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2. 商定成功 这番话当真是说道刘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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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番话当真是说道刘彻心里了。
古往今来,能留名史书的王侯将相,大多是一等一的猛人,在其所在的时代,属于最顶尖的人中龙凤,只是全堆在史书上,人数多了,所以看着他们的事迹,便觉着升职容易起来,可真放到官场,对于九成九的人来说,连升三级就已经是祖坟冒青烟,中了五百万大奖的奇事!
韩盈的身份太低,一个县级别的医曹,仅仅是升到郡医曹,中间就得三个级别等着,而郡医曹放在郡守面前,也不过是办事的属官,中间更是隔了数个层级,更不要说还有官吏之间的鸿沟,黄河决堤关乎十六个郡,郡守的职位当真是不够看。
可要是提个够的职位,那不是升职,是跳,一跳跳十来个层级,多少官吏一辈子都做不到的事情,谁看了不发疯?一起把韩盈活撕了都有可能。
出现这样的心理,其实也怪不得这些官吏,官僚晋升体系的设计,除了维系国家运转外,还有更加隐秘的作用,就是吸纳整个社会的优秀人才,并利用层级晋升的规则,将他们的寿命逐渐耗死在其内,毕竟资源有限,顶级的食利者就那些,必须限制底下人往上爬的速度,这种温和的办法,总比不断引发混乱强。
而对于深陷升职陷阱的官吏们来说,既然大家都被耗死,那就是可以接受的事情,但他们绝不允许有人能打破这样的现状,想要不引发妒恨,除非这条道他们也能学,又或者,它就是在已经有的‘旁道’中。
麻烦的是,韩盈现在无大功,既然是先提后做,那她能提,别的官吏怎么不能提?治不了黄河,目标小点,治个县、治个郡升个只升个两级对他们来说也是能接受的,可这样一来,别说刘彻能不能接受,他上哪儿给底下的官员找出来这么多的职位?
甚至,底下的官吏还会认为刘彻喜好挖掘河道等基建,觉着能以此邀功升职,不顾本地情况强行驱使平民兴建各类工程,空耗民力不说,更是要害死无数人。
所以如今能给韩盈走的,就是文官所鄙视但又能接受的旁道。
这旁道,首当其中便是外戚,家天下的时代,血缘才是最亲密的政治关系,皇帝提携老婆父兄、自己的亲舅舅,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所以窦婴、田蚡能做丞相,哪怕是凭借着战功被封大将军的卫青,前期也是靠着外戚的身份从奴隶中翻了身。
其次,便是更加有名的从龙之功,打天下的手下、皇帝做太子时的旧人,做为皇帝的心腹,自然能够越级提升,平步青云。
以上两种,算是最为常见的情况,可惜韩盈都用不了,好在除了它们外,还有一种较为少见,却也能被官僚们接受的情况,既,在玄学层面,为皇帝统治的合法[xing]提供合理证明。
汉朝对迷信的热衷,并非从董仲舒的天人感应开始,而是要追溯道刘邦时期,当时的刘邦面临着一个极为严重的问题——既然他能在乱世举兵反抗秦朝当皇帝,那异姓的诸侯也可以在汉国生乱之时,进攻汉国杀了刘家人当皇帝。
面对这样的危机,刘邦连同大臣提出了天命的概念,并编造了大量的证据去证实它,用来洗脑平民和诸侯王不要造反,而往后的惠帝、文帝论证自身统治合法[xing],乃至景帝改立太子的时候,都用过相同的手段。
这些手段中,有些看起来一眼假,诸如与龙[jiao]合,梦[ri]而生,连陈胜吴广这样的农民起义前都会伪造篝火狐鸣,不见得大众分不出来前者的漏洞之处,但如相面这种,有一定逻辑和准确[xing],真能预言一部分人未来命运的能力,便让人开始半信半疑,而某些非常人所能做到的事情,就真能唬住不少人。
比如刘邦的人生,他起义时已经年近百半,在旁人眼中没两年就要死的人,结果短短四年的时间就领兵打下了天下,从一介布衣成了皇帝,这种前无古人的事迹,谁看了不心里嘀咕对方真的有什么‘天命’在身上呢?
