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第十八章(三更合一) 我信你,你也别……
“你!”
“好好好,”见洛婉清动怒,秦珏赶紧道歉,“是我不是。开个玩笑,但真的是糖丸。”
“下次再和我开这种不着调的玩笑,别怪我不客气。”
洛婉清收了手,冷声道:“过来,给我修补经脉。”
“是是是,”秦珏撑着自己从桌上起来,跟在洛婉清身后,道歉道,“是我轻浮。不过你真给我吃的是毒药啊?我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
“这药平[ri]没有感觉,”洛婉清脱鞋上了床榻,看着秦珏上床,两人盘腿对坐,洛婉清认真解释,“但毒发时全身剧痛,由内而外开始腐烂,半个时辰后化作一滩血水,痛苦不堪。”
“这么可怕?”秦珏认真询问,“那怎么解毒呢?”
“一月一颗解药排毒,七个月彻底排出。只要你无害我之心,我会准时给你药。”洛婉清说着,抿了抿唇,终于还是解释,“筋脉一事关重要,我不能随便托付别人。”
“好罢,可以理解。”秦珏点点头,一副宽宏大量的模样道,“我是一个有涵养的人,我原谅你。我会让你知道,人间尚有真情在。来,把手给我。”
说着,他朝着洛婉清伸出两只手,洛婉清将手放到他手心,听他道:“你闭上眼睛,先感受一下我的真气,而后跟着我的真气走。”
说着,洛婉清就感觉一股暖流从秦珏手上游走过来,那暖流很温柔,它极其[jing]细的爬过她的筋脉一路游走,来到丹田出,引着她的真气,缓慢流入筋脉。
那股暖流被控制得很[jing]准,它在她的筋脉中舒展开,包裹着她的真气,引导着来到筋脉破损处,缓慢流淌而过。
洛婉清整个人都仿佛是被泡在温水里,真气所过之处,一切都舒展、修复。
“你听我的[kou]诀。”秦珏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抱元守一,气生丹田,专气致柔,[dang]尘去垢……”
秦珏内功似乎出自道家,大气中正,和柳惜娘的路子完全不同。
洛婉清听着秦珏的话,按着他的要求,跟随着他的引导,小心翼翼去修复破损的筋脉。
她不知道过了多久,等到秦珏说“可以了”的时候,她睁开眼,发现已经是半夜。
这时候她才发现,自己周身就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都是虚汗。对面人也比她好不到哪里去,面[se]发白,看上去似乎一碰就倒。
只是神[se]如常,见她睁眼,笑了笑道:“[ri]后每一夜,你都可以这样自行打坐,循序渐进,等到东都前,你就能修复好自己的筋脉。”
洛婉清没说话,她试了试刚才修补的筋脉,当真没有什么问题。
秦珏打量着她,见她确认没有问题,便捶打着自己的腰,伸着懒腰道:“学会就行,我得休息了。你身体好,我可是个重伤的病患。”
“我出去睡。”洛婉清闻言起身。
秦珏一把拉住她,摇头道:“我还不至于这般小气,让姑娘守夜。”
说着,秦珏从床上轻盈落下,足尖一点,便翻身跃到了窗边。
他依靠着窗栏,屈膝坐在窗户上,小扇轻敲着自己肩头,闭上眼道:“睡吧。”
洛婉清转眸看他一眼,月光落在他身上,他一身白衣流辉,红白拼接的发带点缀着周身,手中小扇轻敲肩头,身姿轻盈,意态风流。
虽然觉得他矫揉造作,但也不得不承认,如不是五官普通,这画面倒的确好看得很。
洛婉清瞟他一眼,便起身简单冲洗了一下,随后回到床上,认认真真把床铺整理了一番,舒服躺下。
旁边秦珏见她睡得心安理得,睁开眼睛,不由得笑起来,骂了句:“没良心。”
听得这话,洛婉清一顿,想起方才喂她的毒药,莫名有些不安。想了想,她终于还是道:“你想要什么?”
秦珏没想到她会理会,倒是有些诧异,闻言,想了想道:“暂时的话……平安到东都吧。”
听到这个要求,洛婉清沉默片刻,许久,终于道:“你会活着到东都的。”
“嗯?”
秦珏勾起嘴角:“你肯定?”
