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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 螺蛳粉(二) ……


她有些意外,这还是她第一次在公厨的地界见到崔知韫。

  但是一想到之前崔知韫还被自己的田螺鸭脚煲吸引用餐,她忽然觉得对方就是一个宣传酸笋的好对象,毕竟酸笋再美妙也需要一个人来扩大影响力,不然她准备的一坛子酸笋就要[lang]费了。

  当即快步向前,把自己手里的托盘放到台面上,顶着一张有些谄媚的笑脸,用着诱惑的语气对崔知韫说:

  “今[ri]公厨准备的朝食是螺蛳粉,里面还可以加入酸笋,崔监丞要吗?”

  众人一听这话,顿时紧张起来,谁不知道崔监丞的身份珍贵?这种散发着怪味的吃食是他能够入[kou]的吗?

  刚刚还在为自己夸赞公厨吃食的杜明兆,原本还在担心自己被崔监丞误会夸大。

  现在听到郑琬说出这样的话,他比自己刚刚弄出的事情还要担心,生怕郑琬一个不小心就因为今天这偶然失手被赶走,那么他以后都吃不到梅干菜烧饼、汆鱼丸、[rou]夹馍……

  想着想着,他又在心里开始盘点郑琬曾经做过的美食。

  就连站在郑琬身边的赵青悠都用一种惊惧的眼神,看着向崔知韫介绍酸笋的郑琬。

  心想:早知道就应该自己在看到崔监丞的时候介绍,不然也不会造成现在这样的情况。

  崔知韫眼神直视着正前方的郑琬,看到对方的笑脸突然觉得心情很好,绷着一张脸说出了大家都不敢相信自己耳朵的话。

  “皆可,那就劳烦郑娘子了。”

  他点头的动作很小,却在周围的一圈人心中形成地震式的震惊,那个动作不断地在脑海中放大。

  直至看到郑琬用筷子从盘中夹起一把酸笋放到碗中,再用大勺从鼎中舀出一勺表面红亮的高汤,落入碗中的时候还能看到掺杂其中的螺蛳铺满碗中心的空位。

  大家才算是确认自己心中的想法,将怪味的酸笋与风光霁月的崔监丞联系在一起。

  并且目光在扫到崔知韫接过碗之后,更是觉得眼前这一幕可以称得上是自己几十年来最震惊的画面。

  郑琬满意地看着接受自己建议的崔知韫,心情好的不能再好,觉得这下子酸笋的销路应该没有什么问题了,心满意足地转身往后厨的方向走去。

  崔知韫也端着自己刚刚得来的螺蛳粉,转身想要往用餐的位置走去。

  一转身就看到所有人立即给自己让出一条道来,他微微颔首,步伐沉稳继续往前走,然后落座。

  只要是经过他的人,都能够闻到更加浓郁的酸笋味,但是又想着连他都敢吃,那么他们……

  于是,在崔知韫落座之后,大家的心更加纠结了。

  刚刚还是不敢吃不想吃,现在你的上级吃了,还是带头吃的,那么他们要不要也支持一下呢?

  就在大家还在纠结的时候,紧赶慢赶的牛辛橼和柳泉也来了。

  因为着急吃朝食,根本没来得及注意此时公厨诡异的氛围、奇怪的味道以及空[dang][dang]的队伍,牛辛橼迫不及待地朝着赵青悠说:

  “赵娘子来一份今[ri]的朝食。”

  终于有人开始排队,赵青悠也是松了一[kou]气,笑着说:“今[ri]是螺蛳粉,牛鱼师要加酸笋吗?”

