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第三十五章 互相埋伏
谢恒顿了不过片刻,便不着痕迹将目光挪走,淡道:“可以。”
洛婉清听不明白这声“可以”是什么意思,随即就听谢恒唤她:“过来吧。”
洛婉清闻言,走上前去,垂眸半跪在谢恒旁边,等着谢恒和青崖下棋。
谢恒一面落子,一面道:“五[ri]后,李归玉奉命出东都巡查南营,会路过京郊,刚好有一批人贩子,五[ri]后会运货出城,这几[ri]你藏进去,五[ri]后,你向李归玉求助,之后让他送你回家。”
谢恒说着,青崖从袖中拿出一张地图,递给洛婉清。
“图上标着红点的位置,是你家。你是一位猎户的女儿,名叫清清,今年十九岁,进东都闲逛时被人贩子拐卖。”
青崖给洛婉清介绍着她的身份,听见“清清”二字,洛婉清心上一跳,但随后便明白,这是他们在努力伪造一个和“洛婉清”极为相似的人。
从名字、年龄,到面貌,他们的目标,就是和死去的洛婉清越像越好。
他们以为江少言为她供奉牌位,就是对她情深似海,但是她清楚知道,江少言并不是这样的人。
感情有,但绝不会影响他的抉择。
洛婉清不由得询问:“他若是不送我怎么办?”
“那就是你的任务了。”
青崖笑着看着洛婉清,似是提醒:“第一个任务,还是努力些吧。”
洛婉清闻言抿唇,随后道:“是。”
“完成不了不要强求,”谢恒听她应声,额外提醒,“保命重要。”
“是。”
叮嘱完毕,谢恒没有多说,挥了挥手道:“领她去准备。”
得了话,一直等在一旁的朱雀立刻开[kou]道:“柳司使,跟我走吧。”
洛婉清同谢恒行礼,随后起身跟着朱雀往外走去。
走出院门,朱雀将一份文牒递给洛婉清,一面走一面吩咐:“这是你身份信息,你白[ri]好好休息,把信息背[shu],等晚上乔装打扮,咱们就出门去逛街。”
“乔装打扮?”
“那些人贩子拐人有讲究,你穿金戴银的,他们不敢拐。打扮素净些,我和你一起被拐。”
“你也被拐?”
洛婉清好奇,朱雀点头:“是啊,你第一次出任务,万一被人宰了怎么办?我护着你,”说着,朱雀拍了拍胸,“放心,前辈带你。”
洛婉清转眸看了一眼和自己差不多高的少年,感觉有些微妙。
她轻咳了一声,恭敬道:“那我谢过朱雀使。”
“不谢。”
朱雀摆手,同她在走廊分道扬镳,随后道:“晚上见。”
洛婉清拿着文牒和地图,低头看了一眼,轻笑一声,便转过身去。
她把这个“清清”的资料背[shu],等到下午,朱雀便带了妆娘过来,朱雀自己已经打扮好了,他就扎了个马尾,穿着褐[se]短衣,看上去就像一个贫家子弟,随时要去挖河运土的模样。
朱雀指了指洛婉清,同妆娘道:“去,给她打扮一下。”
妆娘闻言,立刻上前,给按着要求打扮了一番。
猎户的女儿,自是穿得肃静,粗布麻衣,一根木簪挽发,脸上清汤寡水,没有半点妆容。
但饶是如此,都遮不住洛婉清的姝[se]。
朱雀看着洛婉清装扮完毕,站起来,他点头:“好!你这长相,肯定被拐!”
“我需要做些什么?”
洛婉清疑惑,朱雀摆手:“不需要做什么,我等会儿带你去那些人贩子的地盘,我去找工,你就在街上闲逛,逛自然些就好。哦,”朱雀想起来,立刻认真道,“要天真,蠢一点比较好。”
洛婉清点头,明白朱雀的打算。
见装扮完毕,朱雀立刻道:“走吧。”
洛婉清跟着朱雀出门下山,到了大街上,已经是天黑,朱雀领着洛婉清走到正街,满街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两人肩并肩走在街上,洛婉清打量着周边,不由得好奇:“等会儿你怎么被拐?”
这些拍花子拐她这种美貌女子她能理解,拐朱雀一个少年做什么?
“他们有个点,专门招工,招工完了,下点药,就运出东都,长得好看的送去南风馆,长得丑送到边境小国当奴隶卖。”朱雀认真解释,“人嘛,总是值几个钱的。”
听着这话,洛婉清皱起眉头:“你们怎么知道这么清楚?”
“线人在里面呆一段时间了。”朱雀看了洛婉清一眼,“咱们用完他们这一趟就收网,全抓起来,一个不留。”
“这种案子你们也管?”