洛婉清闭上眼睛,只答:“我肯定。”
那个梦里,他不仅会去到东都,他未来还会有大好前程,成为监察司第二任司主。
可是那是那个梦,那个梦里,没有她这个变数,没有“柳惜娘”这么陪着他。
她不确定自己的存在,会不会打扰他的人生。
但如果她打扰……
洛婉清一时有些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但一想现在什么都没发生,她决定不做多想,闭眼睡觉。
一夜睡到天亮,天明时分,洛婉清睁开眼睛,便见秦珏已经坐在桌边喝茶。
他又换了一身蓝衣,酒葫芦还在腰上,手里小扇却已经收起来了。
“东西都打包好了,你清点一下,”秦珏喝着茶道,“没问题的话,洗漱之后,吃点东西,我们就要上路了。我们没有路引,也没有身份文牒,之后我们都要走山路,非必要不入城,还有什么需要的,赶紧准备。”
秦珏叮嘱着,洛婉清起身去看了一下秦珏装的东西,他看着不着调,但是准备的东西却很齐全,有一些洛婉清都没想到的,他居然都已经准备好。
洛婉清点点头,随后有些疑惑:“你好像经常出行?”
“以前在家里,经常跟随家中长辈游历。”秦珏说着,放下茶杯,“厨艺也是这么来的。”
洛婉清闻言,倒也不奇怪,这些世家子弟有钱,就爱游山玩水。看秦珏的样子,应该也是经常行走江湖,家里教了许多,并不是单纯的公子哥儿。
她也没多说,简单洗漱后,和秦珏吃了东西,便出了城。
两人出城不久,刚爬上山,秦珏就开始哼哼唧唧。
“不行了不行,”到了中午,他整个人像是没骨头,随便找了一棵树就依了过去,扒着树哀嚎道,“我走不动了,柳舵主,你行行好,背背我吧?”
听到这话,洛婉清回过头来,垂眸看着树着的青年,冷声道:“你瘸了?”
“我受伤了啊,”秦珏面露震惊,“你不会指望我一个伤患跟着你走到东都吧?我从城里走到这儿已经是极限了,可不再能再走了,再走,我人就废了。”
“你现在也没多好。”洛婉清瞪他一眼。
但想到昨夜他帮她疗伤,又想到他的伤势,最终还是走了回来,半蹲在他身前,冷淡道:“上来吧。”
“我就知道柳姑娘心地善良。”
秦珏见状,赶紧说好话,然后上了洛婉清的背。
洛婉清本是做好了准备,背一个男人的体重不算容易,但是她也没想到,这人一上来,她就感觉自己腿都快撑不住。
察觉她一晃,秦珏调整了一下位置,洛婉清顿时觉得轻松了许多,忍不住道:“你看着瘦,怎么这么重?”
“不会吧?”秦珏扒着她的肩,探过头来,疑惑道,“你在盐帮呆了这么多年,争斗应该不少,你力气这么小的吗?”
洛婉清一哽,咬牙背起他,转身朝他指着的方向走去,一面走一面道:“当舵主用的是脑子不是体力。”
“那力气也太小了,你还习武呢。”
秦珏提醒,得了这话,洛婉清深吸一[kou]气,决定气沉丹田,闭嘴不言,将他当成一个沙袋,训练基本功算了。
柳惜娘也说过,她根基不稳,找到机会能练就练,背着他也是一种锻炼,罢了。
她背着秦珏,开始往山上爬。
秦珏在她背上安静不过片刻,就忍不住开始闲聊:“柳姑娘,话说你几岁啊?”
“二十三。”
洛婉清报着柳惜娘的年龄,秦珏有些诧异:“二十三?看你不像啊。那你比我还大了?”
洛婉清没有理会他,秦珏没等来问话,也不尴尬,继续道:“我才二十,本来我还想,咱们可以义结兄妹,那现下看来,我们只能结为姐弟?”
“青天白[ri],少做梦。”
“这怎么是做梦呢?这是有缘千里来相会,”秦珏说着,自顾自道,“要[ri]后我就叫你姐姐了?姐姐,你背着我累不累啊?渴不渴啊?”
“姐姐,今[ri]风和[ri]丽,天朗气清,等咱们到城里,去喝一杯水酒可好?”
