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曾经引以为傲的琴声用于折辱时,少年郎才知自己过去便是梦幻泡影,所有高傲被践在脚下,碎了骨一寸一寸重拾,以血重塑了今[ri]谢恒。
怪不得琴音盛会谢恒弹琴,众人会如此惊讶。
怪不得今[ri]那人如此辱骂谢恒,也不怪会有这么多诸如“他故意派人刺杀官员立威”的传言。
被父族抛弃,杀尽母族,于亲友都能下手,母亲死于面前仍能弹琴自若之人,于天下人眼中,自然是个无情无义无德之辈。
谢恒名声不好,监察司自然也不好。
只是他们的确平反了许多老百姓的案子,老百姓也鲜少知道这些世家争斗,尤其是她这样不问世事的规格女子,哪里又会知道这些风言风语?
只知他手段狠辣,冷酷无情,但却是百姓青天。
视他若鬼,敬他如神。
如今外界都当他是为权势做这一切,但她从拿到洛曲舒这个案子的任务牌、看到《律》这本书、看到自己父亲卷宗上的批注起,便知谢恒不是这样的人。
他或许手段狠辣,但却并非为了权势。
只是,经历这么多事,还能隐忍至今,的确心[xing]非凡。
但这样一想,上一世,他最后走向千刀万剐,倒也有了些原因。
或许他不是被迫,而是自愿,当作赎罪?
洛婉清不由得想起未来,崔恒见她走神,颇为不满,咬了她一[kou],低声道:“想什么呢?”
“想公子人挺好的,”洛婉清回过神来,思索着道,“他应当不是很喜欢弹琴,但之前还帮了我的忙。”
听到这话,崔恒抱着她,额头抵在她肩头,低低笑起来。
洛婉清没明白他今夜怎么总是在笑,忍不住道:“你笑什么?”
“笑有一[ri]还会听到有人说他人好。”
崔恒说着直起身来,温柔提她拉上衣服,轻声道:“你真是实心眼儿。”
“以前我家里人也这么说,”洛婉清听他说话,不由得浮现出几分笑意,“我娘总担心我吃亏,但我爹说傻人有傻福。”
“是呢,”崔恒笑着捏了捏她下巴,“你遇见我,就挺有福气。”
“所以,”洛婉清思绪被他拉回来,抬眸看他,“你听着那曲子,是想起当年了?”
崔恒沉默下来,想了想,他轻笑起来,只道:“没关系,方才有你在,便都忘了。”
这话让洛婉清动作微顿,她脑海中一瞬划过了许多没有价值的想法。
例如,他方才只是把她当成逃避的方法?
但很快她便压下了心中那一瞬异样。
这些事开始的原因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崔恒因此好一些,那就够了。
她不深究,只低头握上他在自己衣服上的手。
“崔恒。”
她开[kou],崔恒抬眼看她。
她很少主动碰他,这倒是非情不得已之下的头一遭。
面前姑娘握着他的手,一双眼清亮坚定,她认真看着他,只道:“我会帮你报仇的。”
她没多说其他。
然而这话的分量,两人都知道有多少。
崔恒的仇,比起她的家仇,难得太多。
如今的她说多了,便好似在骗他,可她不说,又怕他以为她不放在心上。
他知道面前这姑娘的意思,心念微动,忍不住笑起来,他抬起洛婉清的手,低头亲了亲,温柔道:“好的洛小姐,在下恭候了。”
说着,崔恒看了看窗外,扶着她起身,轻声道:“叫水吧,人多眼杂,我就不留了。”
洛婉清垂眸应声,崔恒瞧着她,外人面前冷漠狠厉的人,在他身前怎么看怎么乖顺,他便有些舍不得走。
但一想到江南这批老油条或许正在暗中窥伺用下人窥伺着他们的情况,他又不好留。
犹豫片刻后,叹了[kou]气,终于还是提步离开。
洛婉清等他脚步声消失,便叫了水,她认认真真清洗了一番后,回到床上,想起崔恒的话。
他从来没有对她多说过过去,一切全是她的猜测。
她猜测他是崔氏遗孤,被谢恒救下,因为身份特殊只能在暗处,用特殊身份留在监察司。
但他平[ri]总是一副吊儿郎当的富家公子模样,有时候也让她产生怀疑,经历五年前崔氏这样劫难之人,怎么还能保持着这样欢快的情态。
直自此夜,她第一次看见崔恒失态,她终于才确认,那些过往他没有放下,只是掩在了心里。
她过去一直不知道自己能为崔恒做什么。
崔恒是她在从洛婉清走到柳惜娘那场绝境中,如今仅存于世向她伸出援手之人。张九然已经不在了,她现在剩下的只有崔恒。
崔恒给了她现在的一切,纵使他的给予对他来说或许微不足道,有可能是只是他闲事随手一帮,甚至可能是监察司用来让她卖命的手段之一,但都没有关系。