  牛辛橼记忆中也有酸笋的存在,并且有具体的味觉记忆,听到赵青悠这话,立即点头道:“要要要。”

  真正说起来的话,这个螺蛳还是郑琬托他俩从浅滩上捞来的,现在总算是可以尝尝味道如何了。

  闻言,赵青悠立即仿照刚刚郑琬的动作,夹酸笋、捞螺蛳和要高汤,黄[se]的汤汁上覆盖着一层诱人的鲜红红油,冲击在纯白[se]的米粉上,形成的视觉冲击几乎快要把人馋到流[kou]水。

  牛辛橼迫不及待地接过属于自己的螺蛳粉,高高兴兴地端着碗往用餐的地方走去。

  紧随其后的柳泉倒是多长了一个心眼,听到赵青悠的话就知道今天这酸笋不一般。

  再加上他站在牛辛橼身后,多了一点缓解、喘息的时间,原本被大[kou]呼吸忽略掉的奇特味道,也在时间的催化下涌入身体。

  他下意识地皱眉,环顾四周,看到众人眼神中的期待和恐惧。

  于是在赵青悠问话之后,立即斩钉截铁地说:“不要。”

  对此,赵青悠也不失望,除了省去加酸笋那个步骤之外,其他的和牛辛橼刚刚的步骤一样。

  柳泉接过碗,不由得加快自己脚下的步伐,想要去用餐区看看牛辛橼的状态,如果这个酸笋闻起来味道怪,吃起来却不一般的话,他一定要趁着其他人还没有反应过来,赶紧回来加多多的酸笋。

  在柳泉的喊声下,众人立刻意识到自己刚刚看到崔监丞之后忘记的事情,明明大家都是可以自由选择的。

  如果味道奇怪的话,不加酸笋端着碗往庭院里走不就行了?

  想到这,原本赵青悠面前空[dang][dang]的空间,瞬间挤入大量人员。

  为首者强力拦住身后不断往前挤的动作,对着赵青悠着急地喊道:“来一碗不加酸笋的螺蛳粉!”

  随后这样的声音在公厨中此起彼伏,呐喊声比起平[ri]里的盛况也差不到哪里去。

  此时,已经端坐在用餐的三人,崔知韫和牛辛橼正要开始自己的用餐,柳泉落座后瞬间抓住牛辛橼的手,用眼神示意,让他看向一旁的崔知韫。

  牛辛橼顺着好友的眼神往旁边看去,差点吓得自己一身冷汗,不明白为什么崔监丞这等官员也会出现在这里。

  崔知韫面对这种偷偷打量的眼神早已经习以为常,因此当作是什么都没有感觉到的样子,将目光投在眼前的螺蛳粉上。

  由于高汤的原因,鲜红油亮的红油泼洒在碗中,让其表面围成一圈的木耳、腐竹和空心菜等都染上一层鲜红的光泽。

  就连被压在底部,只有那耐不住[xing]子凸出的米粉也裹上一层红亮的光泽。

  鼻尖传过来的是属于酸笋又酸又香的气息,连带着其中的属于高汤的鲜香麻辣,以及属于醋的酸味。

  所有的滋味混在一起,就是眼前这一道看着格外诱人的螺蛳粉。

  崔知韫选择第一个入[kou]的是米粉,这种纯白[se]的米粉看起来与索饼造型相似,他却从未见过,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他直接夹起一筷子的米粉。