“姐姐……”
“你再多说一句就自己走。”
洛婉清打断他,秦珏立刻噤声,不敢再说。
但没一会儿,他又开始说起来,点评山[se],预测天气,谈古论今,抒发心情。
洛婉清不理他,把他当成山上鸟雀,这些鸟雀都这样,叽叽喳喳个没完。
而且他比鸟还是好一点,偶尔说点中听的,她听听也打发时间。
两人行走山路,白[ri]行路,晚上休息。
第一[ri]晚上休息,秦珏会便说起她的刀法。
“你的刀法传承哪里?”
“我家。”洛婉清完全带入柳惜娘的身份,平静道,“我家自己的刀法。”
“难怪这么粗糙。”秦珏点评着,随后道,“不过也够用。只要是你愿意接纳的刀法,都可以为你所用。刀也好剑也罢,最重要的是,你完全接纳它,问清楚握它的理由。”
“理由?”
洛婉清疑惑回头,秦珏捻起一根树枝:“心念合一,气不外泄,才能与你的兵刃融为一体。你心智所抵之尽头,就是你刀刃所能行之尽头。”
说着,秦珏回头看她:“你想做这件事意愿越强烈,你的刀刃才越强硬。刀和剑不同,刀行王道,一刀所至,无坚不摧。所以你挥下那一刀,必须心无杂念,才没有迟疑。只有这样,你才把刀拿起来。”
秦珏朝着他们从风雨阁的人手里抢来的一把刀扬了扬下巴,洛婉清走过去,将刀拿起来。
秦珏笑了笑:“你现下其他不需要练,只需要练拔刀,把第一刀练好,问清楚自己,你拔刀的原因。”
洛婉清闻言,没有多想。
她拔刀的理由很简单,她脑海中浮现出江少言最后给她那个背影。
杀了他,让他不得好死,让他体会过她所有体会的痛苦,就是她所有的信念。
她握着刀,一次次重复最机械的动作,幻想着那一刀下去,斩下那人的头颅。
秦珏就斜卧在一旁,静静看着道:“戾气太重,但霸道非常,锐不可挡,你的确适合练刀。”
洛婉清没有理会,秦珏嗑着瓜子,似是闲聊道:“你第一次杀人是为什么?”
“为了见一个人。”
“见他做什么?”
“请他帮我杀一个人。”
这话让秦珏有些听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洛婉清没有说话,秦珏见她不答,想想又问:“那你杀这个人,为的到底是你要见那个人,还是你要杀那个人?”
话音未落,洛婉清一刀斩下,刀锋凛冽而至,秦珏纹丝不动,笑眯眯看着洛婉清。
刀刃在秦珏额顶停住,洛婉清平静开[kou]:“为了我自己。”
洛婉清每天夜里练习最简单的挥剑,白[ri]就背着秦珏赶路。
打从秦珏第一天上了她的背,他就像失去了双腿,再也不想行走。每天死乞白赖,就是要赖上洛婉清背他。
一开始洛婉清还想打他,后来也习惯了。
他的体重很奇怪,按理说,背一个人,会随着时间变化,体力不支越来越沉。可他的体重却是背上一天,都是同样的累。不会累到让人根本背不下去,但也绝不是毫无感觉。
她一连背了他几[ri],有一[ri]她去搬石头回来搭灶生火,发现过去她很难搬动的时候被她轻易搬起时,她突然觉得背他也不是坏事。
两人这样[ri]夜兼程大半月,行了大半路程。
有一[ri]清晨,秦珏被她背着,远远瞧见了镇子,他叹了[kou]气,忍不住道:“我的酒快喝完了,好想喝酒啊。”
洛婉清不理他,继续往前,秦珏又道:“想吃烧[ji],想买新衣服,想买糕点……”
“别想了,”洛婉清听出他想进城的意思,“进城太麻烦,耽误时间。”
说着,洛婉清想起上一次进城他买那些“丰功伟绩”,忍不住道:“你一逛一天!”
