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你这姑娘……”
柳惜娘听着这话,痛苦回头:“你是真的不怕死啊?”
洛婉清回视她,神[se]决绝:“我不怕。”
柳惜娘抬头扶额,她最怕这种什么都不懂突然决定要做什么的大小姐,因为这种人认真起来,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你可能不太了解监察司,”柳惜娘见她油盐不进,开始试图和洛婉清说明情况,“我只是个小喽啰,就在最下面跑腿那种。你就算把我检举了,也是见不到谢恒的。要是见谢恒这么容易,我们阁主早就把下面人宰了去刺杀谢恒了,轮不到你。”
“我知道。”洛婉清没有半点动摇,“但我想试试。”
“用我的命试试?!”柳惜娘抬手放在胸[kou],震惊开[kou]。
洛婉清点头,面上露出认真又坚定的歉意:“抱歉,你要不帮我想办法,这就是我唯一的办法。”
柳惜娘哽住了。
她想了想,双手叉腰,在院子里来回踱步,嘴里碎碎念叨起来:“我这是什么命格,会遇到你这么个大宝贝?我要能让你这么轻松见到谢恒,我能混成这样?说到底,”柳惜娘反应过来,转头看向洛婉清,“你到底为什么要见谢恒啊?”
“我要告状。”
洛婉清实话实说,柳惜娘一愣,想了想今[ri]洛婉清闹那一出,她眼珠子转了转,想明白了:“你觉得你家是冤案,你想救你家里人?”
“是。”
“那你也不是非得要找谢恒告状嘛,”柳惜娘松了[kou]气,“冤假错案,监察司人都能管,我帮你找其他……”
“我洛家是皇子联合刑部尚书一起陷害,”洛婉清抬眼,柳惜娘笑容僵住,洛婉清平静询问,“除了谢恒,其他人能管吗?”
柳惜娘说不出话,好半天,她尴尬道:“你……你们家怎么会招惹上这么大的人物啊?”
“江少言是五年前流落在民间的皇子。”
洛婉清这话出来,不用多说,柳惜娘便东拼西凑猜出来了一个大概。
五年前,边境北戎求和,三殿下李归玉自请为质子前往北戎,结果北戎却在签订盟约大夏开始撤兵后突然发动奇袭,年仅十六岁的李归玉在动[dang]中不知所踪,他青梅竹马的郑家嫡女到处找他这件事,也算是天下皆知。
只是谁都想不到,五年后,这位名满天下的皇子归来,干的第一件事居然就是把自己恩人下狱,以成全自己和郑氏女的姻缘。
这种案子,的确不是谁都能管。
柳惜娘想了一会儿,明白洛婉清这个决定是现下她没办法的办法,也是[xing]价比最高的办法。
洛婉清只需要想办法见到谢恒,谢恒管,那洛家就可能重新好好生活,谢恒不管,她也再坏不到哪里去。其他任何的办法,都是苟且偷生。
明白洛婉清的意思,她也知道自己劝说不动洛婉清。
这时外面乱起来,明显是风雨阁的人开始动手,柳惜娘立刻认真许多,她思考了一会儿,冷静道:“我不是不想帮你,的确能力有限。今夜咱们谁都不能过去,去了就是同党送命,你是给你家人求一条生路,不是自己去求死路,告状这事儿,本来成功的把握就没多少,你也只是搏一搏,筹码不能加这么大,好歹得留条命,准备后路。”
洛婉清听着,便知道她是说动了柳惜娘,她一双清瞳静静注视着柳惜娘,柳惜娘明白她是要她做点什么,便抓了抓头道:“见谢恒太难了,你不如提点我能做的要求。”
洛婉清没有立刻出声,她知道柳惜娘说的是实话。
若见谢恒这么容易,谢恒怕是早死了一万次。
她低着头,想了许久,终于才道:“这次你们要杀的人是谁?”
“这你也关心?”柳惜娘有些意外。
洛婉清皱起眉头:“不能说?”
“倒也没什么,反正不是我的任务,只是你估计也不认识,他叫秦珏,是一个官员的儿子。”
听到这个名字,洛婉清一愣。
在梦里,这就是监察司第二任司主,也就是那个把江少言拖进诏狱的人。
没想到这个时候,他竟然在扬州?
“你们杀他做什么?”
“不知道,”柳惜娘摇头,“不是我的任务,我就是被吩咐来帮个忙。但我知道,阁内对他下的是天字令。天字令的单就是非死不可,一次不成,就有二次,一直到他死为止,这个单才会取消。风雨阁建阁以来只有两个天字令,”柳惜娘竖起两根指头,“一个谢恒,第二个,就是这个秦珏。”
听这这话,洛婉清脑子转得飞快,把所有信息一联系,便领悟过来。
这些杀手刺杀秦珏,谢恒亲自设伏,之后秦珏考入监察司,成为监察司司主,可见秦珏和谢恒关系匪浅。
如果是这么重要的人,谢恒不可能把案子[jiao]给别人,那些抓不过来的杀手,他必定是要亲自审问的。
“你有监狱地图吗?”