洛婉清有些诧异,她一直以为监察司只管大案,朱雀笑了笑,压低声道:“你知道这后面老板是谁在照应吗?”
“嗯?”洛婉清好奇。
朱雀小声道:“东宫。”
这话让洛婉清睁大眼,她不可置信:“东宫还管这种事?”
“门下人多了,东宫哪里管得了这么多?狐假虎威作威作福,我们不找他们麻烦,谁敢找?”
朱雀颇为骄傲,走过长街,他拍了拍洛婉清:“我去找工作了,你自便吧。”
说着,朱雀便转身离开。
洛婉清走在长街上,看着繁华的长街,回头又看了一眼路过的茶楼,想了想,干脆折回茶楼,进入单间,点了三杯碧螺[chun]。
小二听到洛婉清点三杯碧螺[chun],动作迟疑片刻,立刻道:“好嘞,这就给您上茶。”
说着,小二折了下去,洛婉清坐在单间,等了许久,终于听见开门声。
她循声抬头,便见眉间点了一颗朱砂的青年推门而入,她有些疑惑,只道:“你一直待在这里?”
“碰巧罢了。”
相思子笑笑,步入屋中,走到茶桌对面,撩起衣摆,跪坐下来,笑着道:“小姐想很久啊,听到谢恒和李归玉的谈话了?”
听到相思子的问话,洛婉清没有立刻出声。
李归玉和谢恒的对话只有她知道,结盟与否,现下相思子应该也没有消息。
但相思子既然知道李归玉会动身,证明李归玉身边有相思子的人,那白离出事,相思子应该知道。
相思子问这句话,是在试探她知不知道两人谈崩了的消息。
洛婉清思考着,遮掩道:“没听到,被李归玉发现了,打伤了我,我跑了。”
“能从他手下逃脱,洛小姐武艺不错啊。”
相思子听着,给自己倒了茶,随后瞟了一眼洛婉清的脸,故作漫不经心:“洛小姐怎么换回自己的脸了?”
“谢恒想在李归玉身边安排棋子,让我过去。”
相思子动作一顿,似是思考,洛婉清盯着相思子,只问:“你不是说他们会结盟吗?但我现下看,不是这样罢?”
“互相博弈罢了。”
相思子闻言,确信洛婉清应该是什么都没听到,胸有成竹道:“李归玉有谢恒想要的东西,谢恒有李归玉想要的权力,他们走在一起,早晚的事情。”
“谢恒想要的东西?”
洛婉清听不明白,继续道:“什么东西?”
“本来这些是不该告诉你的,”相思子抿了[kou]茶,神[se]微冷,“但你既然没有听到他们说话,我来告诉你也无妨。你知道五年前,崔清平叛国一事吧?”
“知道。”洛婉清皱起眉头,没想到相思子说起这个,不由得问,“有什么关系?”
“五年前,北戎求和,李归玉当质子,与北戎王子[jiao]换,去了北戎,护送李归玉去谈结盟一事的,就是崔清平。然而北戎突然毁约,发动奇袭,崔清平不战而降,让北戎直取十城,至今未还。后来崔家便以叛国之罪清算,崔清平于宫中,一杯鸩酒,赐了个全尸。”
洛婉清听着这话,隐约有些记忆。
崔家叛国,连送十城,这件事在当年闹得沸沸扬扬,她记得她父亲从边境赶回来,带着他们离开东都那天,街上还有人议论。
那些家国大事与她离得太遥远了,她并不关心,但如今想起来,仔细去搜索和崔清平有关的所有信息时,她隐约发现了不对。
崔氏叛国,不战而降,按理他应该是在北戎得到了高官厚禄,但是她却记得,在她离开东都那一[ri],她迷迷糊糊睡着,突然听到了有人高呼之声。
“崔大人?!”
“崔大人回来了?”
那时天还没亮,她家马车骤然停住,她父亲似乎想要卷起车帘出去,却被姚泽兰一把按住。
姚泽兰红着眼眶,一手揽着正靠着她膝头[shu]睡的女儿,一手抓着想要出去的丈夫,拼命摇头,压着声:“曲舒,走罢。”
洛曲舒死死捏着拳头,颤抖着无法动身,姚泽兰咬牙开[kou],命令马夫:“走!立刻走!”