“那你去!”秦珏立刻道,“我在郊外等你,你把我要的东西买来就行了。”
“不去。”
洛婉清毫不犹豫拒绝。
秦珏揽着她脖子,开始探过头瞧她脸,讨好道:“柳姑娘,柳舵主,柳姐姐?你行行好,帮我买点东西嘛。这荒郊野外[ri]子我真的过不下去了,而且你也要买点东西啊,还有……”
“好。”
洛婉清被他烦得不行,想到火油快要用完,鞋子也磨破了,她终于出声道:“我去买,在这里等我。”
“好嘞,这是清单。”秦珏递给她一张写得密密麻麻的纸,感激道,“多谢。”
洛婉清面无表情接了纸张,塞进怀中,将他放下来,记了一下位置后,便转头朝城镇走去。
金珠子早就被她没收在了身上,不需要和秦珏索要。
这些时[ri],她和秦珏认真学习了一下辨认方位,找回来也没什么问题。
秦珏这人太麻烦,进了城今天都出不来,他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只需要买点重要的就行了。
洛婉清打开纸页,看了一眼用木炭写得密密麻麻的清单。
这人字迹倒是极为漂亮,清秀小楷,看得赏心悦目,用木炭都能写成这样,若是用笔,应当更好,一看就是被用心教养出来的世家子弟,传承大家。
只是男子写小楷……
洛婉清想到他那[xing]子,觉得正常。
她扫了一眼上面的东西,果然都是一些不着调的,只是看着看着,她发现他竟写了些药材,这些药材似乎是滋[yin]活血化瘀止疼,常用于……
洛婉清想着,落到“月事带”三个字上。
她脚步微顿,突然觉得这纸页有了灼热的温度,她这才意识到,那些药,似乎都是用于经期女子止痛的。
她在监狱这么久,一开始还有月事,那时她很尴尬,也很痛苦。好在当时母亲贿赂了狱卒,用棉布加了石灰,想尽办法送了进来,保住了那一点点微薄的尊严。
后来或许是太冷,也可能是太饿,她的月事就停了。
只是这事秦珏大概也不知道,便想着记录在了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里。
洛婉清握着这份久违的细心好意,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她突然倒宁愿秦珏这个人对她冷漠些,她或许还知道怎么应对。
她拿着纸张,抿了抿唇,终于还是将它放到了怀里。
随后提步上前,同迎面走来的女子对撞了一下,在对方不知不觉间,顺手就摸走了她袖中的文牒。
拿到文牒后,洛婉清打开看了一眼名字,便拿着文牒进了城。
她拿着秦珏给她的清单,从城头买到城尾。
而这时候,秦珏一个人坐在旷野中,拿着酒壶摇了摇,听着里面留存不多的酒声,慢悠悠道:“人都走这么久了,还不出来啊?”
说着,周边林中先走出四个刀客,随后又走出手持这种乐器的八个女子,接着又走出一大堆黑衣人。
他们将秦珏一人围在中间,秦珏扫了他们一眼,笑出声来:“左右使还没来啊?你们风雨阁是不是不行了,给你们大半个月时间,才叫来这么点人?”
“秦珏,柳惜娘都不在,你嚣张什么?”站在最前方最魁梧的刀客冷着声,“要不是她,你早死了。”
“是呀,我怕得很呢。”
秦珏喝干净酒壶中的酒,笑着转头看向众人:“但天绝四刀,命绝八乐都来了,想必你们应该知道,要杀我的人是谁吧?”
“知道啊。”抱着琵琶的红衣女子拨弄了一下琴弦,“等你下黄泉,姐姐告诉你。”
“我的姐姐你担不起,”秦珏眼神微冷,“别提前找死。”
红衣女子闻言神[se]瞬变,抬手一[bo],琴声如刀,就朝着秦珏急奔而去!
秦珏一个侧翻跃起,足尖轻点,稳稳落在坐着的石头上,他身后石头却仿佛是被一刀砍中,瞬间炸开。
秦珏悬在半空,抬手一挽。
周边顿时风起,树动,秦珏广袖盈风,双指并剑,一股无形剑气指在地面,压迫感以他为圆心朝着周边一路无声蔓延,他盯着众人,笑道:“这就动手了?你们人到齐没?”
“道宗无相剑?!”
红衣女子见状惊呼出声。
秦珏一笑:“识货。”
“你不是秦珏?”为首的刀客立刻反应过来。
秦珏歪了歪头,没有直面回答,只问:“谁说会无相剑的人就不是秦珏了?我可是深藏不漏的高手。我最后问你们一遍——”
秦珏神[se]骤冷,提声:“本座等了这么久,人到齐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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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婉清买东西速度很快,没半个时辰,她迅速将清单上的东西都买了一遍,大包小包带着出了城。
刚到城外,她就听到一声轻唤:“左使。”
听到这声音,洛婉清顿住步子,心跳顿时快了起来。
洛婉清听柳惜娘说过风雨阁的结构,风雨阁分成明阁和暗阁,暗阁用来处理风雨阁内部叛徒,偶尔出手处理外部事宜,明阁用来对外接单杀人。
而风雨阁按武力,又分天地玄黄四个级别。
明阁天级杀手有八位,所谓“位”并不是指一个人,而是出任务时,能到达“天”级的武力程度,例如天绝四刀,他们单独一人出任务,只是玄级水平,但他们一起组合出来的天绝刀阵,就足以到一个天极。八位杀手中,只有两个人,仅凭一人就足以到天级,这两人便是左右二使。
而柳惜娘,便是这位左使。
会唤洛婉清“左使”的人,必然是风雨阁的人,他们竟是找来了?
