法,既然李丹已经和这些皇族子弟往来,何不借这个风让徐家的船走得更远呢?

  开始徐布和徐贤都有些犹豫,觉得这不过是个未满十六岁的少年,至于这样看重吗?但是今天席上李丹接二连三给他们展示出来的,不仅令他们都看到了无限前景,而且也信服了老二看人的眼光。“二弟,看来你是对的。”借出来如厕的机会徐布轻声对弟弟说:“的确不能拿他和一般的少年等同看待,我们都大意了。”

  “大哥谬赞。其实弟弟的心里也是震惊不已呵,真不知道这些东西怎么进他脑子里,又如何一件件做出来的。”徐同摇着头赞叹说:“而且每件都是相当实用,却毫无机巧可言。大哥,那件事……,你现在不反对了吧?”

  “哈哈,我怎么会反对?如果此事能成,我高兴还来不及!只是……,你应该也听说了他和陈提学家二姑娘之间的传闻……。”

  “诶,大哥,彼时都是年少无知嘛。就算有意,两家又不曾有文书约定。而今陈家被祸发往西部效力,再回来的希望已是渺茫。”徐同站住脚,压低声音:“这可是个宝贝,徐家不赶紧抢到手,战事结束后伸手的人家会多到打破头的!”

  “嗯,听他的口气对徐家伸以援手甚为满意。有这个铺垫在先,希望此事能够顺利。”

  徐布看看左右,凑近了问:“接下来你觉得该怎么做,要我立即派媒人上门么?”

  “不可!”徐同摆手:“此时上门去,万一人家以‘大战在即’做说头,岂不是轻易就挡回来了?媒人为时尚早,不过我们倒是可以再多做些铺垫。”

  “什么铺垫?”

  “我听说这小钱氏抚养李三郎长大,三郎对养母甚为恭敬。我打算托人暗访,看看有谁是能够与他家姨娘说得上话的。”

  “哦!也对,养母在,婚姻大事自然要小钱氏做主。”徐布说完忽然想起:“你嫂子曾经为英儿的婚事找劳婆子说话,似是听她说讲过分家的事乃是三房舒氏帮着小钱氏说话,所以二房高氏后来没敢多嘴的缘故。若这事是真的,那么小钱氏应该会很感激舒氏……。”

  “这倒是个路子。”徐同点头,又摇头:“不过舒氏已经去了南昌,待她回来怕这仗早打完了!”

  “呵呵,你这么心急?”

  “还不是为英儿和咱们徐家的未来?”

  “那……,先让劳婆子去探探口风如何?”

  “是个办法。不过……,”徐同往某个方向指指:“假如先让两个孩子先见见面呢?”

  话音刚落,忽然听到不远处一声娇呼:“哎呀!”

  “什么人在那里?”徐布喝问,转过头去看时便愣住了。“英儿,你怎在这里?”兴许是由于刚和弟弟私下里谈起自己的女儿,徐布顿时老脸一红。

  但是从小姑娘的背后马上又转出两个女孩子来,徐同一看脸也红了:“这、这是怎么回事,阿莲如何也在?你脚怎么了?”

  “阿姊踩的。”阿莲是徐同的女儿,今年才八岁,正一瘸一拐疼得咧嘴,刚才叫唤的大约就是她了,后面扶着她的是徐布长女阿英的丫鬟叫雨桐。

  “都这么大人了,怎么还毛手毛脚,看你把妹子踩得!”徐布用训斥的口吻说,但语气却没那么严厉。

  “谁叫你们背地里叽咕人家呢?”阿英小声委屈地嘀咕。她是个眉目颇讨喜的女孩子,脸型微微有点圆,挺直的鼻梁,上扬的嘴角似乎永远在微笑,因此当她委屈的时候反而会让人觉得那不过是种撒娇罢了。方才在门洞后面偷听到父亲和二叔是在议论自己的婚事,心慌意乱的她转身要逃,竟不小心踩了阿莲的脚,结果反而暴露了自己。

  唉,早知如此慌什么呀,还不如蹑手蹑脚一溜了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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