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桥头堡轮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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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那军堡只有这点大,里面放不了多少人。”紫衫冷笑:“贫道度之,守军充其量不过五、六百而已。”
“要是就这点人,那还等什么?兄弟们一拥而上,凭他有多少火铳都抵挡不住!”后面有个校尉叫道。
“哎,要能这么干就好了。”邓中军苦笑:“听弟兄们说,这下去到渡口的路越走越窄,两边都是树林子。
渡口那里只有巴掌大这么块地方,每次顶多上去一千人就堆满了,所以刚才几轮将军铳和火铳造成那么大伤亡,跑都跑不开!”
“那就分成五队,轮番攻打!”银陀冷着脸道:“火铳这东西打多了是会炸膛的,我就不信他能用个不停?
再者,刚才弟兄们是因为没有防备所以让人家打了埋伏,那咱们做防备便是!”他伸手朝后一指:
“去后面村子里收集门板、柴草、篓筐。立即搭建梯子、防盾,柴草和装土的篓筐用来把那坑填了,铺出条路去!办法有的是,活人还能让尿憋死?”
全军立即行动起来,纷纷去地里割快熟的稻子,还有人带队向村里扑去。
“这群狗东西,竟然去祸害百姓!”山上,赵敬子见村庄火起又惊又怒。众人也都非常生气,纷纷请战。
李丹咬咬牙,平静地说:“传话下去,各部不许暴露目标!都记得这笔账,到时候他们是必得要还上的!”
连一个时辰都不到,对方便重新做好了部署。
银陀手下有三将军六校尉,第二次进攻他决定让副将王习领队,全军分五队,分别由朱、修、路、林、封五位校尉(另一个是先前死了的陈半斗)带领进攻。
王习亲自督战,朱校尉带的那部分主要是民夫,他们用稻草、木柴、装满泥土的竹篓丢进长坑,填满之后上头铺门板,让后续的第二队上来踩着门板过沟。
民夫们也怕对面放铳,用房梁大木做了盾车往前推,手里又有竹子或木头做的盾牌护着,直到沟边,然后从车后往外丢东西填沟。
这条沟深六尺、宽七尺,长六十步。上千人热火朝天地干了半个多时辰,总算将部分沟填平。但不知为何对面未发一铳。
“兴许他们火药不足,所以决定节省了?”紫衫道长猜测。
他却不知道,除了出来时运输的火药,李丹趁着酿酒和制作玻璃的机会,用横峰窑提供的硫磺、硝石,加上这边自己产的碳粉,按照10:75:15的比例做出了新火药,李丹管它叫铳药。
他使用的是经过蒸发提纯的硫磺和添加草木灰水熬制的纯硝。
将三者的干粉混合后,再用硝溶液混合搅拌成“饼”并在坩埚内晾干,重新用磨盘碾碎、过筛,与黑铅(石墨)粉混合摇粒后得到的。
在陈三文的记载中,李丹管这叫“阿拉比亚铳药制法”。所以他们现在使用的火药是暗小麦色,而不是普通印象中的纯黑。
这种制药法得到的铳药,与原先使用的黑火药相比,装同等药量可以轻松射到二百三十步,装六成药量基本可以打到与全装黑火药一样的距离。
这意味着火铳手携带同等重量铳药,可以射击的次数却更多了。
话说沟填好后,第一队撤下去,修校尉带领的第二队迅速上前。
但这个时候问题出现了,因为都听说了对面有火器,谁都怕被打中,都想躲在别人身后,这样一来造成了这上千人猬集成一团的情形。
修校尉从木盾后面探头朝对面观察动静,身后挤着的全是他的亲近部下。他一回头,惊恐地发现后面人挤人、人挨人。
“妈妈的,尔等不要命了这么多人挤在一处?散开、赶紧散开!”他用力挥手,可部下们犹豫着没动,就在他还想吼两句的时候,对面的将军铳先开口了。
两发弹丸冲出炮口,巨大的动能击碎了做木盾的木材,碎片四下纷飞。
被木屑伤到的人惊恐大叫起来,但是弹丸仍带着惯性向前冲去,直到把后队一个刀牌手撞倒才停了下来。
“不能停了,冲!都给我冲上去,不然全死在这鬼地方了,冲啊!”修校尉大喊,他的亲信们也连推带打地将身边兵士推出去。
这些人没办法,只好呐喊着跳上门板,强忍着脚下软绵绵的感觉(下头都是死尸)冲过沟去。
看到有人过去了,后面的胆子也大起来,闭着眼叫喊着冲出去,于是从盾车后面出来的越来越多。
百步之遥没多远,转眼他们就到墙下。但是摸着光滑的墙壁大伙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该说什么好。
有人用刀柄在上头死命敲了几下,然后慌张地叫道:“这、这是什么鬼东西?不是泥,也不是砖,难道它全是石头的?”