洛婉清没敢回头,她平静道:“谁让你来的?”
“许久不见,左使说话声音都变了。”身后人笑了笑,夸赞道,“不枉阁主看重,您如今的样子,哪怕是阁主在,都不一定能认出您来,混入监察司指[ri]可待。”
“你再多来找我几次,我就不用去了。”
洛婉清按着柳惜娘教她说话的语气,冷声开[kou]。
风雨阁的杀手都很少打[jiao]道,只要来的不是阁主相思子,柳惜娘和他们[jiao]往一贯都很冰冷,一心只为任务,只谈任务,他们很难听出来。
对方果然没有疑心,只道:“左使放心,银蛇只是奉阁主之命来同您说一声,今[ri]围剿秦珏,左使回去晚一点。”
听到这话,洛婉清一愣。
她回过头,就见到一位长得颇为艳丽的少女。
这女人很瘦,瘦到看上去有些刻薄,眉宇间带着蛇一般[yin]毒黏腻,她一身短袖蓝衣,背上背着一个细长的黑匣子,手腕上带着蛇环,头顶用一根银蛇簪子高束发髻,整个人看上去好似不像中原人。
洛婉清一想便从柳惜娘给她的资料里想起这人,少有的地级杀手银蛇,擅长苗刀,距离天字一步之遥。
看着洛婉清转头,露出那张完全被烫烂的脸,银蛇一愣。
那烫伤已经愈合,褶皱拉扯着,根本看不出原来面部轮廓。
银蛇看着那张脸,咽了咽[kou]水,随后道:“您的脸……”
“今[ri]你们来了多少人?”
洛婉清开[kou]询问,银蛇没想到“柳惜娘”会问这个问题,但想到“柳惜娘”的级别,银蛇还是讨好道:“玄字级杀手三十二位,四刀和八乐都来了。”
“这么大阵仗?”洛婉清皱起眉头,“秦珏需要这么复杂吗?”
“阁主是想确保万无一失。”银蛇恭敬道,“而且,之前左使出手,阁主还担心……左使是有其他想法。”
银蛇说这话时,眼神一直盯着洛婉清,语气意味深长。
洛婉清直接开[kou]:“你怀疑我?”
“不敢,”银蛇立刻道,“银蛇只是给阁主传话,不敢质疑左使。”
“你少拿阁主压我。”洛婉清压着狂乱的心跳,转身往秦珏的方向走去,冷声道,“我对阁主的忠心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那就请左使留步。”
银蛇冷下脸来提声。
洛婉清闻言回头:“你什么意思?”
“阁主说了,”银蛇盯着洛婉清,“这次刺杀必须万无一失,还请左使留在这里,等秦珏死讯传来,银蛇自然会让左使离开。”
“阁主是让你来盯着我的?”
洛婉清明白过来。
银蛇没有否认,只道:“左使见谅。”
洛婉清没有说话,她知道,风雨阁对她起疑了。
不管是怀疑她作为柳惜娘背叛,还是怀疑她不是柳惜娘,终究是怀疑起了她。
她捏着腰刀,抿唇不言。
银蛇静静盯着她,一步不让。
她现在其实什么都不要做,只要等在这里,就是她最好的做法。
秦珏不会死,她按风雨阁的要求做,也不会激怒风雨阁有下一步试探。
风雨阁大概率只是怀疑她背叛,她只要证明自己并没有强行救秦珏的意思,那就足够了。
如果她现在为秦珏动手,那会有很大几率暴露自己不是柳惜娘的身份,这样是害了自己,也是害了柳惜娘。
可秦珏真的不会死吗?