  米粉在夹出的过程中,让自己的每一部分都裹上汤汁,鲜红的红油在其每一寸表面裹住,然后顺着米粉往下滑落。

  给每一根米粉都增添上鲜亮的光泽,比起第一眼看到的颜[se],令人看起来食[yu]大增。

  他有些心急地等不了米粉降温,直接将一筷子米粉塞入嘴里,入[kou]的第一感觉就是酸辣,以及属于米粉自身的湿滑[kou]感。

  与索饼的[kou]感对比,完全是不同的味道,米粉更加的细滑湿润,咬破时的第一感受是有弹[xing],但是又非常的嫩滑,几乎是轻轻一咬就断,没什么韧[xing]。

  让人吃的时候忍不住加快吞食的速度,发出吸入米粉时产生的吸气声,以及看到裹挟在米粉表面的汤汁被阻拦在嘴唇表面时四处迸溅的画面。

  崔知韫也是一样,忍不住加快吃米粉的速度,几乎是刚把米粉从碗中捞出来,下一秒就全被他吸进嘴里。

  那种有弹[xing]又易斩断的[kou]感,让牙齿得到充分的满足,舌尖也在酸味和辣味的刺激下,身体爆发出更加迫切的渴望。

  因此,在牛辛橼和柳泉两人眼中,崔知韫几乎是有条不紊但又非常快速地解决碗中的吃食。

  如果不是自己亲眼看到,他们俩都不敢相信世间还能有如此矛盾又和谐的场面。

  牛辛橼本来就饿,看到这样的场面觉得自己再不吃肚子都要开始起势反抗了,不顾柳泉说什么,直接朝着自己碗里的吃食开始动起手来。

  柳泉发现这一幕,赶紧趁着酸笋还停留在表面的时候,伸出自己罪恶的筷子,从牛辛橼的碗中夹起一根酸笋。

  若不是此时牛辛橼的筷子夹着米粉和其他配菜,他是真的想要把属于自己的配菜夹回来,只是可惜他的嘴巴和肚子不允许他这样做。

  手着急地将筷子上的吃食塞进嘴里,眼睛却死死地盯着柳泉的动作。

  这一道死亡视线柳泉想忽视都难,只是为了自己,他只得强行解释道:“就是尝尝这个味道怎么样?”

  如果他此时不是皱着一张脸说这种话的话,估计牛辛橼心里会更加相信一点,嫌弃也还要吃,这是人应该做的事吗?

  柳泉也不想这样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自己夹起来之后,鼻尖之中飘[dang]的味道就越来越奇怪,即使是身前番椒传出来的香味都无法掩盖酸笋本身的味道。

  浓烈的酸味让人闻了忍不住流[kou]水,但是那夹杂着的怪味却又让人心存疑虑。

  在经历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挣扎之后,他还是选择相信郑琬的品味,将酸笋在碗中浸泡一会儿,然后塞入嘴里,屏住呼吸,大[kou]大[kou]地咀嚼着嘴里一根还没有半根小拇指粗的酸笋。

  酸笋一入[kou]就被身体下意识地放在牙齿上,舌头一点触碰的机会都不给。

  但是当牙齿咬破酸笋的一瞬间,掩藏在酸笋当中的汁水连带着刚刚裹住的香辣汁水一起在[kou]中四溅开来。

  这样突然的状况根本就来不及躲避,即使柳泉已经觉得自己做了万全之策,但在这样的意外下,他的舌头还是沾染了酸笋的味道。

  那种发酵的酸味直冲大脑,甚至有一瞬间他感觉自己的牙齿都要酸倒了。

  但是除了酸味之外,其他的什么怪味都没有,吃的时候比闻的时候香多了。

  面对如此惊喜的情况,牙齿不断咀嚼,从清脆的酸笋中,体味出属于酸笋的独特滋味,在酸中夹杂着一种不易被发觉的滋味,越吃越想吃,并且开始觉得刚刚闻到的那股气味挺香的。

  柳泉将嘴里一点残渣都没有的酸笋吞咽下肚之后,瞬间睁开双眼,眼睛中爆发出耀眼的光彩。

  在牛辛橼惊诧的眼神中,柳泉着急地端着自己还没开吃的碗,着急地穿过人群,在更多人惊讶的眼神中,对着赵青悠喊道:

  “赵娘子这些酸笋可以自己加吧?”

  “柳鱼师请自便,这些酸笋和番椒油一样是可以自行添加的。”

  赵青悠虽然有些惊讶,但还是非常快速地一边给其他人盛汤,一边和柳泉说明情况,做好一碗之后立即对着面前的人说:“鱼师的螺蛳粉好了。”

  话音落下,却没有看到对方接碗的动作,她心生疑惑,不自觉地随着眼前人的目光往右边看去。

  就看到柳泉犹如一只秋[ri]里囤积食物的松鼠一般,着急地拿着筷子往自己的碗里夹了满满半边碗的酸笋才停手。

  别说其他人,就连赵青悠自己都惊讶的不行。

  等到柳泉端着碗离去,众人才从刚刚令人震惊的场面中回过神来。

  如果说大家自己闻到怪味不想吃,或许说对酸笋的味道不敢苟同,但是看到柳泉如此豪横的场面,大家就知道这个酸笋肯定不是自己闻起来这么简单的。

  特别是排在赵青悠面前的人,着急地喊道:“赵娘子,某也要加一点酸笋。”

