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宫川由奈感受到了这座城市的愉快,那是对咒术师的毁灭发自内心的欢悦。

  她知道,就算现在答应也没什么。

  咒术界在京都和“造物主”的力量面前不堪一击,即使是成年体的五条悟也难以阻挡这座城市的愿望。

  但是,点到为止——目前这样就足够了。

  人的情感阈值是有极限的,假如她的破坏超过了他们的承受阈值,她能得到的存在感会变少,这不是好事。

  存在感要一点点收割才能把它的价值最大化。

  所以宫川由奈不假思索地拒绝了这座城市:“不可以。”

  京都的声音戛然而止。

  宫川由奈并未慌乱,弯起眼睛,温声解释道:“我会让你观赏你喜欢的剧目,京都,但那需要时间。就像是炖萝卜……急于求成可是会煮得半生不[shu]的。那样不但品尝不到美味,还会[lang]费上等的食材哦?”

  宫川由奈将咒术师比作萝卜时并没有觉得哪里不对——

  她的语气过分自然无害,显得这个比喻都没有那么让人不寒而栗。可哪里会有人会这么自然而然地把毁灭他人当作炖萝卜呢?

  这座城市的目光从每个方向,每个角度看过来,如同甜蜜又辛辣的酒[ye]般将她浸泡其中,透出格外哀伤的味道,似乎不明白她为什么要拒绝自己。

  但里面并没有怨恨。

  京都面对她没有完全失去理智。

  又或者说,祂只会在宫川由奈面前态度非常柔顺而依赖,如同抓着她的衣角惶惶然向前走的小女孩。

  这座城市喜欢她并信任她这件事,毋庸置疑。

  看出来宫川由奈隐藏在温和语气下的不为所动,京都委委屈屈道:“好吧,如果这是由奈的意思……我明白了。”

  “尽管困兽很痛苦,但我……可以等的。”这座城市轻柔地喃喃道,“请不要让我等太久啊,由奈。”

  她的语气像极了撒娇,里面带着妥协的意味。

  又和宫川由奈意犹未尽地嘀嘀咕咕了几句后,京都离开了。

  宫川由奈猜她可能是跑到京都和大阪的边界去窥视五条悟和夏油杰的行踪——这是京都的“乐子”。

  京都不喜欢咒术师,这座城市自然也一视同仁地不喜欢这两位年轻的特级咒术师。

  但比起想要摧毁御二家的憎恨……

  她对五条悟的感情要更加复杂。

  宫川由奈想,也许是五条悟幼年的“神子”时期给这座城市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吧。

  这注定京都会给他更多来自这座城市的关注——但她想五条悟本人可能不是很想要。

  宫川由奈起身给自己倒了杯水,顺便加了点旁边小瓮里的茶叶。

  禅院雏子在走前就很贴心地将水煨到刚刚好的温度,带着淡淡的茶香从[kou]腔滑到喉咙和胃里的感觉很舒服。

  宫川由奈喝着茶,微微低下视线,随即露出一副眯着眼睛的

  困倦表情。

  ——她假装没有看到门外那个站了很久,近乎僵住的人影。

  宫川由奈的嘴角慢悠悠地牵起了一个笑容。

  她确保她的对话完完整整地被听到了。

  这便是宫川由奈亲自出声和京都[jiao]流的原因。

  她要让禅院雏子成为传话的媒介,跟禅院的家主和那些长老汇报造物主的血亲身上不对劲的地方……宫川由奈并不觉得禅院雏子会按下这件事不提,假装无事发生。

  如果是她的那两个女儿还有可能。

  宫川由奈漫不经心地想。

  但嫁入禅院家多年的女人……她必须为自己的利益考虑,也要为自身争取更多余地,在禅院家得到更多的从容。

  因此把所谓的贵客端上天秤成为筹码,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她不介意禅院雏子“利用()”她——这是她默许的,互利的事。

  宫川由奈放下手中的杯子,放松着身体坐到床上。

  这件默不作声的[jiao]易在其中一方当事人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完成了。她很期待,禅院家会给出什么样的反应?

  …………

  京都如愿在加茂家闹出大动静后,将真人和漏瑚收了起来。

  她就像是收藏自己心爱的娃娃般用光灿晶明的触手卷住这两只特级咒灵,宛如压缩面包一般让他们的身形变小,淹没在自身数不胜数的触足中,重回了母亲▲()_[(()”的体内。

  “睡吧,我的孩子。”

  这座城市望着加茂家,她轻柔地说着虚假的话,像是遗憾的道别,但那双眼睛里是毫无感情的漠然。

  加茂家湮灭在无穷的火光里。

  平[ri]里甚至不能冒头的低级咒灵在此时如蠕虫一般,在这里倒塌的建筑物上爬行。咒具库毁于一旦,那些断裂,烧焦,漏漆的墙面只能用断壁残垣形容——

  身处其中一条条属于人的生命,正维持着身体的最低技能勉强运行,仅仅是不至于死去的程度。

  “这只是第一步。”京都微笑着宣告了这句话。

  她明白后续赶来的人可以回放这里发生的事情。她了解他们就像了解自己的身体一样。

  于是这座城市就像是跨越了时间,隔空和前往救援的咒术师对话。“我会毁掉你们的,彻彻底底。”