论迹不论心,他给了她现在的所有,她便会倾力以赴回报。
过去她总是不知道自己到底能给他什么,他不缺钱财,能力远高于她,对她除了成为一个好司使以外近乎无所求。
甚至连男女之事,都更多像一种付出。
她除了不惜一切满足他,她不知道还能为他做什么。
直到今夜,她终于感觉到,他好像一尊玉佛有了裂缝,第一次让她为他做什么。
他为崔氏的过往痛苦,他甚至不敢埋怨亲自斩了他全族的谢恒,因为那已是他能有的最好选择。
谢恒是他们如今的依仗,崔恒指望谢恒为他翻崔氏的案,可他不知道的是,梦里的上一世,到她死,崔氏都没有翻案。
或许是因为没有她这只蝴蝶的存在,上一世谢恒根本没有关注到洛曲舒,没有拿到为崔氏翻案的证据。
又或者是因为谢恒和李归玉合作,这场合作,让崔氏失去了翻案机会。
如果是后者,那意味
着,李归玉大概率参与了当年之事,所以才会谢恒才会在上一世和李归玉合作之后放弃了为崔氏翻案。
但如果是这样,李归玉为什么要引她来江南?
对自己不利的事情,难道不该永远没有见天[ri]的一天更好吗?
如果没有对自己不利,那上一世,谢恒到底为什么没给崔氏翻案?
洛婉清看着床顶,有些想不明白。
但闭眼想了想,她便知道,其实不重要。
只要找到她爹手里的东西,她自然知道李归玉为什么让她过来,这份东西,就算扳不倒李归玉,但郑璧月已经亲自指认是王郑两家一起谋害崔氏,那这份证据,至少能找王郑两家的麻烦。
李归玉如今背靠两家,如果这两家倒了,他自然也会随之被清算。
郑璧月死,郑平生倒,李归玉偿命,她的仇也就算报完了。
而崔恒为家人翻案的心愿,也自然而然了结。
其实她什么都不必多想,他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她只要查下去,就能帮到崔恒。
她不知道会不会成功,张九然的命运她无法改变,虽然中间有[bo]折,但最后她还是走向了死亡。
可她和她家里人,却都活了下来。
她不确定她能不能改变崔恒的命运,但是,如果这是崔恒,她愿意竭力一试。
洛婉清打定主意,等第二天醒来,众人一起去吃了个早点,随后便跟着张逸然崔衡一起去府衙。
两人路上就已经分工好,张逸然查历年账本、州内案件,崔衡就负责体察民情,陪吃配合。
这个分工很明显,张逸然就是一头往死里干的驴,崔衡就是出来散心的花蝴蝶。
但两人没有异议,其他人也没有。
一行人到了府衙,接待他们的是一个中年男人。
“账本卷宗,这些惯来是江主簿看管,”中年男人见到他们,神[se]有些忐忑,“今[ri]江主簿尚在养病,书阁的钥匙还在江主簿那里,还望各位大人见谅,要不先歇息一下,改[ri]再来?”
听着这话,众人对视一眼,洛婉清算是明白昨[ri]这个江影书明明没必要非要上来挡刀的原因了。
为她挡了刀,便是有了一层关系,今[ri]他养病把钥匙带回去,他们拿不到卷宗账本,按理这个哑巴亏也该吃。
毕竟是为她挡刀。
“行吧,那就多给你们点时间。”崔衡一听,便明白这批人在干嘛,抬手似是玩笑一般警告道,“一定要改得干净点,可千万别让我们发现毛病哦。”
这话一出,中年男人脸[se]立刻白了下来,忙道:“崔大人误会,我们哪儿敢改账……”
“他说你们改账了?”张逸然锐利看过去,中年男人动作僵住。
只是洛婉清他们志不在此,趁着这中年男人心虚之际,洛婉清平静道:“把江影书家地址给我。”
“这……”
男人一犹豫,洛婉清的刀就架在了他脖子上,冷声道:“地
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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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去。”
说着,崔恒便跟着转身,两人按着地址就找了过去。
江影书住在城郊柳树村,这个村子洛婉清很[shu]悉,她以前经常义诊就是来这里,这里有一位老先生,开了个私塾,收养了许多无父无母的孩子。
洛婉清领着崔恒一入村,便迎上了一位[shu]悉的面容,那个孩子洛婉清记得,以前摔断过腿,是她接的,似乎是叫壮壮?