  “诺。”

  赵青悠[jing]神还有些恍惚,但还是按照对方的要求,从盘中夹起一筷子酸笋加入碗中,并说:“您的螺蛳粉好了。”

  另一边,等到柳泉穿过蹭蹭人群,重新回到自己的座位,牛辛橼已经将一碗粉吃得只剩大半了。

  看到这一幕,柳泉第一次为自己的谨慎感觉到不满,对于自己怀疑郑琬手艺的想法更是懊悔不已。

  从今往后,在柳泉的心中刻下一句名言:只要是郑娘子做的吃食都是好吃的,闻起来不对味更好吃。

  然后他也加快了自己进食的速度,在嘴里感受到了各种美妙的滋味碰撞在一起。

  有裹满了鲜美香辣汤汁的湿滑米粉,还有那爽脆的木耳和酸豆角、[su]脆焦香的炸花生、[kou]□□汁又[su]脆飘香的炸腐竹。

  以及裹挟着香浓汤汁一起入[kou],吃起来却香滑清爽的空心菜,鲜嫩清甜,叶片和茎杆之间却包裹着香辣却带着浓浓鲜味的汤汁,一入[kou]就是大满足。

  突然他感觉到自己的筷子伸进去的时候,似乎碰到了什么硬物,他赶紧用筷子夹起来,发现是被自己忽略的螺蛳。

  既然今[ri]的朝食叫做螺蛳粉,那么这个螺蛳的滋味肯定不一般,但是这样一个全被硬壳包裹着的东西要怎么吃?

  不知道为什么想到这,他的第一反应是往一旁的崔知韫看过去。

  可也正是这样,让他发现了吃螺蛳的秘诀。

  只见崔知韫用筷子夹着一颗螺蛳,缓缓靠近嘴边,用嘴对准螺蛳的[kou]部,下一秒就用牙齿将从螺蛳中吃到的螺[rou]与其他部分斩断,愉快地咀嚼嘴里弹[xing]十足又鲜美的螺[rou]。

  柳泉甚至能够看出来此时的而崔知韫心情非常好,几乎是一对嘴就一[kou]螺[rou],整个人的表情非常轻松愉悦,与之前撞见时紧绷的状态完全不一样。

  加上那被热气熏红的脸,以及吃多加了番椒吃食被辣到发红的嘴唇,他觉得这样的崔监丞更加的有生气、有人气,与大家的距离仿佛拉进了不少。

  特别是加上他优雅的仪态,在如此噪杂喧闹的用餐区用餐,仿佛独立于喧闹人世间的一株孤莲。

  柳泉摇摇头,把自己脑海中的想象甩开,他怎么有心情关心比自己过的好得多的多的监丞。

  当即甩掉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模仿崔知韫的动作开始享用螺蛳。

  刚开始他还以为是用舌头将螺[rou][tian]出来,但是他很快就发现不对,这样只能够把螺[rou]推的更远。

  就在他一筹莫展的时候,忽然的一个吸气,立即将充盈在螺蛳内部的汤汁吸入[kou]中,这令他灵光一闪,立即加大自己的吸力。

  “嗦——”

  猛烈地吸气连带着汤汁的飞速流动产生巨大的响声,让坐在柳泉周围的人,都忍不住将自己的目光投在柳泉身上。

  特别是坐在他旁边的牛辛橼,像是一下子得到了什么秘籍一般,赶紧捞出自己一直无法解决的螺蛳,对准螺蛳[kou]部一吸。

  “嗦——”