洛婉清忍不住抬头看向秦珏的方向。
那个预知梦里没有她,她不知道秦珏怎么逃过的。
但如今,她非常清楚,以秦珏如今的伤势和他的实力,面对三十二位玄字级的围剿,除非有高人相助,不然秦珏绝对活不下来。
而风雨阁之所以出动这么多人杀秦珏,是因为顾忌她这个天级杀手反水。
或许,如果不是她将秦珏错认成九霜,秦珏选中陪伴一路的人就不是她。
在上一世,秦珏可能选了一个最合适的人,可能就是那个人,陪他一路走到东都。
如果秦珏死了,那就是她害死秦珏。
是她为自己一己之私,为了自己的仇怨,去害死一个本不该死的人。
可那又怎样?
洛婉清将目光挪开,告知自己,本来报仇这条路就是一路尸骨,多一个秦珏又何妨?
只要能杀江少言,死多少人能有什么所谓。
而况且是秦珏自己假扮九霜,是秦珏主动叫的她,是他自己找死。
然而这话出来,她脑子又浮现那一夜,她的保证。
“你会活着上东都。”
“我肯定。”
怀中纸页一瞬间变得滚烫,灼得洛婉清难安。
旁边银蛇看着她的神[se],疑惑道:“左使?”
洛婉清听到她的声音,抬起头来。
她一瞬有了决断。
赌一把。
她想救秦珏,她也要自己活着,她要赌一把。
只要她杀了面前这个女人,乔装打扮之后,她本来就不是柳惜娘,谁又能认出她?
就算风雨阁怀疑,但只要她不给他们机会,他们就不能确认,一[ri]无法确认,她就有更多时间运作,等她进入监察司,借助监察司庇护,或许又有新路。
她不能这么早早放弃秦珏,就让秦珏这么死掉。
她的仇是她的仇,没有必要,不该随意牵连无辜。
而且秦珏死了,谁又知道世事如何变幻?
她能不能杀江少言?若她不能杀江少言,没有了秦珏,江少言会不会在皇位上长长久久坐下去?
洛婉清想明白,朝着银蛇笑了笑:“咱们要一直在这里坐着等?他们要多久才能把人杀了?”
“左使的意思是?”
银蛇试探着,有些不明白洛婉清的意思。
洛婉清转头看了看,见旁边属下拴着一匹马,便道:“去那边坐着聊一聊吧,你近[ri]出任务了吗?”
“托左使的福,我休息一阵,在阁内处理[ri]常杂物。”
银蛇见她没有恶意,放松下来,同洛婉清一起朝着路边走去。
洛婉清和她说着话,将身上所有东西放下来,一面同银蛇闲聊,一面暗中将藏在袖中的毒药抹到手上。
她先抹解药,等解药吸收后,再抹上毒药。
等银蛇弯腰坐下时,洛婉清猛地拔刀!
她这些时[ri]拔了无数次刀,拔刀的速度快得惊人,然而银蛇似乎早有防备,身子一侧就用背上黑匣挡住。
但洛婉清本身重点就不是刀,银蛇动身瞬间,她染毒的手掌一掌袭向银蛇面上,银蛇另一只手抬手一甩,一条毒蛇从袖中张[kou]而出!
洛婉清当即退开,银蛇也疾退开去,一手抱着黑匣,另一只手缠绕着毒蛇,正要说话,突然察觉不对,她立刻抬手封住自己[xue]位,愤怒抬眼:“你下毒?!”
洛婉清没有废话,直接挥刀向前,银蛇一把捏爆手中黑匣,双手握住苗刀,和洛婉清的刀猛地撞击在一起。
“左使什么意思?”银蛇冷冷看着洛婉清。
洛婉清抬眼,平静道:“要你死的意思。”
“要我死?”银蛇笑起来,旁边毒蛇趁机朝着洛婉清一[kou]咬来,洛婉清侧身一躲,银蛇咬牙,“那就请左使赐教!”
说着,银蛇双手握刀,朝着洛婉清就挥砍过来。
苗刀极长,相比洛婉清的刀,防守和攻撃的范围都要大上许多。银蛇一刀挥来,洛婉清根本无法近身。
按理说,这样的长刀,动作应该很是迟缓,但银蛇不是。
这把长刀在她手中仿佛没有重量,她挥刀的动作快得出奇,一[bo]接一[bo],根本没有给她缓冲的空间。
“左使似乎并不如传说中那般强悍。”
看见洛婉清一直在防守,银蛇笑出声来:“从未同左使[jiao]手,今[ri]一试,不过如此,看来这左使的位置,该换个人坐坐了。”
话音刚落,银蛇腾空而起,猛地朝下一劈!