看着下面的人越聚越多,忽然塔楼里丢出两个香瓜般大小的包裹来,“啪嗒”掉在地上。
“咦,这是什么?”有人发现了低头去看。
这个东西好像是放大的鼓槌,只不过后面的木把更细些。“轰”地一声它炸裂开。那低头的飞出去四尺远,左眼珠子掉了出来,人一个劲儿地吐血。
爆炸点周围还倒着另外四、五个人,其他被掀倒却大难未死的都呆住,不知发生了什么。
但是很快,又接连“轰、轰”地响了数声,震得人们耳朵里嗡嗡,既听不清同袍在吼什么,也站立不稳。等重新能够看清楚时,发现地上死伤的人更多了。
王习听见这样动静骇了一跳,赶忙带着十几个亲兵上前查看。只见还有半数人躲在盾车破碎的残架后面发抖,不由得大怒:“你们校尉呢?姓修的在哪儿?”
“校尉、校尉在前边……啊!”
挥刀砍死了这个一直在哆嗦的兵,王习瞪着眼吼:“哪个在修校尉身后的,老子先砍了他!”
众人被他须发皆张的样子吓坏了,纷纷起身往前边去。杀鸡儆猴的办法到哪里都管用。
“冲,给老子冲,把梯子架到墙上去!那边再去两队人!”王习几乎是亲自接过了指挥权。
在他和亲兵们的督促和逼迫下,这些人开始涌到墙边,也不顾地上是不是有死伤的人,甚至踩着尸体便架起梯子来往上爬。
这个时候,“噼噼啪啪”的铳声不断响起,塔楼上的交叉火力向下面开始射击,火铳手几乎不用瞄准。
由于距离太近人又密集,大多数没有穿甲胄,有的弹丸甚至洞穿两个还能伤及第三人。
塔楼里每三人一组,第一人负责装药,第二人装弹,第三人射击。
火铳造成了很大威胁,不断有人被打倒,但是丢出来的那种“雷”(猜测是某种小号的万人敌)却越来越少。
那是因为时间仓促,陈三文总共就做了百来个,不敢用太多,还得为后面积蓄力量。
攻打的人以为对方力量不足了,便得意起来,冒着被火铳打到的危险往上爬。
终于有几个动作快而且凶狠的先登上来,正得意大呼,突然发现这垛口修得有点缺德。
与平常城垛不同,这垛口之间的距离有点窄。窄到什么程度呢?外面看上去比较宽,但里面却有个收窄的角,两角之间的距离仅仅两拳。
这么说吧,一个大男人要想从这里登上城头他得侧着身体,还要当心别隔着裤裆。假如这哥们穿着甲胄,最好他脱掉再试试。
所以几个先登的正犹豫该采用什么姿势或方式的时候,忽然墙内闪现刀枪的光芒,接着便听到凄厉的惨叫声,先登者们纷纷掉下城墙非死即伤。
“官军,城上有官军!”阵阵惊呼传来,让王习吃惊。
但他马上镇定下来:“不要怕,官军怎的?老子杀的官军多了,给我上去,先登者赏十两!”
听到出了赏格,立刻便有贪心的激动起来,不顾一切地往前挤,要抢在别人前边。战斗开始进入激烈状态。
这时,陈三文已经从大铳台来到二号塔楼(从东往西编号),开始观察火铳手们的动作与战果。忽然有群人跑进塔楼。
“陈先生快闪开,借过、借过!上去,快上,每个楼顶上一什人!”
陈三文回头一看,原来是老相识窦三儿。“咦,你不是去广信了吗?”他立即问。
“刚回来!看来还赶得上立功!”窦三儿拉他到旁边,几名身着水军制服的弓手抱着弩机从他们身边冲上楼梯。
“刚到广信就有水寨派来的三百弓手来增援,孙守备二话不说派两百人到渡口。我用马车拉来了一半,还有一半在路上!”
“太好了!这样搭配起来咱们的力量更强啦,看来守住这里是没问题的!”
这时,忽然听到对面响起了鸣金声。墙下的人们听了掉头就往回跑,时时有人被后面射来的羽箭或弹丸击中扑倒在地。最终他们消失在破碎盾车的后面了。
“咦,怎么我刚来他们就跑了?”窦三儿恼火道。
“别急,”陈三文从射孔边往外看看,指着说:“瞧,他们第三波又要来了。银陀这是想搞轮番战,让我们不得歇息呀!”