  又是[shu]悉的响声,螺[rou]应声入[kou],他惊喜地睁大双眼,迫不及待地将螺[rou]吃进嘴里。

  那种特殊的嚼劲,加上被汤汁浸入之后裹挟着番椒的辛辣味,以及越咀嚼越能够感受到的鲜味,让他吃出了不一般的味道。

  甚至他觉得这样的螺蛳就算是不拿来做螺蛳粉,单纯做好之后用来下酒更是一个好菜。

  此后,在公厨地界内,你能够听到此起彼伏的剧烈吸气声,所有人都在为了一颗小小的螺蛳在费劲。

  得到过郑琬亲自提点的崔知韫,自然不用费这番力气,吃饱喝足之后,起身离去。

  在前往都水监大门的路上,清晨的凉风吹来,在胃部源源不断散发蔓延的暖意之下,他一点凉意都感受不到,甚至觉得还可以再大一点,驱散身体中的热意。

  看着等候在此的云五,立即快步上车,喊道:“不用太着急,现在还是早朝享用朝食的时辰,赶在早朝之前赶到就行。”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牛车缓缓往前行走。

  若是平常,崔知韫肯定是从家中直接出发前往皇城上早朝,可是他今[ri]醒的太早,忽然想到郑琬在公厨做工,负责朝食的一应事宜。

  那么赶早来都水监公厨,肯定能够享用到其他的吃食。

  但是令他没想到的是,这次吃的居然是上次他吃过的田螺鸭脚煲的变种,味道也非常不错。

  沉浸在回忆中的崔知韫,没有注意到因为在公厨待的时间太长,加上他以及[shu]悉了酸笋的味道,辨别不出此时自己身上已经沾染了太多酸笋的味道,闻起来比往常的鱼腥味还要奇怪。

  为此,云五只得将牛车上的帘子掀开,加快牛行走的速度,企图帮助崔知韫将身上的味道驱散。

  果然,等到两人行至皇城门前的时候,他觉得郎君身上的味道已经散得差不多了。

  崔知韫没发现云五的不对劲,出示腰牌,一步步想着宣政殿的方向靠近。

  待他走到宣政殿门前时,正好遇到一大群从偏殿吃完朝食的官员们从里面走出来,看着那一个个餍足的模样,就知道今天的朝食很和众人的心意。

  出来的正好是看不惯崔知韫的世家出身的官员,看到崔知韫,就像是什么都没有看到一样,继续谈论着嘴里的话题,把崔知韫当作是空气。

  此情此景不是第一次经历,并且随着私盐案的出现,开始有一种越演越烈的架势。

  崔知韫面对这种孤立的表现,一点都不意外,甚至还有心情回想刚刚吃到的美食。

  但是其他人就不这么想了,刚想要劝解崔知韫些回到正途的话,就突然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微微发酸中还裹挟着一种从未闻过的怪味,让人下意识地想要皱着鼻子。

  就在众人面面相觑开始寻找怪味来源的时候,忽然有人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崔知韫的方向。

  众人首先是不愿相信,崔家自有侍女处理衣着,而且每[ri]都要经过香料的熏制,根本不可能从崔知韫的身上传来什么怪味。

  但是很快,大家忽然想到之前朝会之后,被圣人叫到御书房时,匆匆赶到的都水监众位官员身上传来的鱼腥味,以及沉淀依旧的河泥散发出来的腐朽的烂泥味。

  那种即使洗了几遍澡才来面见圣人都无法驱散的臭味,曾经都发生过。

  那么这一次在同是都水监官员的崔知韫身上,散发着什么奇怪的味道也不是什么怪事吧?

  顶着这样的好奇心,众人下意识地往崔知韫所在的位置靠近,当闻到那股味道越来越浓郁之后,大家这才确定了心中的猜测。

  下一秒,众人仿佛像是躲避什么怪物一般,迅速转身往平[ri]里习惯站着的地方快步走去。

  而后所有人的脑袋聚在一起,低声谈论着自己心中的猜测。

  “这一大早的也不知崔监丞从哪里来?居然顶着一身的臭味就来上朝了,也不担心被圣人责怪?”

  “哈哈哈哈!你这话说的,都水监的官员身上难道还会有什么香味不成?一天到晚都在与河渠打[jiao]道,除了河水的腥臭味,难道还会有其他的味道吗?”

