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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什么?”戚如穗愕然。

  文溪心间叹了[kou]气,一字一句道:“前年七月,少主君在后宅的账上私挪白银五百两。”

  咚的一声,像是石子沉入湖底,激起千层涟漪。

  戚如穗第一直觉便是否认,何镜是含着金汤勺长大的贵公子,他自小便受尽宠爱,不可能做出如此举动。

  她紧紧盯着文溪,“我怎没见过这笔账。”

  文溪抿了抿唇角,什么都没说。

  戚如穗也知晓自己有些为难人,文溪非账房娘子,添平账目后旁人自然瞧不出,还有一种可能,便是文声月对她下了噤[kou]。

  无论是哪种,戚如穗都知晓自己从文溪这得不到答案,她暂时将疑问压在心间,抬步走进朗月阁卧房,这间何镜曾经生活五年的地方。

  屋子的积灰已被擦净,锦被也换了新的,眼下正收拾着衣柜。

  几个小厮正叠着衣衫,在拿出最后一件衣裳时,压在角落的信掉在地上,戚如穗偏过头,最先发现的小厮拾起送到小姐手中,未敢多看一眼。

  ‘见字如面,莫做傻事,好好活着。‘

  信上是何镜的字迹,只有匆匆一行字,像是时间太过匆忙,未来得及将信件传出便被迫搬出朗月阁。

  戚如穗指尖微动,将信叠好收起,转身回到自己卧房,见她面[se][yin]沉,柳童咬咬唇,识趣的没有出现。

  卧房内并未燃灯,那封信铺开在桌面,戚如穗就这么看了半宿,信上的担忧透过语句都能感受到,可这信是写给谁的,戚如穗并不知晓。

  那[ri]夜里,她做了个梦,梦中景象杂乱无序,但皆是关于何镜。

  她梦见自己与何镜争吵,梦中他泪流满脸,拉住自己试图说些什么,她却甩开袖子[chou]身离去,独留何镜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祠堂前,何镜抱着襁褓跪在蒲团上,神情执拗又倔强。他面[se]苍白,小小的婴儿不知发生何事,还咬着手指对戚如穗笑。

  外面下着鹅毛大雪,戚如穗试图为他披上衣衫,可下一瞬思绪又被扯走。

  她梦中最后记住的片段,是她拉着何镜手腕,粗暴将人扯到床榻上,挣扎中,何镜咬着唇无声落泪。

  婴儿哭声不断,戚如穗蓦地睁眼,嘲哳之声瞬间消散,额角剧烈的疼痛提醒着她那不过是一场梦。

  她坐起身子,眸中尽是不敢置信。

  她怎会如此对待何镜,这不可能。

  戚如穗摇摇头试图否定,可她骗不了自己,那药是有用的,梦中所见便是逐渐苏醒的记忆。

  红[ri]初升,绯[se]云霞铺在天际。

  文溪带人来到小院时,远远便瞧见一个孤寂人影,神情落寞守在木门前。

  “小姐。”文溪停在戚如穗身旁。

  “再等等,他还未醒。”戚如穗声音微哑,她一夜未休息好,又早早来此等候,此时面[se]略显疲惫。

  文溪无声挥了挥手,身后小厮轻手轻脚进入院里,收拾着带去朗月阁的物件,可这院里东西实在太少,左看右看都没寻到有用的,其中一个小厮甚至将目光放在墙角一篮子菜筐上。

  “文管家,这些要带走吗?”

  文溪看向戚如穗,见小姐目光紧盯着房门,只好低声吩咐道:“拿去厨房吧。”

  “是。”那小厮应了声,抱起菜转身离去。

  朗月阁有专门的小厨房,平[ri]可以随意加餐,他们这批人也是要留在朗月阁伺候的。

  天际第一缕暖阳洒下,木门被从里面打开,当何镜看清门[kou]等候的女人时,动作滞住一瞬,神情一瞬错愕,又很快恢复情绪。

  “我来接你和怜儿回朗月阁。”戚如穗看向何镜,努力扯出一丝笑容。

  昨夜的梦反复出现在脑海,戚如穗极力克制,可梦中人就在眼前,她紧张的咽了[kou][kou]水,将手攥成拳。

  何镜并未如她想象中欣喜,他甚至什么情绪都没有,只是漠然站着那里,漆黑的眸子似湖水般平静。

  他知晓自己没有办法拒绝,不管是戚如穗的一时兴起还是什么旁的乐趣,他从来没有选择的余地。

  何镜沉默时,戚如穗亦在看着他。

  七年时间过去,何镜似乎变了一个人,可以往总含笑的嘴角此刻紧抿着,好看的眉头微微蹙起,在眉心处挤出一道细纹,似有抚不平的愁绪。

  戚如穗抬起手,在指尖即将触到何镜眉心时,他下意识想往后退,可又生生止住脚步。只垂眸看向地面,任由戚如穗动作。

  可任谁都看得出,他不情愿,却又躲不掉。

  那触碰转瞬即逝,似鹅毛轻触,何镜还未反应过来,只听见戚如穗说了句。

  “……别皱眉了。”

  此时文溪已带人收拾好院落,走到两人身旁问道:“少主君,屋里有物件需要带走吗?”