  她的双眼格外细长,苍白的额头上那一只只密布的,猩红[se]的洞状瞳孔正在以极快的速度,一刻不断地转动着。

  少女原本光彩夺目的模样不再神圣,她被硬生生加上了几分污染一般的邪气。

  谁都无法相信——这会是这座城市的模样。

  晨光微熹。

  御二家中的其他两家都被昨晚加茂家的动静惊动了。

  禅院直毘人神[se]严峻地听着总监会那边传来的消息:加茂家在一夜之间“消亡”。

  即使他们还在世俗意义上活着,可在禅院家的眼中和消亡无异。

  除了那位年幼的继承人加茂宪纪,

  ()  其他人都中了不知名的毒素,陷入醒不来的昏睡,连呼吸都变得微弱,像是直挺挺的植物人,除了能勉强维持身体机能外,大脑的思考能力也在慢慢减弱。

  禅院直毘人想,加茂家的咒术师们就像是被困在荆棘里沉睡不醒的人。不管使用什么办法,都无法让他们从永恒的噩梦里醒过来。

  御二家负责解咒的咒术师为此全体出动,在临时安置这些加茂家的族人的医院里进行了研究和探讨,在几小时的嘈杂,争论和实验后,他们宣布了一件事:这是目前无解的毒素。

  成分未知,作用不明,没有下毒者的线索……加茂家的这些人凶多吉少。

  禅院直毘人在听到这句话时,只觉得不寒而栗。

  那么造成这一结果的入侵者是谁?

  关于这个问题,紧急到场救援的咒术师并没有给出全部的信息。他们在不约而同地隐瞒部分后,上报造成这一切的原因是两只拥有智慧且无法祓除的特级咒灵。这是他们所看到的咒力残秽留下的信息。

  但是这怎么可能?

  加茂家好歹是和五条家,禅院家齐名的御二家之一。

  更何况还有这种无解的毒素,它不含有任何咒力,又怎么和咒灵挂钩?

  事关重大,总监会自然不会接受这种形同敷衍的报告,他们心怀着焦虑,恐慌和发现事情不在掌握中的愤怒,要求他们紧急调查主谋。

  得知这件事情的负责人大发雷霆。

  他打回他们的报告,命令相关任务的咒术师重写时很快就发现——没有一个人能够写明当时的情形。

  每个人的神情在回想那件事时都……异常痛苦。

  他们无法回想,不能出声。即使有人术式和回溯记忆有关,也只是[jing]神上受伤更加严重。

  这一切都让总监会感到焦虑——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才会让咒术师身处这种难堪的处境?

  无法找到突破点。

  当所有的高层清晰地意识到这一点后,他们感到了窒息。

  这种情绪维持了二十分钟,愈演愈烈,每个人的身上都带着说不出的焦虑恐慌,在他们的情绪即将达到峰值时,事情有了转机。

  审问室中,清醒状态的加茂宪纪在保持长达数个小时的沉默后,终于愿意开[kou]了。

  他的脸上布着透明的,浮动的触手花纹,又在转瞬间不见踪影,几乎让人怀疑是不是自己眼花的缘故。

  “是祂。()”

  加茂宪纪用稚嫩的嗓音,恍惚地说着话,他的腔调古怪得不像是人能发出的动静。

  我看到了未来。?()_[(()”

  他的喉咙动了动,痛苦地捂住了自己的脖子,更多如同海葵一般纤长的触手,模糊地自他的皮肤下蜿蜒而出。

  “——咒术师的未来。”

  加茂宪纪的呼吸都像是绳索勒住了般混浊,起伏不定。

  他睁开了那双眼睛,眼球的表面爬着蠕动的血[se]纹路,自瞳孔中心向眼周蔓延,生长,如同一条条线状的虫,吐丝结茧,即将孵化。

  加茂家的继承人像是在预言,“会死。所有人都会死。——我们会迎来毁灭这一结局。无人会是例外。”

  审问他的人被这句莫名其妙的话炸得心惊胆战,厉声责问:“你在说什么呢!祂是谁?!”

  加茂宪纪:“祂是京都……是这座城市。”

  他喘息着,抛出了和平地惊雷无异的话。

  总监会中,不是没有怀疑这座城市就是罪魁祸首的言论,但他们拒绝相信这一可能:他们都是这座城市的子民,京都怎么可能伤害他们?

  但加茂宪纪的话坐实了这个猜测。

  在知道是京都后——总监会如遭雷击。

  怎么可能……为什么会是京都?

  为什么会是这座城市?!

  即使有很多疑问,他们无法从其中再获取更多信息了。

  因为加茂宪纪在说完这番话后就陷入了昏迷,就连闭上眼睛,他的眉头也痛苦得紧紧皱起,像是被这座城市怨恨地诅咒了一样。

  总监会,禅院家,五条家……

  他们仍然抱着微不可查的希冀想,这里面一定有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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