在第二铳台上,刘宏升告诉排长让瞄准手继续把盾车砸烂,以免对方拖回去修理。扭脸看见盛怀恩走上铳台。
“大人。”他上前把拳头放在心口施礼。盛怀恩早已习惯了李丹队伍里这种行礼的方式,点点头问:“火药还够么?”
“够!”刘宏升点点头:“在南山上那几天准备了不少,石弹也很充足。”
原来,在工场那边做成的“药饼”都是拿到火器营,由他们自己粉碎、过筛和摇粒的,这样做不仅可以利用他们的劳力,而且还能让队员们在使用中体会药粒的威力,甚至提出改进。
大铳、鸟铳和手雷三者虽然都用火药,但是三者配方并不完全相同。大铳用药中,纯硝占比达到75%,鸟铳则在73%左右,手雷是71%。
当初按不同比例制作铳药,目的只是为了检验它们有什么不同效果,不料最后得出结论75%时同等药量可以使大铳射击精度、距离明显优于另外两种;
而73%这类用于鸟铳射击时,与75%这种相比,没有增加太多的震动和声响,却可以使弹丸射击的距离、精度大大增加。
所以最后这三种铳药便分别应用到了不同的武器上,也算是试验后的意外收获。
刘宏升本以为盛怀恩是上铳台来督战的,不料他却拉拉他胳膊,两人下了铳台。刘宏升正觉得莫名其妙,忽听盛怀恩问:“你和李三郎很熟悉对吧?”
“啊,那当然。”刘宏升正要补充两句,后面的大铳“砰”地响了一声,接着就听上面一片欢呼,看来是击中目标了。
“那我问你,可知有个叫杨大意的人?”
“杨、杨教头呵,当然知晓!”刘宏升不晓得他怎么会提到这个名字,瞪大了眼睛。
“哦,是你们的教头?”盛怀恩脸色放松下来不那么严肃了。
“千户看过前营的金花阵对吧?”刘宏升凑近他耳朵大声道,他耳朵有点响,以为自己说话声太小了对方没听清。“那个金花阵就是他和三郎一起琢磨出来的!”
“我说呢!”盛怀恩拉着他往远处走几步离开那铳台,然后同样凑在他耳边大声说:
“那家伙一看就曾经从军,而且肯定不是个大头兵。可他硬说自己只是个家丁,替李三郎家里送家书的,我怎么瞧都不像嘛!
你要说不认识,我就叫人把他拉出去当细作(见注释一)给砍了!”
“什么,杨链枷来了?他在这里?”刘宏升大吃一惊。
“在伙房屋里坐着哩,可现在打仗也没法叫他立即见到李三郎呵。”盛怀恩摊开手说。
“那这样,麻烦您送他去宋镇抚那里,等仗打完再让他们见面如何?”
“好,就这么办!”
宋小牛见到杨大意高兴坏了,因为他正为没人带队发愁呢!
他和巴师爷去找那几个降了的头领,谈的结果很不错。其中威望最高的是个哨总叫辛池,小名阿卯,今年二十五岁,南平人氏。
以前在官军时做过总旗,后来获罪被发往矿山劳役。那天娄世凡骂出“贼奴”二字之后,首先向其发难的便是他。
另两个哨总一个叫魏舟儿,一个叫林梓洋,剩下两个是职位较低的旗官周涂和廖三清(这人曾是个道士)。他们听说打银陀倒是真的二话不说,立即招呼出来五百来人。
可这些人大多是他们以前的部下,宋小牛心里有点犯难,不知该怎么办才好。恰在这个节点上杨大意来了,让他如获至宝。
“杨教头来得好,不然真愁死我了!”小牛立即邀他出任这个新编成营的营正:“好歹你是正经编制的百户,不然还有谁更合适哩?”
“真没想到你们和三郎在这里做得好大买卖,都拉出队伍来了!”杨大意笑道。
小牛看看周围无人,悄声和他说:“你来了,我正好请教个事情。三郎告诉我,这趟差役结束,团练少不得要解散,原来民夫队的大概是要遣散回原籍。
他说这些降兵中除少数头领和他们的亲随可能会跟着我们走,绝大部分是要被收编或补充进各地的官军里去。”
“嗯,是这样。”杨大意点点头,这是官军一贯的做法。“怎么,你舍不得?不过也可能会留下一些,具体要看敌情变化和任务需要。” 「注释一:细作、哨探、间者是不同的概念。细作一般指伪装成平民的战场侦察人员;哨探是穿军装的侦察兵,比如明军夜不收;间者则指在地方较长时间潜伏,并以公开身份活动的谍报人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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