洛曲舒闭上眼睛,痛苦坐下。
那时她年少,迷迷糊糊起身,就看自己哥哥朝着马车后窗爬了过去。
她也好奇,跟着哥哥过去,探起身子,从马车后窗看去。
就见是一位中年,衣衫褴褛,满身风霜。
他腰悬尚还染血的佩剑,带着断了一半的残玉,在晨光下,走进了那巍峨的百年都城。
后来,听楼上的人说,他就是这样一路走到宫城前,叩开了宫门。
有人说,他叩开宫门时,曾昂然出声,一声一声高呼:“罪臣崔清平归来,求陛下出兵北戎!”
“罪臣崔清平归来,求陛下出兵北戎!”
但这话,许多人都是不信的,只当是谣传。
因为他是降臣叛国之罪赐死,因为他的投降,导致边境十城尽陷,大夏先机尽失,曾经作为大夏天险的凤鸣关反而成为了大夏反击北戎最大的阻碍。
他一个降臣,谈什么出兵,谈什么主战?
五年过去,崔清平的名字已经在世人记忆中模糊,至少像洛婉清这样不关心朝政之人,已经不太记得他。
然而如今相思子特意提起,洛婉清终于察觉其中微妙,反应过来:“崔清平是冤枉的?”
“我可没说。”相思子一笑,随后郑重道,“但谢恒相信他是冤枉的。”
所以他不惜从谢家除名,创设监察司。
因为谢家不会给崔清平讨一个公道,但谢恒要讨。
洛婉清串联起来,随后皱眉:“那这和李归玉有什么关系?”
“李归玉,是当时唯一在边境、如今还活着、掌握当时所有机密消息之人。”
相思子倒茶,语气淡淡:“谢恒想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只有李归玉可以给他,谢恒为这个结果付出这么多,他有什么理由,不同与李归玉结盟?”
洛婉清没说话。
李归玉和谢恒没有结盟,她骗相思子说自己不知道,相思子以为她不知道,所以相思子想骗她,让她以为他们如今只是互相试探,早晚结盟。
但这骗里,大多却是事实。
相思子肯坦然告诉她这么多,大概率是因为,他不打算让她活了。
谢恒死,她必死。
但谢恒为什么不肯和李归玉合作?
就为了一个洛婉清?凭什么?
李归玉有谢恒最想要的东西,梦里的上一世,他们明明结盟。
为什么这一世,他却拒绝?
就因为她高呼了那声喜欢,谢恒关注到了她家的案子,因为他答应过她翻案,她却死了?他觉得李归玉人品不好?还是觉得对她愧疚?可她一个萍水相逢的路人,他若因为愧疚就放弃这么绝好的机会,如此人品,上一世怎么合作这么久?
他到底是因何而死?为何千刀万剐?
想到谢恒的结局,洛婉清突然有些茫然。
以她如今接触下来,谢恒的心[xing],手段,到底怎么走到梦中那一步?
洛婉清思绪有些远,面上却不动声[se],她轻敲着桌面,平静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如果谢恒与李归玉必定是同盟,我当杀他,但现下我有接触李归玉的可能,何不让我把李归玉先杀了?”
“杀李归玉简单,”相思子笑笑,“你是把好刀,用来杀他不值得。你把谢恒杀了,我们帮你杀李归玉。”
听到这话,洛婉清抬眼看向相思子:“你不会骗我吧?”
“就算我骗你,你又有选择吗?”
相思子认真道:“如今我是你唯一的盟友,你一介孤女想要复仇,不靠我,靠谁呢?”
“你!”
洛婉清假装薄怒,相思子抬手招呼她,仿佛是看个孩子:“说句事实,别动怒啊。你若下了决定,不如说说你如今的进展?”
“我现下就在谢恒身边,他每[ri]培养我。”
洛婉清故作不甘,抿唇道,“我有很多接触他的机会。”
“我没看错你。”
相思子点头,颇为欣慰。
“我可以帮你杀谢恒,”洛婉清冷静道,“但我有两个要求。”
相思子疑惑:“两个?”
“把我家人还给我,以及,”洛婉清抬眼,“把张九然母蛊给我。”
听到“张九然”三个字,相思子一顿。
他抬眼看她,想了一会儿后,笑了笑:“她还活着?”
“相思子,”洛婉清观察着对方的表情,平静道,“她从十八岁跟随你,一直视你如师如父,给她一条生路吧。”
相思子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他低头晃了晃茶杯,只道:“你们相[jiao]时间不长,说得倒挺多。看来她是真的想离开啊,我当初就知道她不成气候。”
说着,相思子将茶杯中茶水一饮而尽,随后问:“还有什么要求?”
“我要见我家人一面,确认他们真的还活着。”
“可以,但我也要确认你真的有杀谢恒的能力。”
相思子冷淡道:“给我一个杀谢恒的机会,动不动手我自己决定,只要我有这个机会,我就让你见你家人。”
洛婉清闻言想了想,[ri]常谢恒很少出监察司,出行也都有高手护送,唯一让相思子有动手可能的机会,只有五[ri]后,谢恒埋伏李归玉当[ri]的郊外。
“好。有地图吗?”
