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
四周漆黑如墨,天地间万籁俱寂,祁明乐知道,她快要死了。
死的可怜又可笑。
三[ri]前,祁明乐在佛寺上香时突发地动。大殿剧烈摇晃时,祁明乐下意识想去护她的心上人卫恕。可她转过头时,却见卫恕护着旁侧的女香客,头也不回的疾行朝外掠去。
祁明乐是将军府嫡女,原本以她的身手,在大殿坍塌前,她是能逃出去的。
可回头看见那一幕时,她怔愣了两个弹指间,因而错过了逃出去的机会。
等祁明乐再醒来时,周围又黑又静,她被什么东西护住了,人虽没受伤,但却无法动弹。
祁明乐心仪卫恕,因卫恕喜欢娴雅的姑娘,她便收了刀,学起了琴棋书画,调香烹茶等雅事。慢慢的,卫恕对她亲近了不少,甚至还答应陪她来佛寺上香。
这一[ri],祁明乐穿了最漂亮的衣裙,请人替她上了妆,满心欢喜来见卫恕。
可发生地动时,她却被抛下了。
祁明乐虽难过,但却并未丧失求生的信念。在废墟中醒来之后,她便一直在努力自救。可这里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她身体被禁锢住动弹不得,大声呼救也无人应答。
寒冷和死寂将她层层挟裹。
如今她饥寒[jiao]迫,身上忽冷忽热,呼吸也愈发艰难了。
祁明乐知道,她快要死了。
意识彻底消散前,祁明乐看见了栎棠关。
栎棠关山脉连绵,一碧千里,是祁明乐长大的地方。那里一到[chun][ri],漫山野花杂树疯涨。她红衣烈烈,打马在山道上自由畅快驰骋,风里全是栎棠花的香气。
而山道的尽头,站着她的父亲兄长。
“铮——”
劲风拂过,廊下铁马铮铮作响,祁明乐在一片[chao]热里醒来。
“小姐,您醒啦!今[ri]您觉得好些了么?”侍女银穗放下药碗,将委地的纱幔拢起来挂在金钩上时,露出了祁明乐那张病容未消的脸。
上京发生地动后,祁昌弘不眠不休,亲自带人找了整整三[ri],才从废墟里救出祁明乐。
那时的祁明乐高热不退,请了许多大夫也无济于事。最后还是太医院的叶院判亲自前来,为祁明乐扎针放血之后,祁明乐的高热才退。
先前灵动明艳的人,病了这一场之后,[jing]气神都没了大半。
“嗯,好多了。”祁明乐拢住青丝,起身道,“我要沐浴。”
如今正是流火七月,可祁明乐风寒未愈,屋子里不让用冰,每[ri]祁明乐都要沐浴好几回,厨房便一直备着热水。
沐浴过后,换了身干爽的衣裙,祁明乐才觉得好些。她披着微湿的头发,将膝头的长匣子打开。
匣子里装着一把双刃刀,宽三尺有余,刀锋凛凛生寒光。
银穗进来时,看见祁明乐在擦刀,还愣了愣。
从前在栎棠关时,这把刀祁明乐从不离身。可回上京后,因卫恕喜欢娴雅的姑娘,祁明乐便将它收起来了。今[ri]怎么突然又拿出来了?
银穗压下心底的疑惑,进来道:“小姐,卫公子来了。”
自从祁明乐被救回府之后,卫恕来了将军府数次,但祁明乐一直没见他。而今[ri],祁明乐想做个了断。
那场地动过后,上京连下了数[ri]的暴雨,到今[ri]才彻底放晴。
祁家前院里,祁明照与卫恕相对而立,但气氛并不好。祁明照与卫恕本是至[jiao]好友,可今[ri],祁明照看卫恕的眼里全是冷意:“地动那[ri],到底发生了什么?”
自祁明乐受伤回府后,卫恕每次来探望祁明乐,祁明照都要问一遍这个问题。
“祁兄,你在怀疑什么?”卫恕不答反问。
“明乐的身手在你之上,为何地动那[ri],你安然无恙,而她却被压在了废墟之下?”
这是祁明照一直想不通的地方。他也曾问过祁明乐,祁明乐却避而不答。但那场地动过后,祁明乐对卫恕态度的转变,祁明照却看的一清二楚。
从前追着见卫恕的人,地动过后卫恕数次登门,却一直避而不见。而卫恕对这件事,亦是存而不论。
“当时情况混乱,我也不知为何,明乐没有逃出来。”卫恕神[se]歉疚解释。
祁明照一听这话,火气瞬间就上来了:“我妹妹是与你一道去佛寺的,你现在却告诉我,当时情况混乱,你也不知为何,她没有逃出来?”
“我……”卫恕正[yu]开[kou],外面传来侍女向祁明乐请安的声音。
卫恕闻声回头,就见祁明乐从长廊那头而来。
此时天光正盛,祁明乐墨发飞扬,眼覆轻纱,红衣烈烈而来。长廊上熙攘盛开的凌霄花,在她出现的那一刻,瞬间黯然失[se]了。
这样的祁明乐,对卫恕来说是陌生的。但对祁明照来说,这才是他那个璀璨恣意的妹妹。前段时间,祁明乐又是学琴弹曲,又是学人调香烹茶的模样,他怎么看怎么觉得别扭。
看见祁明乐眼覆轻纱,卫恕顿时神[se]骤变:“明乐,你的眼睛……”
“在暗[se]里待久了,暂时还不能适应强光,无碍的。”
听祁明乐这么说,卫恕这才安心些许,旋即他又向祁明乐道歉:“明乐,抱歉,那天我没能保护好你。”
隔着覆眼的轻纱,祁明乐看见了卫恕脸上的愧疚自责。
但她脑海里随之浮现的,却是那天大殿坍塌前,卫恕护住那位女香客,头也不回冲出去的场景。 祁明乐垂下眼睫,偏头问祁明照:“我能跟卫恕单独说几句话么?”