  “说来崔监丞还真是半点世家的颜面都不顾了,即使如此也该多沐浴几次再来才是,某觉得这宣政殿的恢弘气势都被他们身上的气味毁坏了。”

  众人谈笑间发出的笑声,迅速吸引其他一同参加朝会的官员。

  他们也没有替崔知韫遮掩的心思,直接将都水监惯来的传统“熏香”道出,企图用这样的语言给崔知韫找点麻烦。

  直至内监宣布今[ri]的朝会开始,众人才停下说嘴的声音。

  朝会上谈论的内容,一如往常还是那几个话题,就在众人以为这件事说了之后,就要结束朝会的时候。

  坐在上首的建明帝突然出声:“大理寺卿苏行章、都水监监丞崔知韫何在?”

  “臣在。”

  苏行章和崔知韫立即从人群中站出来,对着上首的建明帝行礼,垂首低眉,听候吩咐。

  “严查私盐案一事已经过去半月之久,两位爱卿还没有什么实质[xing]的进展吗?”

  建明帝的声音和缓有力,让人听后非常的舒服。

  但是苏行章和崔知韫都知道这是圣人给自己的警告,当即压弯腰,对着圣人齐声道:“微臣愧对圣人的信任。”

  “朕希望两位爱卿可以加快查案的速度,把背后的人抓住,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直拖延时间。”

  “微臣明白。”

  话音刚落,建明帝就给了贴身服侍自己的内监一个眼神。

  随着一声悠长而又响亮的“退朝——”

  宣政殿内的官员都陆陆续续的散开往门外走去,这一次崔知韫再次成为众人[kou]中的话题。

  相较于刚刚身上全是怪味的话题,这个办事不利显然更和众人的心意,看到一个初出茅庐的家伙就想毁坏他们长久建立的根基,现在总算是踢到铁板了。

  同时也在为他们联合起来设置的障碍感到满意,看着冷着一张脸的崔知韫,仿佛已经看到了他之后办事不力被责罚的场景。

  从今往后就再也没有什么人能够威胁他们的地位,想到这,众人的笑声更加放肆。

  甚至在还没有出宫门的时候,就有人放肆地喊道:“吴侍郎、王尚书、卢少监,听说城东教坊来了一个江南的乐人,曲子弹的很是不错。正好今[ri][ri]子如此好,不如我等一起去欣赏玩乐?”

  三人对视一眼,玩乐般地一起回道:“哈哈哈!我等莫不敢从。”

  像是他们这样准备去庆祝一番的人还不算少,身处其中的崔知韫和苏行章仿佛异类一般。

  两人走在人群末尾处,苏行章低声道:“不知崔监丞是否现在还确认自己心中的想法?要知道此行凶险,若有不当恐身首异处,葬身他乡。”

  “大理寺卿作为主管大理寺的人,想必曾经也遇到此等凶险的情况,难不成苏寺卿退缩了?”

  “哈哈哈哈!”

  苏行章激动地笑出声,拍拍崔知韫的肩膀,赶紧收敛脸上的笑意,压低嗓子开[kou]道:“那就祝崔监丞一路顺风。”

  “多谢。”

  一来一往,两人已经将之前还在商议的事情定下,实在是现在风声鹤唳,由不得两人不加快自己的速度,不然真的不知道往后还会留下些什么证据。

  前些[ri]子意图谋害都水监呈上祭祀品的光禄寺官员,在祭祀结束之后,光禄寺卿想要将整理祭品的官员找出来,却发现有人早他们一步将人灭[kou],手段极其残忍,横死家中。

  知晓这个情况之后,崔知韫就不可能放弃心中的念头,只会更加坚定。

  在与大理寺卿苏行章商议之后,已经制订了详细的计划。

  这天过后,崔知韫办事不利,以及他们都水监官员浑身异味的事情被大肆宣扬,只要是个官员基本上都听了一耳朵,传播面之广令人震惊。

  于是,崔知韫在打算施行计划之前,回府走一回,借由家里人将假消息传播出去。

  不曾想,刚走进大门,就被父亲大人身边服侍的小厮叫住,“大郎君,阿郎唤您去书房谈事。”