洛婉清询问,相思子从袖中掏出一张地图和炭笔,推给她:“地点你定。”
洛婉清拿着地图看了一眼,将地点定在谢恒安排位置附近的林中,圈上地点后,同相思子道:“五[ri]后,你们可以把人埋伏在这里,到时候我单独把谢恒带过去。只要我能带过去,你就把我家人带过来。”
“一言为定。”
相思子含笑点头,随后道:“若无他事,我走了?”
“最后一个问题,”洛婉清抬眼,“你确定你没把我的消息告诉其他人?”
相思子没出声,他想了很久,缓声道:“好好照顾九然吧,你做完这桩事,她就自由了。”
洛婉清一愣,相思子站起身来,往外走去,淡道:“该清理的,我为你们清理干净了,让她[ri]后好好生活吧。”
说着,相思子推门离开。
洛婉清坐在原地,好久,才反应过来。
相思子……竟然是愿意让张九然离开的?
张九然离开风雨阁,这件事只有赵语嫣和相思子知道,如今赵语嫣死了,就只剩下相思子知道了。
如果他不上报,不告诉任何人,那张九然,就可以悄无声息离开风雨阁。
相处五年,如师如父,张九然杀不了他,他就能这么果断杀张九然吗?
洛婉清一瞬有些明了,她抬头看了一眼相思子离开的方向,嘲讽一笑,起身离开。
谈完了事情,洛婉清便走下楼去,此刻正是人最多的时候,她漫无目的游走在街上,走了一会儿,便感觉有人跟上了她。
她也没有出声,假装进城买东西的少女,街上这里瞧瞧,哪里看看。
走着走着,她突然被人拍了一下肩头,回过头去,就见一个老太太朝她歉意笑笑,询问道:“姑娘,您知道平门巷怎么走吗?”
洛婉清露出疑惑表情,左右看看,随后道:“阿婆,那边不好走,要不我带您过去吧。”
“多谢,多谢姑娘了。”老太露出感激之情,连连道谢。
洛婉清抬手搀扶着她,领着她往巷子走去,刚走到巷子,就有人从她身后猛地扑来。
洛婉清早已察觉,她故作不知,被对方抬手用带了迷药的帕子捂在[kou]鼻上!
洛婉清屏住呼吸,露出惊恐之[se],稍稍挣扎,便伪作中药,瘫软下去。
几个男人从巷子里走出来,看着昏迷在地上的洛婉清,其中一个有些高兴道:“哟,这种货[se],要卖上高价呀。要不要直接送到那边……”
“想什么呢?”
老太蹲到地上,拍了拍洛婉清的脸,回头瞪了说话人一眼,只道:“带出东都卖,别惹事。”
“好嘞。”
老太的话似乎极有分量,所有人立刻应声,老太站起身来,满意看着地上的洛婉清,笑道:“这可得卖个好价钱。”
洛婉清静静听着,由他们抬起来,辗转了几路,终于被扔进一个房间。
她一扔进去,就听许多女子和青年的声音响起来,大声呼叫求救。
洛婉清假装昏迷,听着关门之声,过了一会儿,就感觉有人用脚蹭了蹭她,朱雀的声音响起来,小声道:“别装了,人走了。”
洛婉清睁开眼睛,就见所有女人都涌在门边,男人被捆绑着晕倒在另一边。
朱雀被绑着靠着柱子坐在地上,看她道:“这几天就忍忍,吃了睡睡了吃,等着被卖吧。”
说着,朱雀用下巴指了地上的馒头,催促洛婉清:“我饿了,把那个馒头拿过来给我咬两[kou]。”
洛婉清闻言,有些迟疑,她爬上前去,把馒头拿回来,掰成小瓣送到朱雀嘴里,一面送,一面皱眉道:“他们的东西可以吃吗?有药吧?
“没事,我有经验,”朱雀吃着馒头,“有药的话……”
话没说完,朱雀脑袋一歪,就昏迷过去。
洛婉清低头看了一眼馒头,想了想,还是放到了一边。
朱雀睡了一天,等第二天早上醒来,洛婉清看着他睁开眼睛,笑着开[kou]:“朱雀使,昨晚上话还没说完呢。”
朱雀茫然抬头:“啊?”
“你说你经验,”洛婉清把早上发的馒头递给他,笑道:“馒头里要是有药的话,会怎么样来着?”
朱雀沉默不言,他看着面前的馒头,想了想,认真道:“会睡个好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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