这便是不想让他听的意思了!祁明照冷着脸走了。
侍女小厮们也下去了,庭院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时,祁明乐才开[kou]问:“那就是你倾慕的人么?”
卫恕霍然抬眸,惊诧望着祁明乐:她怎么会知道?
一见卫恕这个表情,祁明乐便知道,自己猜对了。她半是苦涩,半是释然道:“人下意识的反应是藏不住的。”
祁昌弘与卫父同朝为官,祁明照又与卫恕是好友,他们亦是相识。这三种关系叠加在一起,遇见危险时,卫恕率先顾的也该是她才对。
可那[ri],卫恕却一心扑在那位女香客身上,从头到尾都未曾分给过她一个眼神。
祁明乐心仪卫恕,关于卫恕的种种,她都了如指掌。其中也包括,卫恕曾有个白月光,但天意弄人,他的白月光已嫁为人妇这件事。
“明乐,这件事,你能替我保密么?”卫恕望着祁明乐,低声请求。他的心上人已经成亲了,他怕这件事传出去,于她名节有损。
卫恕出身官宦之家,温文尔雅对谁都很温柔。可直到今[ri],祁明乐才发现,他对心上人的温柔是不一样的。从前她怎么就没看出来呢?
“明乐?”
“嗯,好。”祁明乐答应了。
“明乐,谢谢你。”卫恕如释重负松了一[kou]气,又将目光落在祁明乐身上,“你的身体好些了么?我前几[ri]来见你时,祁兄总说你在卧床休养。”
“已经没有大碍了。”
“那就好。幸亏你没事,否则我都不知道,该有何颜面来见祁将军与祁兄了。”说到这里时,卫恕又觉得奇怪,“不过明乐,你的身手那样好,为何那[ri]没能逃出来?”
这也是卫恕一直想不明白的地方。
祁明乐垂眸,遮住了眼底的思绪:“我当时在拜佛,起身时慢了一步。”
卫恕顿时又心生歉意。若当时,他能分心去看祁明乐一眼,或许祁明乐就不会被困在废墟下了,“明乐对不起,我……”
祁明乐打断卫恕的话,望着密密匝匝怒放的凌霄花,释然一笑:“都过去了,我已经放下了。”
今天的祁明乐,跟往[ri]里不一样了。但要让卫恕具体说,怎么个不一样法,卫恕却又说不出来。
一直以来,都是祁明乐追着他。
他对这个大胆热烈的姑娘所知甚少,只知道她[xing]子活泼,明媚爱笑,每次看见自己时,眼里皆是坦[dang]而炙热的倾慕。
上京爱慕卫恕的姑娘不少,但祁明乐却是唯一一个,将这份倾慕坦坦[dang][dang],剖给他看的人。
不知怎么的,卫恕突然想对她好一点。
“过几[ri]我要去青州,你想要什么,我帮你带。”算是给她的赔礼。
这是卫恕第一次,主动提出问祁明乐要什么,但祁明乐却拒绝了:“不用了,我什么都不缺。”
卫恕也没再强求,既然祁明乐不肯说,那到时候他为她挑便是了,权当给她一个惊喜。
祁明乐想求证的事,已经得到了答案,之后她便以身体不适为由,先回她的院子了。却不想,她刚回去没一会儿,祁明照便来了。
“想清楚了?”一身黑[se]劲装的祁明照进来,第一句话问的便是这个。
他们是一母同胞的兄妹,对于祁明乐,祁明照不说了解十分,但最起码能了解六分。今[ri]祁明乐过来时,祁明照就发现,祁明乐变了。
“嗯,想清楚了。”祁明乐坐在靠窗的榻上,神[se]平静释然,“从前我总觉得,感情这种事,就像学武一样。只要我肯努力,我总能心想事成的。”
“可经此一事后,我发现并不是。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不管我多努力都没用。”而且她的努力,在卫恕的心上人面前,完全就不堪一击。
哪怕对方早已嫁为人妇,所以祁明乐便释然了。
她语气轻缓而坚定:“而且我喜欢他,我可以为他做很多事,但我不会因为喜欢他,舍弃我的[xing]命。”
在卫恕护着他的心上人,头也不回的冲出大殿之后,祁明乐便看清楚,她在卫恕心里的位置了。
所以她释然了,她对卫恕的喜欢,也就到此为止了。
“你想清楚了就好。”虽然祁明照与卫恕是至[jiao]好友,但祁明乐是他的亲妹妹,祁明照自然是站在自己亲妹妹这边的,“这上京男人多得是,何必在他这一棵树上吊着。改[ri],我与父亲为你再寻更好的。”
他们兄妹俩平常没少斗嘴,如今听祁明照这么说,祁明乐还是十分感动的。所以她又用同样的话,来关心祁明照:“哥,这上京的女子也多得是,你要不也换棵树吊?”
姜曦歌那人太冷了,祁明乐觉得,她哥这个愣头青,未必能暖的热。还不如趁早放手,免得越陷越深。
祁明照却不领情,他蹭的一下站起来,冷着脸丢下一句,“管好你自己”,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哼!不知好歹!你就等着以后哭吧你!”祁明乐趴在敞开的窗边,气鼓鼓冲着祁明照的背影挥拳。
祁明照权当没听见,直接大步离开了。
感情的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她言尽于此,接下来,就是祁明照的事了。
廊下花香习习,檐角铜铃阵阵,倚窗而坐的祁明乐顿觉一身轻松。
从前她追着卫恕,喜他所喜恶他所恶。从今以后,她祁明乐要做她自己,怎么快活怎么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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