  他刚想要往阿娘院子走去的步子一转,直接朝着崔颢书房的位置走去,他很好奇在朝会的事情发生之后,父亲唤自己是想要说些什么。

  来到书房,依旧是[shu]悉的开头,也快也说这对父子俩的关系本就不亲密,自然也没有什么好的可以诉说的感情、关心之语。

  崔颢看着眼前一表人才的大儿子,心中是止不住的得意,觉得只要崔知韫遇到阻碍,就会如同他们所期待的一样,回来正式接手崔家的势力,什么都水监根本就不值一提。

  于是,心情颇好地开[kou]道:“今[ri]朝会的事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只要能够找出一个幕后黑手就行。等这件事过后,为父会想办法把你调到六部任职,只要你跟着族人利益所指向的路线行走,往后……”

  崔知韫耐心地听着父亲继续说着老生常谈的话题,但却充耳不闻,仿佛一具没有生气的木偶似的站在书桌前,垂首低眉听着对方犹如训诫般的话语。

  刚开始崔颢说得还挺起劲的,可是说着说着,他也发现不对劲了。

  站在面前的崔知韫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一想到自己刚刚又说了一番废话,他胸中的怒火就控制不住地上涌。

  顿时脸[se]大变,刚刚那副温柔慈父模样瞬间消失,直接用训诫的语气说:

  “方才为父的话,你有没有听!”

  “父亲请恕儿子不能从。”

  “逆子!”

  崔颢被崔知韫的话气得胸[kou]剧烈起伏,需要用手压着来控制。

  良久的沉默过后,他饮下一盏茶,平复胸[kou]的怒火,强忍住不适用一种要求的[kou]吻说:

  “最近洛阳城中士族之间兴起的红螯虾宴,为父知道都是你的手笔。但是你一个人掌控如此重要的买卖肯定不行,为父已经和其他士族商议好了,我们五姓在红螯虾宴的生意中占据最大的份额,其余的就分给其余跟着我们博陵崔氏的小士族。

  近年来朝廷颁布了不少针对我们士族的律法,大家在钱财方面都受到不小的控制,你这个红螯虾宴就是一个突破[kou]。不能让跟在我们身后的人比跟着我们还不如,我们五姓之间的关系也会更加紧密,为博陵崔氏争取更多的话语权。”

  总而言之,就是崔知韫手中关于红螯虾买卖以及旗下经营的铺子他们都要了。

  虽然这段[ri]子大家也买了醉霄楼里的红螯虾,加了番椒和其他的东西,做出来的味道与醉霄楼的七层相似。

  但就是那三层的差异,让世家的人一直迟迟不敢动手,也可以说,是被那些逐利的商人率先占据先机。

  一下子上层和下层都被人抢先,崔颢只得来摘崔知韫手里这颗已经成[shu]的果子。

  崔知韫听着如此恬不知耻的话,面[se]没有一丝变化,没有直接回答父亲的话,反而反问道:

  “掌握在儿子手中与掌握在父亲手中何异?而且掌握在儿子手中还不用与其他四姓分一杯羹。”

  闻言,崔颢立即双眼发光看向眼前的崔知韫,在他的记忆中崔知韫可不会说这种话。

  他也明白掌握在崔知韫手中那就是属于博陵崔氏的产业,独属于一族,获得的利益更多。

  但是他现在需要的是五姓联合的力量,因此一些牺牲是必须的。

  在他看来,崔知韫的铺子以及红螯虾宴牺牲就是其中一个,牺牲几个铺子和吃食方子而已,就能让五姓的利益更加紧密,这是一个非常合算的买卖。

  甚至在一定程度上,让其他四姓的人暂时听博陵崔氏的指挥也不是什么难事。

  崔颢想象到的这个画面,顿时觉得天下都在自己的手中,五姓在手和天下在手有什么区别。

  想到这,他不由得生出一股豪情,双手放在椅子上,背往后靠,气势十足地看向崔知韫,开[kou]道:

  “你的想法不错,但还是太稚嫩了,五姓之力岂是我们一族可以比拟的。你还年轻,思想不周全也是有的。所以你和手底下的人说一声,从今往后那几间铺子就换人掌管。”

  崔知韫就知道自己不应该对这位利[yu]熏心的崔相公又什么期待,绷着一张脸回道:

  “恕难从命!”