想到这里,洛婉清立刻出声,柳惜娘干笑了一声:“这东西我哪儿……”
“那就去弄一份。”
“我有!”
柳惜娘一听要增加她的任务量,赶紧从怀中掏出了一张方帕,递给洛婉清,满脸认真:“这是我们风雨阁通过探子在牢房待了好几个月才绘制出来的地图,绝对没有更详细的。”
洛婉清没理她自夸,将地图拿过来,认真看了一会儿。
这地图绘制得极为详尽,详细标注了每一个房间的作用以及大小。
“你们这次有多少人?”
洛婉清找出地图上所有刑讯室的位置,询问柳惜娘。
柳惜娘迟疑片刻,含糊道:“挺多的。”
“有三十个以上吗?”
“有吧……”
柳惜娘不敢答得太细,洛婉清也没再问。
三十个人以上。
从牢房到刑讯室,犯人都是就近关押,所以周边牢房太小太少的刑讯室不会用。
这些都是杀手,关押地点必定远离普通人,周边人太多的刑讯室不会用。
谢恒出身世家大族,必定爱洁,无论清洗还是用刑,对水要求极高,狱卒犯懒,不会安排距离水源太远的地方……
一番取舍,洛婉清目光落在西北角上的刑讯室。
柳惜娘看着她有了目标,凑过头来:“怎么了?你想到办法了?”
“谢恒大概率会亲审被抓住的刺客。”
“你想让我当诱饵?!”柳惜娘震惊开[kou]。
洛婉清哽住,好半天才道:“我没这个想法,我的意思是,这条路,”洛婉清点在地图上,“如果他选择这个刑讯室,那这就是他的必经之路,只要我们能等在这条路上,或许就可以等到他。”
听着她的话,柳惜娘面露震惊,赶紧抓了地图来,看了半天后,才道:“你怎么知道他会选这个刑讯室?”
“赌一把。”
洛婉清没有多解释。
柳惜娘直接跳过原因,也不多问,只继续思索着:“这个地方距离咱们班房挺远的,监狱四角都有瞭望台,但凡没有屋檐的地方,活动就会被看到。今晚是阁主先派人杀了瞭望台上的人,才让我们动手,只有咱们两的话,你怎么过去?过去后,又怎么在那里一直埋伏?”
“这里,”洛婉清点在必经之路对面一条道上,“这里水牢,隔十丈就是谢恒一定会走的路,如果我们能进水牢,想办法从水牢上开一个墙洞,就可以在那里等谢恒。”
“我明白了。”
柳惜娘一击掌,随后满眼遗憾道:“但是你不会武功,我武功低微,就我们两埋伏谢恒,怕是[rou]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啊。”
“我是去告状的,”洛婉清将地图塞回柳惜娘怀中,提醒面前这个完全没搞清状况的杀手,“不是去刺杀谢恒,你要真把他杀了,我还得救他。”
“放心吧,”柳惜娘无奈,她将地图塞回怀中,安抚道,“我杀不了他,我就陪你凑个热闹。”
“你就两个任务,带我去水牢,在墙上开墙洞,”洛婉清捋清思路,略带担忧看着她,“能做到吗?”
“小事。”柳惜娘闻言,拍了拍胸[kou],“你放心,明天早上,我就带你去水牢挖洞,这可是我的强项!”
“只要我见了谢恒,你的事儿我就烂死在肚子里。”
洛婉清抿唇,有些不好意思,她抬眼看向柳惜娘,认真道:“我绝不会卖你。”
“好姐妹。”柳惜娘抬手拍在她肩上,满眼感动,随后询问,“这班房里,你看谁最不顺眼?”
洛婉清一愣,她迟疑许久,慢慢道:“王七娘吧……”
这些时[ri],就王七娘找她们麻烦最多。
她是街上横行霸道多年的破皮无赖,和几个老姐妹在街上斗殴被抓了进来,以前洛家没有失势时,她尚且还敢带人来事,更何况如今?
那个梦里,也就是王七娘带着人欺负洛家女眷,她母亲怕打起来一直忍让,最后让人觉得她们好欺负,谁都可以踩上一脚。
虽然梦境还未发生,但这些天王七娘冷嘲热讽所作所为,也足够让洛婉清厌恶了。
她不知柳惜娘为何突然问起这个,皱眉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明天等我的消息,”柳惜娘眨了眨眼,“为了见谢恒,努力一点!”