  何镜见此摇摇头,又轻声说了句,“没有。”

  他没看见戚如穗那瞬微变的目光,何镜宁可同文溪说话,也不愿意同她多说一句,她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令他变得寡言少语,小心翼翼。

  屋外的响动令[shu]睡的怜儿揉着眼睛起身,他茫然看向门[kou],只见自己爹爹转身走来,无言的为他穿上衣衫。

  若是几年前,何镜说不定会同戚如穗吵一架,最后二人不欢而散,他宁愿倔犟留在这里。

  可自从有了怜儿后,他便学会向许多事妥协。

  怜儿先天孱弱,不像别的同岁孩子健康,若他的顺从能为怜儿争取到更好的环境,他没理由不同意。

  戚怜尚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扯住何镜的衣角,小声唤道:“爹爹,我们要去哪?”

  “我们……”何镜顿了顿,柔声开[kou],“我们换个地方住。莫怕,爹爹在呢。”

  这是何镜这些年说的最多的一句话,他未理会身后跟着的小厮,只安静牵着怜儿的手走到门[kou]。

  戚怜似乎有些畏惧戚如穗,一直躲在何镜身侧,可躲了一会后,又要悄悄探出小脑袋瓜,偷偷瞧上她一眼。

  戚如穗自然注意到了,可每次有意无意的,何镜总是隔开她的视线。

  戚如穗看向何镜的手,男人手背上似乎还有些泛红。

  “手可还疼?昨[ri]涂药了吗?”

  她牵起男人的手,可何镜似乎被吓到,他蓦地[chou]开手腕,见儿子未注意到后才松了[kou]气。

  “涂了。”何镜低声开[kou],将手藏在衣袖里。

  戚如穗唇瓣动了动,只觉得心间有什么也被[chou]走,空落落的。

  许是戚如穗与何镜怜儿走在一处的画面太过罕见,每次路过丫鬟小厮时,皆偷偷抬眸来瞧,更甚者甚至悄悄讨论起来。

  文溪一直不远不近跟着,既保证听不到主子谈话,同时还能停步训斥这些嚼舌根的下人,可饶是如此,小姐亲自把少主君和小少爷接回朗月阁的消息还是迅速传遍戚府。

  戚如穗本[yu]将父子俩送到朗月阁,奈何中途出了变故,染坊的掌柜有急事来寻,戚如穗听完来人禀告后蹙起眉头。

  戚府的生意向来是她做决断,养病的这一月积压了许多事,自前[ri]露面后,许多事也不能再拖下去,若染料出了问题可是大事。

  “何镜,我需先出去一趟,朗月阁那边皆安排好了,等晚上我陪你与怜儿一同用膳可好?”

  戚如穗看向何镜,神情有些愧疚。

  “好。”何镜点点头,声音微不可查。

  昨[ri]积灰的院门如今洁净焕新,院内宽敞明亮,甚至院角已栽上一排茶花,月白花团簇拥在一处,极为夺目。

  极为见少主君的目光停在那处,文溪适时出声解释,“少主君,这茶花是小姐昨[ri]特意吩咐要栽下的,奈何时间有限,来得及移栽的只有白玉种。少主君若是不喜,改[ri]再让下人们换一次。”

  “不必了。”何镜垂下眼眸,握着怜儿的手紧了紧。

  他早就不喜茶花了,什么品种与他而言都没有区别。

  时隔一年,朗月阁再度热闹起来,就连屏风也换了新的,只见一个十四五岁的男孩从门后走来,躬身行了礼。

  “见过少主君,奴叫陈夏,少主君不嫌弃的话唤奴小夏便好。”

  男孩笑眯眯的,生了一副讨喜的圆脸,[xing]子聪明伶俐,是戚如穗挑来贴身伺候与戚怜的。

  在听男孩解释完后,何镜忽而有些想笑,也不知是来伺候他的,还是来监视他的。

  一旁白玉鱼池中泛起阵阵涟漪,怜儿没忍住好奇看了一眼,只见盛开的水莲下,十几尾孔雀锦鲤正游得欢快。

  “爹爹,有小鱼。”

  男孩稚嫩的声音软糯响起,还藏着一丝紧张,他从未见过五彩的锦鲤,此刻眸中尽然是新奇之[se]。

  在文溪眼神示意下,一旁侯着的小夏立刻递上一袋鱼食,半跪身子与男孩平齐。

  小夏入府已有三年,却是初次见到传闻中的小少爷,只见男孩生的白净可爱,一双漆黑的大眼睛更是惹人怜惜,只是有些太瘦了。

  “小少爷,您可以喂它。”

  小夏[yu]将鱼食递过去,却见小少爷竟后退一步,怯怯藏在少主君身后,只露出半张小脸看向自己。

  “他怕生,给我吧。”

  听完少主君解释,小夏了然的点点头,后退半步跟在少主君身后伺候着。

  鱼食撒到池中,瞬间引来锦鲤争食,见怜儿看的新奇,何镜将鱼食放到儿子手中,摸了摸怜儿的头令他自己玩会。

  “少主君,这是朗月阁的钥匙。小姐说朗月阁的一切事宜皆由您决定便好,若是哪里的布置不喜,吩咐下去让下人换掉即可。”

  何镜接过文溪递来的木盒,神情看不出任何变化。

  “只是还有一件事。”文溪顿了一下,何镜心间一紧,隐隐约约猜到了什么。

  “主君言,既然回来了,还往少主君知晓自己的位置,莫再想不切实际的,好好伺候小姐才是真。”

  文溪说罢便转身退下,独留何镜一人紧紧握着木盒站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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