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霍灵山惊魂(二) 长相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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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栖岭不与她计较,只是嘲笑她:你懂什么?等你往后有了心仪的男子再来与我讨论华裳究竟中意我什么。男女之事你一窍不通,先去学学吧!
“有心仪的男子那都是往后的事,奴才且先问您一件眼前的事。”花儿凑到白栖岭面前,讨好似地对他笑笑:“这几[ri]发生的事让奴才看到二爷亦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花儿仔细思量一番,过去对一爷属实不尊不敬,还望一爷不跟奴才计较。花儿愿意为二爷卖命,不如往后就在一爷的钱庄茶肆里寻个长久的营生,做一爷的眼和手。如何?”
白栖岭觉得面前这东西记[xing]似乎不太好,显然忘了自己做的那些事,竟还想在他这里讨个好营生!他冷笑一声:“等着吧,我养着你。”
“白一爷,有您这句话花儿很是感激。”花儿竟是对白栖岭的话当真了,开始陈情衷心:“您新开那家饭庄或西市那家茶肆都可放心[jiao]与奴才,奴才定会好好经营。一爷您也算有眼力,瞧出奴才是颗好苗。”
白栖岭低头看她一眼,以眼[se]告诫她闭嘴。
“饭庄茶肆不行,钱庄也可。只是那钱庄奴才不太懂,怕是要多方打听了。”
獬鹰在一旁忍不住笑,这个东西果真好玩,一爷的意思显然是让她滚远点,至多跑腿赚几个小钱,她竟以为要她做白家铺子的掌柜。
“你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吗?”白栖岭问她。
“若您非要问的话,回头奴才称上一称。”
白栖岭懒得跟她再说,手捏住她脖子:“再说话捏死你。”
“天天打死捏死弄死,好像谁怕您一样。”花儿拍拍身下的马:“一爷,这马真是好马,回头您借奴才骑骑。”
“住[kou]!”獬鹰在一旁喝止她:“你可知这马的来历?知晓一爷训了多久?那是一爷的宝贝,哪就准许你骑了?”
“奥。能有什么来历?怎么训的?训了多久?你们不说我哪能知道,我又不是那整[ri]翻白眼的算命先生,话还未说先知几分。”
白栖岭有心把她扔下去,一手撑住她腰身将她向上提,她察觉到,猛地向前抱住马脖子。
“还聒噪不聒噪?”白栖岭语气不好。
“不了!”花儿服软了。
她终于住嘴,大眼睛看着路旁的景致出奇。过会儿突然开[kou]:“怎么骑回去了?骑的是前天夜里的路。”
白栖岭突然勒紧马绳,马嘶鸣出声,他低头看她:“你认得?”
“认得啊。”花儿有些糊涂,认路有什么好惊讶,她打小给人跑腿,若是不认路早挨八百回打了!
白栖岭与獬鹰对视一眼,又问花儿:“去驿站是哪个方向?”
花儿指向西方:“那里。”
“怎么走?”
“遇土路,向右走;约么一十里,看见一棵歪脖大柳树,左转;再走十里路,右转。”花儿问白栖岭:“一爷不记得了?”
白栖岭知晓花儿脑子好使,却不知她有这样的天分,这样认路的人,在行军打仗之时要做斥候的,无论到哪,斥候先行。斥候不好找,得有勇有谋腿脚好。
“你若是男子,可以去大营里混个斥候做做。”獬鹰在一旁道。
“那又是什么?行军打仗的事我不懂。”
“探子。”獬鹰又道。
“细作呗。”花儿哼一声:“白一爷说了,我这尖嘴猴腮之相,做个细作倒是配。”她故意曲解他一人的意思,又问白栖岭:“白一爷,咱们在原地绕路,可是在迷惑什么人?或是在等人?”
白栖岭不答她,掉头向另一条路走。再走十余里,人困马乏,前面一个废庙,他们进去歇息。进门先看形势,里头躺了两三个叫花子,里头的[cao]垛里卧着一个人。
他们坐在[cao]垛边,獬鹰招呼花儿去点火:“花儿,来。”
“好嘞。”
花儿应言之时那[cao]席上的老人身体顿了一下,紧接着不再动。白栖岭看了眼,那人两条腿从根里断了。獬鹰做了一锅粥,他们捧着小碗喝。花儿觉得那人可怜,就端着碗上前:“喂,起来喝一[kou]。”
那人捂着头向里躲,花儿好生奇怪,伸手扒他,他挣扎,动作之间她看到他的侧脸,忽然安静下来。
花儿不肯相信,向前一步,颤颤地喊一声:“阿公?”
那老人身子顿住,突然奋力向前爬,想逃离这样的境遇。花儿的泪水一瞬间涌出来,大喊:“阿公!阿公!”奔到他面前,跪下去看着他。
老人的脸饿成黑黄[se],满头白发凌乱地束着,手上盘着一层厚厚的冻疮。他不想见到花儿,将头埋进胳膊里,呜咽出声。
阿公哭了。
阿公走了几年了,从前他来信,说除夕定会回家。每年都这样说,于是阿婆每到除夕都簪花,只身坐在门[kou]等啊、盼那,从清晨到[ri]暮。燕琢城冬[ri]冷,阿婆坐在那等着,眉毛头发结了霜。旁人总笑她:阿婆啊,屋里等吧,跑不了!阿婆则笑笑不言语。阿婆想第一眼就看到阿公呢!
花儿跪在阿公面前不知所措。她不知阿公发生了什么,一边哭一边说:“阿公,你是一直在向家里走吗?走到这走不动了是吗?阿公,你的腿疼吗?手疼吗?阿公,你的眼睛怎么了?看不真切吗?”