洛婉清不敢硬接,就地一滚,长刀瞬间划过她整个背后,露出鲜血淋漓一片。
银蛇眼睛亮了起来,立刻乘胜追击,由上而下一刀接一刀砍过去,激动道:“不堪一击!早知你这点能耐,我早该杀了你!还[lang]费我在地级呆了这么长时间。去死!你去死!”
她攻撃越发猛烈,状若癫狂,方才的毒药似乎对她没有任何作用,根本没有延缓她半分。
洛婉清本就勉力支撑,被这样一伤,动作瞬间迟缓了许多,不出片刻,她身上又添新伤。
不行,不能这样。
洛婉清[bi]着自己冷静下来,观察对方的路数。
这样一味躲避下去,她就是被温水煮青蛙,早晚要被这女疯子耗死。
“刀行王道,一刀所致,无坚不摧。”
秦珏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来,她骤然意识到自己的问题。
是了,刀行王道,她怎么可以躲?
她每次躲避,都是藏住她的刀锋,银蛇大开大合,这才是刀道。
想到这里,她二话不说,在银蛇挥刀之时,没有再躲,转手为攻,一刀朝着银蛇砍了回去!
银蛇刀刃袭向她的要害,她的刀刃砍向银蛇手臂,银蛇面[se]微变,猛地回刀,一刀接住了洛婉清的刀刃。
洛婉清压住银蛇刀刃瞬间,她立刻察觉不对。
银蛇的刀比她的轻一些,按理说银蛇刀长那么多,不可能比她轻,唯一的解释就是铸刀时,银蛇希望能兼并速度,所以特意将刀制轻了些。
所以她每次进攻都是由上往下挥砍,这样一来,才会有一股天生的冲力弥补刀轻的缺陷。
一旦离开由上到下的进攻方式,那银蛇轻刀的缺陷立刻暴露无遗,根本不敢和她硬抗。
柳惜娘的内力虽然只有一半,但洛婉清仍旧隐约感觉到并不输于——不,甚至强于面前银蛇。
如果她奋力一击,很可能,足以斩断银蛇的刀。
想到这里,洛婉清立刻改变策略,再也不防守,一刀一刀朝着银蛇由上往下砍,她只挥刀,她的刀不快,但是每一次都是蓄力重击,银蛇根本不敢硬接,只能一退再退,完全近不了洛婉清的身。洛婉清见状,打算一鼓作气,将所有内力猛地一提,意图聚于刀刃,然而也就是那一瞬间,周身剧痛,洛婉清当即停下动作,也就是那片刻,银蛇赶紧反守为攻,一刀狠狠砍了过来。
洛婉清本能侧身一翻,仍旧被银蛇削下一块[rou]来。
被削下[rou]的肩头在痛,但她全身大大小小仍旧有无数个点在痛。
她颤抖着握着刀,清楚意识到,这是经脉的问题。
不是筋脉宽度,而是有一些位置,骨骼位置不对,那一个位置的筋脉就极为狭窄,内力根本无法通畅运转,想要将内力运转到极致,除非削平那些阻碍筋脉的骨骼,不然绝无可能。
这就是秦珏说的塑骨。
可她来不及了。
银蛇的刀离她要害越来越近,洛婉清呼吸越来越急促。
她满身都被砍出伤[kou],一次又一次死里逃生,直到最后,银蛇一刀朝着她的腰部横砍而来,洛婉清横刀一挡,被银蛇猛地撞飞,狠狠撞到地面。
她趴在地上,满身是血,浑身疼得厉害。
银蛇喘息着收起刀,冷声道:“结束了,柳惜娘,你比我想象的弱。”
洛婉清没说话,听到这句“结束了”,她脑海里一瞬有无数事,无数人。
她不能死。
她不能死在这里。
她已经走在去东都的路上了,她已经从岭南回来了。
她毁了脸,丢弃了身份,失去了家人,重新锻造筋脉,她走到这一天,绝不是趴在这里人任人践踏。
“你挥下那一刀,必须心无杂念,才没有迟疑。只有这样,你才能把刀拿起来。”
秦珏的声音响起来,洛婉清捏紧刀。
她脑里是她在监狱里,她山间,树下,河边,一次又一次挥刀。
她还有刀。
她还有一刀!