  “你!你别忘了自己你成长至今都是在博陵崔氏麾下,现在到了你该牺牲的时候,就该为了家族牺牲自己的一点利益。”

  这样的话在曾经崔知韫想要参加科举的时候就听说过,那时是为了推举五姓看好的一个举子中状元,那么他们就会在清流中也拥有自己的人手。

  只可惜被当时的他拒绝,得到了自己该有的名号,至于那位曾经被五姓一起推举的寒门举子,如今早已不知在何处任职。

  在崔知韫看来,这不过就是一群表面冠冕堂皇,实则为了各自的利益聚集在一起的人罢了。

  现在看上他手里的东西,如果真的把这个买卖[jiao]出去,他们很快就会压低红螯虾的价格,让最底层的百姓一点赚头都没有,[jiao]上去的税也是最少的。

  这样的要求,崔知韫根本就不可能同意,不管说出什么样的理由。

  他缓缓开[kou]道:“人非自选,投身在崔氏是儿子的幸事,但是有些事情不会因此而改变。红螯虾不止是儿子的所有,还有都水监,以及……”

  闻言,崔颢用一种不敢置信的眼神看向崔知韫。

  在他视线的扫视下,崔知韫不动如山,他顿时暴怒大喝道:

  “逆子!此事居然被圣人知晓,愚不可及,比起那位我们五姓才是……”

  说到最后,崔颢感觉自己都快要呼吸困难了,看着面不改[se]的儿子,更是怒火中烧,将手边的茶盏扔到地上。

  “砰!”

  茶盏撞到地板碎裂,发出清脆的响声,配合着崔颢怒气冲冲的声音,大家立即知道大郎君又惹怒阿郎了。

  果然,接下来就是[shu]悉的怒吼声,“你滚!”

  话音刚落,崔知韫的身影就从书房门[kou]出现,表情淡定看着似乎经历责骂的不是他一般。

  出了父亲书房崔知韫直接往崔府大门的方向走去,路上看到阿娘院中服侍的侍女,喊道:“你代为传话,就说公务繁忙,不能给阿娘请安,请阿娘见谅。”

  说罢,立即带着云五匆匆往府门走去。

  原本等待儿子来行礼问安的卢大娘子,听到侍女的话,再一打听书房发生的事,顿时明了,对于崔知韫这次回府不来请安的事接受良好。

  而前往都水监的崔知韫两人,并不如卢大娘子所想的那般难堪,相反有一种得偿所愿的轻松。

  一回到都水监,崔知韫不管其他,立即回到房间,换好提前准备的衣服。

  用包袱将其他需要的东西包起来,对着云五再次提醒道:

  “往后半个月,你还是如往常一般往里面送膳食,只允许大理寺卿进入房中,其他人来一概不见。还有就是,之前[jiao]代你注意的尚食局今年公厨考核厨子的事宜,拿好帖子去尚食局要个名额。

  得到之后迅速将这件事告知郑娘子,她应该很期待能够正式成为公厨的一员具有资质的厨娘。”

  说到郑琬,他的语气下意识地变得柔和。

  纵使云五觉得自己的脑袋不好使,都能听出其中的变化。

  他刚想要说些什么,就看到崔知韫攥紧身上的包袱,下一秒瞬间消失在眼前,让他想要说出[kou]的话顿时塞回嗓子眼。

  虽然云五对自家郎君特别[jiao]代的事情里有郑琬的事情有点意见,但是为了让其他人不怀疑崔知韫的所在的位置。

  在得到尚食局的考核许可之后,立即将这个消息告知郑琬。

  “郑娘子,这是崔监丞特意给你要来的参加尚食局公厨考核的帖子,请收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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