洛婉清茫然看着柳惜娘,柳惜娘却没多说,转身道:“走了。”
两人定好计划,就一前一后悄悄又回了班房。
回到班房时,大家都还在[shu]睡,洛婉清坐下来,姚泽兰察觉,迷糊着睁眼:“婉清?”
“没事,”洛婉清拍了拍母亲的肩头,温和道,“我去方便了一下。”
姚泽兰闻言,点了点头,没有多想,靠着她继续睡去。
洛婉清给姚泽兰拉扯了一下外套,让外套盖住姚泽兰,将母亲往怀里搂紧了些。
她低头看母亲头发里的银丝,整个人终于放松下来,从今[ri]大喜大悲慢慢[chou]离,靠在墙上,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隐约间,她好像做了个梦。
梦里似乎是又回到第一次见江少言的那一夜,那时候她十四岁,还居住在东都。
那天她同她娘去上香,结果遇上了流匪,她被流匪所劫,逃窜到一间竹屋,匪徒[yu]行不轨之时,一支短箭从屏风后破开屏风而来,匪徒应声而倒,她睁大了眼,一个低哑的少年音从屏风后响起:“别回头。”
她僵着身子,对方咳嗽着,提醒她:“不该看别看,雨停就走,尸体我处理。”
她不敢动,梦里的她被惶恐笼罩,僵着身子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颤抖着靠在屏风上,不敢出声。
屏风后的人似是察觉她害怕,沉吟许久,从屏风后塞出一个蚂蚱。
他声音里带着倦意,安抚着她:“这个蚂蚱送你,睡一觉吧,不会有事的。”
那是一只竹叶折的蚂蚱,和[ri]常见过的蚂蚱不同,这个蚂蚱极为[jing]巧,只要一拉后腿,头就会动。
她握着蚂蚱,突然就哭出声来。
她也不知道梦里的自己是怎么了。
想想其实也知道。
梦里的她,是悔恨,是憎怨。
如果当年她没有接只蚂蚱,她就死在这个竹屋,她没有欠下江少言这份救命之恩,她就不会在第二[ri]同家人一起搬离东都时特意来到这个竹屋,就不会看见满身是血的江少言,不会救下他,她洛家也就没有今[ri],她爹也不会死。
是她的错,她在现实无法开[kou],只能在梦中捧着那只蚂蚱,哭得撕心裂肺。
一觉睡了许久,她被喧闹惊醒,醒来时才发现,自己脸上都眼泪。
她躺在地上,缓了片刻,才感觉周边都是争吵声,一个有些[shu]悉的女声回[dang]在班房里,伴随着激烈追逐打斗声音,利索道:“王七娘,你这不要脸的老泼皮,还真当我死了?连我的馒头都敢抢,看我今天不揍死你个老无赖!”
洛婉清一听这话,立刻反应过来什么,她赶紧翻身起来,见班房里已经围成一个圈,姚泽兰正在旁边拍着怀里还眯着眼睡觉的洛问水,见洛婉清醒了,解释道:“又有人打起来,你休息,不用管她们。”
“我去瞧瞧。”
洛婉清没有理会姚泽兰的话,在姚泽兰惊讶的神[se]中站起来,慌慌张张挤进去人群,到了前排,就看见柳惜娘正和几个中年妇人撕扯在一起。
柳惜娘没有用内力,也没有用什么招式,就是一抓一拳,用最朴素的方式和几个女人在地上滚来滚去。
叫骂和撕打声[jiao]织在一起,洛婉清震惊看着柳惜娘在中间和那些女人扯头花。
柳惜娘察觉洛婉清过来,一脚踩着一个大娘,一手扯着另一个大娘头发,自己的头发被一个大娘绞在手里,扭头朝着洛婉清大喝了一声:“来个义士救我!”
听到这话,洛婉清终于反应过来柳惜娘意思。
进水牢是要犯错的人才进,在牢房里,有什么比打架容易进水牢?
柳惜娘的办法,就是让她和她一起找人打架。
她活了十九年,从来没和人动过手,结果柳惜娘一上来就让她打群架!
什么叫为谢恒努力一点?这是努力的事情吗?
这明明是让她去拼命!
但不管如何,柳惜娘已经上了,她不能让柳惜娘在那里挨打。
她咽了咽[kou]水,心跳得飞快,看着打得动来动去的人群,一时间不知道到底该是先去拉人还是先去踹人,最后想了想,不管如何,她先冲再说!
她心上一横,不再多想,在众人震惊的眼神中猛地加速,朝着王七娘一头撞了上去!
王七娘被她撞得往前一扑,她整个人也失重往前一摔。
柳惜娘见她摔下来,抬手将她一捞一甩拖到身后,把扑过来的一个大娘一脚踹开,随后朝她竖起大拇指。
“义士,”柳惜娘扬起一个笑容,由衷称赞,“好头法,撞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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