而韩盈不足一十岁的年纪,既知水文,又懂农畜,还已经立书著作,在旁人眼里看起来,也是有点奇异在身上的。
刘彻将她放在往祥瑞分类,很合乎朝中大臣的认知,只要封的不过分,都不会太当回事。
只不过,刘彻认为的不过分,和朝中大臣认知的不过分肯定是两回事。
“黄河决堤,十六郡乃至朝中不知多少人打算滞财役贫,收拢田地,韩婴之策,救了这十六郡的黎民,却也是绝了他们的财路,若是此策朝中大臣都知晓,那做起来的结果,怕是比马邑埋伏的结果还要差。”
说此话的刘彻心中不由得生了火气,偏偏面对现实,他也得低头,压下愤怒,他继续说道:
“好在这些事情分开做,不联系在一起,也能瞒过朝臣,只是这样一来,能与外界论韩婴之功的,也就这农畜经,单它的话,朕担忧仍不能服众。”
昔[ri]刘邦曾经与大臣们约定,非刘氏不可封王,非功者不可封侯,韩盈如今不过是五大夫,在一十爵位中是第九位,不说有食邑的亭侯,就最低的关内侯,也是十九位,十连跳,哪怕有许负的前例在,肯定还是要有人撕一撕这献农畜经的功劳能不能封侯。
利益在前,有人眼红很正常,不过,这将自身做为论证皇帝是天子,受天眷顾的存在,依靠除了自身的奇异[xing],最重要的是皇权,尤其是皇帝本人的认可,反过来说,封的不只是韩盈,是皇帝,她拿出来的是农畜经这种利国利民的好物,又不是诱哄皇帝寻仙炼丹,不赞同此事的人,其心可诛!
可惜这样的话,桑弘羊只能在自己心里想,说出来那就是挑拨君臣关系的佞臣贼子,承受不起朝中大臣集火的他只能做出一副无奈的表情,道:
“韩婴身为女子,若无侯爵护身,那特职于她也不过是一句空谈,况且如今正需要些振奋士气的好事。”
说到这里,桑弘羊停顿了一下,还是忍不住上了点眼药:
“有鸣雌亭侯在前,想来愿国家安定者,大多会赞同封韩婴为侯吧。”
赞同的愿意让国家安定,不赞同的呢?岂不是就是乱臣贼子了。
“你倒是促狭!”明白潜台词的刘彻冷哼一声,桑弘羊的话也的确给他了提醒,正好可以拿此事做个试探,辩辩朝中之人的忠[jian],而除了封侯外……
刘彻思索着刚才囫囵吞枣看过的文章,继续问道:
“朕已有打算,此事你不必[cha]手,倒是那韩婴,身体如何?能否经得起舟车劳顿?”
舟车劳顿?
桑弘羊迟疑了片刻,回道:“年前见她时,和寻常妇人差不了多少,如今身体如何,臣也说不上来,倒是今年有从宛安县压送瓷器的输官,听他说韩婴身高七尺寸有余,这比不少男子都高,着实令臣不敢相信。”
“竟过了七尺有余?这可当真是奇异了!”刘彻脸上多了几分惊讶,随即又变成了喜悦:
“如此体格正好!这黄河决堤之事涉及那么多郡,她不来一趟长安,如何与各郡协调粮、迁民出郡?既然能撑得住,便让她来长安谢恩吧。”
六月赶路,赶回去的时间说不定正好是八九月的伏天,桑弘羊想想就觉着要命,可事情也的确如刘彻说的那样,涉及多郡的安排她不来参与组织,只在山阳郡等人过去,那中间肯定会因为沟通不足出无数问题,指不定会死多少人。
而且,侯与侯之间的区别也是天上地下,靠祥瑞封侯,终归比不得军功封侯有实力,受人尊敬,十六郡中也不是没别的侯爵,她要是想行事,同样跑不了来这一趟,没天子荣宠,让旁人认为她是代天子行事,特职有个屁用!
想握权,哪里是容易的事情?
桑弘羊的想法,刘彻也清楚,基于他手头没有合适人做她上司的缘故,韩盈是肯定要来这一趟的,而除了以上的必要原因,他其实还有一点小心思。
将目光放在韩盈所写的奏书上,刘彻的眸子突然幽暗起来。
他不知韩盈到底有没有过仙人授书,但她写的东西和过往所学的完全不同,角度极为新颖,只是不知是年龄尚小,看的还不透彻,还是因为有些话不能写于纸上,以免落人[kou]舌,所以才写的有些浅显,看起来如隔靴挠[yang]呢?
不管怎么样,等人到了,他必能问出来自己想知道的内容。
既然确定想要给韩盈封侯,并将人召至长安,刘彻便让桑弘羊退下,自己思索起来怎么做成它。
思量许久,刘彻命人重新临摹了韩盈奏书中关于黄河部分的图纸,而后传来了御史大夫韩安国,大夫主父偃,以及以善机辩闻名的东方朔。
将农畜经,宛安这些年的亩产增长数字都给他们看过后,刘彻不慌不忙的以桑弘羊提出的理由,说要给韩盈封侯,问问他们的意见。
看着手中的纸张,被叫过来的个人只觉着压力极大。
这哪里是询问他们的意见,分明是想让他们为了韩盈封侯之事冲锋陷阵!