站起来,洛婉清你站起来。
你不能死在这里。
你保证过,秦珏和你,都会去东都。
洛婉清握住刀刃,提起一[kou]真气,扶着自己猛地爬起来,朝着疾冲过来的银蛇而去!
她们都很快,奔跑间,洛婉清将内力没有任何约束彻底放开!
真气恍如没有约束的洪流,一瞬涌灌她周身筋脉。
不够的,拓宽!
阻拦的,踏平!
顷刻间,真气侵没她整个身体,筋脉炸开,阻拦的骨骼骤裂碾碎,血[se]绽在她周身,剧痛将她整个人神智淹没,她的刀和银蛇的刀猛地撞在一起,而后没有任何阻拦,瞬间横过银蛇刀刃,长刀断裂刹那,洛婉清刀刃顺势割开了她的头颅。
刀势消失那瞬间,洛婉清感觉自己周身疼得颤抖。
她感觉眼前是血,全是血,她根本无法思考,凭着直觉,跌跌撞撞转身,将所有东西都拿了起来,挂在马上,然后掏出包裹里的面具带在身上,提着刀翻身上马。
她之前嫌弃秦珏给的单子什么乱七八糟的都有,但现在突然发现,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也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有用。
她没有力气,整个人都趴在马上,一手提刀,一手驾马,朝着秦珏的方向就冲去。
她希望他活着。
她希望她每一句承诺都能成真,希望每一场牺牲都有意义。
她驾着马,一路狂奔。
而这时候,秦珏已经杀得满身是血,他看着被他特意留下来审讯的人,握着夺来的软剑,一手持剑指地,一手负在身后,笑道:“还不说?那要不我换个简单的问题,你们应该还安排人在监察司等着杀我吧,谁?”
没有人说话,抱着琵琶的红衣女子手中琵琶只剩一根弦,她跪坐在地上,勉力试图拨动最后一根弦,软剑却如灵蛇一般探来,缠绕在她手指上。
女子抬头,看着面前姿态如仙、却满身染血的青年,听对方问:“是不是柳惜娘?”
女子露出[yin]毒笑容,嘶哑出声:“道宗之人,竟如此恶毒心肠,若你祖师爷得知……”
话没说完,秦珏剑瞬间划过她手指筋脉,女子惨叫出声,剑就搭在她脖颈上,秦珏冷着声,只问:“是不是柳惜娘?”
女子没说话,也就是那一瞬间,远处传来马蹄声。
秦珏动作一顿,随后露出笑容。
“罢了,是不是,她来就知道了。若我没猜错——”秦珏将剑一挽收入身后袖中,侧身回头,笑着道,“她是来杀我的吧?”
然而音落那刻,入眼却是一个满身是血的姑娘。
她还穿着他给她买的白衣,脸上带着纯白描着桃花的面具,血[se]在白衣裳大片大片盛开如海棠之[se],艳丽无双。
秦珏直觉不对,却还是戒备握剑,在姑娘驾马冲入人群冲向他刹那,他下意识挥剑而去,直取对方首级。
然而对方却是不躲不避,朝他伸出手来,秦珏见状,惊得睁大眼睛,猛地止住剑意。
就这刹那愣神,他就被对方抓住手腕,一把拽上马去,拉着他的手扶在腰间,低喝了一句:“抱稳我!”
说着,女子就朝着风雨阁的人横刀砍过,越过人群,领着他纵马而去。
直到冲出人群,秦珏还没反应过来,他愣愣抱着洛婉清,等到彻底远离,他才反应过来,见到洛婉清满身的血,一把搭在她脉搏上,急道:“你自己塑骨,疯了?!”
“秦珏我们约定一件事。”
洛婉清确认安全,自己也撑不住,周身真气外泄,眼前越来越黑。
她感觉自己冷得发抖,胸[kou]气血翻涌,但她想到方才秦珏那一剑,她清晰知道,对方想杀了她。
至少刚才那一瞬,他想杀了她!
这个混账东西,她拼命回来救他,他居然想杀她!
想到这里,洛婉清一[kou]血喷出来,秦珏赶紧揽住她的腰,将她捞在她,把真气送过去,急道:“你先别说话,控制真气不要外泄!”
“以后我不过问你,你别过问我,”洛婉清颤抖着,缩在他的怀里,“我信你一次,你也别疑我,不然……”
她气息越来越弱,却还是咬牙:“我宰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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