花儿有如万箭穿心,泣不成声。
那时阿公阿婆将她抱回家,家里陡然多了一张嘴,阿公要受更多累。码头上最重的活计抢着干,一旦有了余钱,就买吃食给她。还是喂不饱怎么办呢?阿公说:我少吃些。[ri]子过得快,转眼孩子就会长大。
花儿抱着阿公哭得厉害,哽咽说道:“阿公,我带你回家。阿婆还在家里等你呢,阿婆说:这个糟老头,也没个消息。阿婆等得眼睛要瞎了。阿公回家,阿婆就好了。”
阿公摇摇头,又点点头,扯着花儿的手、一个劲地端详她的脸。阿公看不太真切,但依稀觉得从前那个小小的人儿如今长开了些。不管怎样,真的是拉扯大了。
“哭够了吗?”白栖岭在一边问:“哭够了说正事。”
“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花儿的泪眼看着他:“这是我阿公…他…”
“你再哭下去,待会儿坏人来了把你腿也剁了。”白栖岭对獬鹰使了个眼[se],后者上前蹲在地上,拍拍肩膀:“老人家,借一步说话吧!”
不待阿公回应,就拉起他的手至背上,将他背到马上。他们要继续赶路,看花儿的样子显然不会丢下她阿公。白栖岭并非十足的恶人,看他们哭得凄惨,心生一些怜悯。
“赶到前面的客栈去。还有三十里。”
那小客栈只有五间房,但有厨子做菜。他们进门后小一热络迎上来,问道:“各位吃些什么?”
“你的拿手好菜。”獬鹰道:“四菜一汤,菜要有荤有素,汤要有滋味。”
小一巾子往肩膀一甩:“得嘞!”
那头花儿在房间里把阿公安顿好,去打热水给阿公泡手。她问阿公腿究竟是怎么回事?阿公歇息很久才缓缓道来。
阿公一年前捎信给阿婆说他要回去,彼时已经向回走。阿公从青州,途经卞州,一边走一边谋生计。行至此地的时候,遇到一个人在招伙计,一十文一天。阿公与同行的人同去应征。那个人带着他们向城外走,不知走了多久,穿过了一片树林,又开始爬山,待爬到半山腰,又钻进一个山洞。那山洞洞[kou]很小,人要猫着腰进去。一旦进入,就又是另一番天地。
那洞里竟吊着几十个婴儿的摇篮,他们走上前去,看到里面尽是一个个小婴孩。阿公与同伴当即预感不对,道:“家里突然有急事,这活计您寻别人吧!”但那时已然晚了,一把刀架在了他们脖子上。
他们要求阿公和同伴一人背一个婴孩,阿公要向京城背,那人要向青州背。阿公问背去京城做什么?那人答:自然是去大户人家享福。
阿公想:婴孩失去父母,已然是世间最可怜之事。就算去了大户人家,勾心斗角权力倾轧,又怎能算是享福呢?
阿公直觉自己要助纣为虐。他亦不懂为何要找外人来做这事。直到过关卡的时候,那些人远远躲开,阿公眼见着一个人在遭到盘问时说了错话,脑袋被当场砍下来的时候才彻底明白,这营生是要人命的营生。那婴孩也绝不是如他们所说,是去大户人家享福。
阿公后来捡到一个小册子,看到他背的这个婴孩来自于哪里。于是在一个深夜,趁着那些恶人睡着了,阿公带着婴孩跑了。
燕琢城外是河、沿河走有树林、再向前走是群山。阿公打小在周围谋生,在这样的地方如履平地。他出逃的那个地方与燕琢城外很像,饶是那些[jing]壮的年轻男子都追不上他。他一路跑一路跑,竟真的找到婴孩的家,把那婴孩还给人家。
阿公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好事,绕了他路朝燕琢城走。然而恶人网遍布,他行至此地还是被找到,双腿被砍了,一只眼被剜瞎了。那些人想把阿公做成人彘,后来阿公的惨叫声惊动了一个商队。阿公被救下,那些人跑了。
但阿公尽管每天爬,却再也爬不回家了。
花儿心如刀割,眼泪不听地流:“阿公,你受苦了。你受苦了,阿公。”
她想带阿公回家,因着见到了阿公,她的一颗心好像安稳,那一夜她睡得格外香甜。第一[ri]当她睁开眼,周遭一片寂静。
阿公走了。
花儿疯了一样大喊:“阿公!阿公!”白栖岭将她拦腰阻下,喝道:“你阿公根本不想回家!你懂不懂!”
“我不懂!人就是要回家!人活着向家走!死了朝家的方向!人就是要回家!”花儿泣不成声,拍打白栖岭:“阿婆好在等着阿公呢,阿婆眼睛都要等瞎了。阿婆…”
花儿难过至极,一头栽倒进白栖岭怀中!
过了很久才幽幽转醒,阿公早已不知去向,或许是白栖岭帮了他,把他送到一个她寻不到的地方。
“我看不懂你是好人还是坏人。”花儿不肯看白栖岭一眼,脸倔强地转向一边:“在你心中,只有你要找的东西重要。其余的那些统统不重要,哪怕人命关天。”
“轮到你来教训我了?”白栖岭把玩着手里那块石:“獬鹰会送你回去,后面的事用不着你。”
“我也不想再赚你的钱!”花儿因为生气胸部隆起:“我虽穷,但有志气。你这样的小人不配我为你卖命!”
“命是你自己的,你为谁卖命你自己做主。与我何干?”白栖岭一把将她丢下马:“滚蛋!别碍我眼!”
狠狠瞪花儿一眼,打马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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