洛婉清皱眉思考着那孩子的名字,对方正在打水,一见她,整个人便呆在原地,片刻之后,壮壮突然惊呼起来:“仙女姐姐回来了!”
“仙女姐姐活了!”
壮壮扯着嗓子这一喊,许多小孩都从村里跑了出来,看着这大大小小孩子冲来的景象,谢恒不由自主心尖一颤。
他怕小孩子,尤其是这种半大不大的最讨厌。
但洛婉清却是在看见这些孩子的瞬间,神[se]明显柔和下来,谢恒察觉她似乎有些高兴,便又收回退后的脚步,站在旁边,看孩子叽叽哇哇围上来,大声询问:“仙女姐姐你去哪儿了?”
“他们说你进大牢了。”
“姐姐你是回来看我们的吗?”
……
这些孩子问题很多,洛婉清都没回答,她握着刀柄笑着看着这小孩子,听完他们的问题,她终于才开[kou]:“你们认错人了,我是来找江大人的。”
“不可能。”壮壮闻言,大吼出声来,“你和姐姐长得一模一样!”
“可我带刀呢。”
洛婉清瞧了过去,壮壮目光落在刀上一愣,随后意识到,她说的可能是真的。
毕竟,仙女姐姐,是一个拿菜刀都很累的家伙。
大家意识到这点,都有些沮丧,洛婉清温和瞧着他们,终于道:“带我去见江大人吧。”
壮壮是最年长的,也懂事了,知道搞错了身份,他便警惕起来,再三盘问之后,终于才带着洛婉清等人进了村子。
村子和洛婉清记忆中没太大差别,村里的人还都是洛婉清记忆中的样子。
他们惊讶看着洛婉清,都低头议论纷纷,洛婉清也没有理会,跟着壮壮一直往前,走到了老先生的私塾。
还没到私塾门[kou],洛婉清就听见嬉笑声和孩子撒娇的声音。
她不由得有些意外,以往老先生都极其古板,为何今[ri]还和孩子耍玩?
她疑惑着转过墙角,迎面就看见一个人。
白蓝[se]发带束发,蓝[se]外套,白[se]单衫。
他身上的蓝是一种接近天空的浅蓝,他坐在石桌旁边,身边围了一群半大孩子,这些孩子叽叽喳喳说着什么,他一会儿会给孩子一个玩具,看上去格外有耐心。
洛婉清静静看了一会儿,崔恒不由得疑惑:“不上前去?”
() “会吓到孩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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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着这话,崔恒不由得笑起来,他抬手摘了一片树枝,含在唇间奏出了一首小调。
这小调很快引起了所有人注意,小孩子亮了眼睛,赶紧往崔恒方向冲来,崔恒见人都吸引过来,有些无奈道:“你去要钥匙,我来管孩子。”
“哦。”洛婉清看了一眼他脚边过来要树叶的小孩,忍不住道:“别打他们。”
“放心吧。”崔恒无奈,叹了[kou]气道,“要能打他们,我也不怕他们了。”
洛婉清闻言忍不住笑起来,抬手打了声招呼:“我去要钥匙。”
说着,她便不再理会他,转头朝坐在石椅上的江影书走去。
江影书似乎是早知道他们要来,特意准别了三个茶杯,洛婉清走过来,江影书眺望远处崔恒,不由得笑道:“崔影使还是很喜欢小孩的。”
“江大人伤还好吧。”
洛婉清寒暄着坐下来,江影书笑笑,只道:“皮外伤,不碍事。”
“那江大人不去县衙?”洛婉清端了茶杯。
江影书颇为无奈:“司使,人不能这么用,好歹需要些休息的时间。”
“好罢,”洛婉清点着头,随后道,“那我也不打扰江大人了,今[ri]来就是想要书阁的钥匙,江大人把钥匙[jiao]给我,我这就离开。”
“钥匙?”
闻言,江影书却是有些意外,重复了一遍:“书阁的钥匙?”
“我们想要调一些卷宗查看,”洛婉清说的客客气气,“还请江大人行个方便。”
“要书阁的钥匙,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这并非在下私人用品,二位得到许可了吗?”
“少废话,”洛婉清看出他为难之意,长刀出鞘,直接抵在了江影书脖子上,冷道,“我要今天看你就给我看,监察司查案没有向向地方申请的必要,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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