清楚这件事难度的人谁都没有说话,可面对皇帝,谁都不能继续拖下去。
人中身份最高的韩安国深吸一[kou]气,心里面只想骂人。
如今朝堂之上的旧臣,正借着黄河决堤乃上天降灾之事攻击儒生,用此等名义给韩盈封侯,无疑是直接堵死了上天降灾这竿大旗,旧臣们定然会全力阻止,他这时候迎上去,火力直接冲着他来,偏偏他还不能拒绝,因为旧臣们以上天降灾所指的是诱歼匈奴失败,皇帝决策出问题,他这个带军的大将难道一点问题都没有?
真让旧臣们嬴了,那他也好不到哪里去,韩安国除了赞同,别无他法。
在刘彻生出不耐烦之前,韩安国开[kou]道:
“此书于国大利,又有鸣雌亭侯在前,韩婴封侯,是为恩泽天下之举,陛下圣明!”
韩安国说完,见刘彻露出笑意,便明白自己是说对了,可想想自己接下来要面对的人,又觉着头皮发麻,他赶紧又说道:
“说起来,橘生淮南为橘,生淮北则为枳,此书甚好,可其用处多在淮北一代,汉国疆土广阔,各地作物各有区别,此书恐不足为用,这韩婴既在书中写清所研之法,何不在各地设人仿其所为?”
闻言,主父偃微微转头看向了韩安国。
人之中,唯他地位最高,此事肯定是他打头阵,局势极为不利,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他便已经想到了以此拉拢人的办法。
韩盈献书有功劳,旁的人献书总不会什么都没有,而韩盈封的越高,他们得的也不会低,东南西北怎么都能再写四份农经,想吃这块[rou]的,自然愿意同意韩盈封侯。
刘彻在韩安国提出建议之后,便明白他要做什么,此事他也有后手,便毫不犹豫的同意道:
“可。”
而后,刘彻将目光投向了主父偃。
主父偃早年学纵横,后来转投儒家学《易》《[chun]秋》,可惜他本人在人际关系上一直不太好,颇被儒生排挤,而且一生穷困潦倒,年近六十下了狠心,决定要成为皇帝清理诸侯的一把刀,这才被刘彻赏识重用,而到了这个年龄,他说话做事儿也没什么顾及,直接道:
“此书极好,可韩婴行事违背纲常,德行有瑕,儒生难允。”
朝中之人,除了有出于利益关系厌恶韩盈的,还有很大的原因,便是韩盈不顺从男尊女卑,极为肆意的宠爱男仆,还与旁的男人关系不清不楚,权贵中不太在意,儒生们却忍不了,更糟糕的是,她不是被玩弄的下位者,而是玩弄男人的上位者,虽然韩盈的行事不会直观的影响到他们,但造成的影响实在是太恶劣——家里的女人们都开始不听话了。
妻四妾的男人显然无法接受女人反过来夫四仆,尤其是自家人居然也开始蠢蠢[yu]动,她做县医曹都带的人心动,要是还能做亭侯,那还得了?!
之前没有想到这点的刘彻梗住,过了一会儿,他从安几上[chou]出几张纸来:
“此物给他们看去。”
主父偃接过来瞄了一眼,发觉上面竟是解释黄河为地上悬河的成因,这让他不由得想起来前两年皇帝废后,众人阻止,结果开始了轰轰烈烈统计表亲婚,清晰、准确又让人无法反驳的统计方法,比那足足高出七层的异常情况还要令人害怕,朝中的儒士再阻止下去——
可是脸面直接扔地上踩。
年龄大到没几年好活的主父偃有些遗憾看不到这一幕,那可多热闹啊。
收起来幸灾乐祸的想法,主父偃笑眯眯的说道:“有此在,儒生想必是不会反对陛下封侯的。”
“嗯。”
有韩安国出头,主父偃压人,刘彻便觉着此事已经有了七分的把握,而剩下的嘛——
“东方朔,朕记得你擅文章?”
行吧,他也跑不了。
东方朔极为识时务的应道:“臣会为此事写贺表。”
为了某件事情开的大会,常常在会议之前就已经和人做足了准备,剩下的不过是走个过场,就算是有反对声音,也影响不了板上钉钉的事情,若是有,那便是皇帝的权力出了问题、亦或者此事损害了太多人的利益,好在封侯之事没到这么严重的地步,伴随着对刘彻的歌功颂德,韩盈封侯很快敲定了下来,而后由特使带着诏书,加急送往了宛安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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