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祸起燕琢城(十二)


回到家中将火拨旺,为阿婆重新煎药。再过两[ri]就是小年,花儿盘算着手中还有二十文银钱,去买一点面、再将上回剩的[rou]制成馅儿,好歹能在小年这一[ri]吃顿饺子。

  飞奴来找她,在门外打了好几个哨子,阿婆咳了声催她:“去吧,飞奴找你。”

  花儿要出门,扭身见到阿婆[yu]言又止,就坐到她床前,小小一个人缩在木板凳上托腮看着阿婆,模样真是可怜。

  阿婆叹[kou]气:“飞奴这娃,阿婆眼看着长大的。哪里都好,只是…”

  花儿眼睛转了转才明白阿婆的意思,是担忧她跟飞奴有什么私情呢!嗤一声笑了:“阿婆!飞奴是哥哥呀!”

  “你…”

  “我?我喂饱肚子都难,哪里有功夫想那些个无用的!”花儿站起身给阿婆掖被子:“您快睡罢!别想那许多!”

  说完转身出去了。飞奴示意她伸出手,她乖乖伸了,他向她手心放铜板:一文、两文…

  “这是什么呀?”花儿问:“哪来的?”

  “王家的工钱。”飞奴道:“今早和照夜、阿虺去讨,王家的管家竟然痛快给了。那老头子也不知中了什么邪,两眼乌青,讲话时候直哆嗦。”飞奴做样子学了一下,花儿被他逗得捂着嘴笑。

  衔蝉打家里出来,手中攥着毛笔和墨盒,见到花儿和飞奴就邀他们一道陪她去一趟墨坊。

  “去墨坊做什么?”花儿问她。

  “就你昨[ri]帮我撕的告示。”

  “制墨那个吗?”

  “是。”

  “那感情好,走,我陪你去。”

  燕琢城里开墨坊,算是新鲜事。燕琢地处北地,乏文雅之士。建和元年时候,朝廷派来的知县到这里第一句就是:民风粗旷,强压强制。是以这燕琢城里的生意,走狗烹猪、酒肆茶楼、武行镖局,独独没有那造纸制墨的。再说那制墨,工序繁杂,讲求风、水、光相和相应,燕琢这地,一年有半年冬,风大雪大,如何能制墨了?

  众人议论纷纷,有人说墨坊的掌柜的花了大价钱,从那徽州请来了墨师傅,那墨师傅的徽墨是朝廷御用的。也有的说那掌柜的不过是为了撒钱,粗人一个,不能成事。

  有人小声道:“别说了,掌柜的来了。”

  那台上赫然站着的,是那白二爷。

  来时路上有人道:这墨坊的神秘掌柜,铁定不是白家二爷。白家二爷打小喊打喊杀的粗人一个,相传他的生意亦是些“人[rou]生意”。这等人若是开墨坊,那当真是摸错门了!

  此刻都大气不敢出,不知那疯人白二爷又要闹出何等笑话来。衔蝉握着花儿手,问她:“待会儿我还要去吗?白二爷的生意,我怕…”

  “怕什么?就去!别人的生意咱们敢去,他的差哪里来?他们是天下的乌鸦一般黑,他不比别的掌柜的好,但也发疯不到咱们头上。”花儿大致回想了跟他打过的几次[jiao]道,压低声音:“我好歹从他那捞出几十文钱,知晓些他的脾[xing]。这白二爷,喜欢软骨头。”  “我不懂…”

  “你只要在他面前装可怜,别与他对着干,没事儿哭几声,他就不会拿你如何。”花儿笃定这招管用,那一[ri]她与他顶撞,他对她下狠手,待她落了泪,他便手软。往后那几次在他面前装奴才,倒是安全度过。

  衔蝉手比别人巧,又识字,很容易拿到差事。她很是开心,记账和制墨,都有她喜欢的墨香。旁人是为了糊[kou],她是因为喜爱。墨师傅发一张绘纸,上头写着一些规制、要各自起[shu]读背诵,此时有人按捺不住,编排起了白二爷为何要开这墨坊。

  这要从燕琢城里早些年的知县说起。

  知县有个小女儿,名为叶华裳。生得貌美,知县打小自己带在身边教,毕生所学倾囊相授。那小女儿十来岁的年纪就已[shu]读四书五经,琴棋书画亦是样样[jing]通。彼时白府因着是巨贾,花了重金把二位小公子送到学堂去,跟着知县女儿叶华裳一起读书。这白家二公子白栖岭,对叶华裳渐生了情愫。

  但白栖岭打小就是个混人,他喜欢一个姑娘,不太懂徐徐图之,反倒把人堵在学堂的巷子[kou],问人家姑娘:嫁不嫁?

  叶华裳年纪还小,哪里懂得男女情爱,被他吓哭了,转身去父亲那里告状。说那白家老二是个登徒子。叶知县问她可吃亏了?叶华裳道:吃了,被他多看了一眼。

  白栖岭被父亲打板子,说他胸无半点墨,竟还想攀高枝。

  本以为这顿板子把人打明白了,哪成想白栖岭彻底惦记上了叶华裳。那叶华裳经由白栖岭的凶狠眼神,渐渐懂得了一些事,再看白栖岭,心中惧怕忐忑,却总是空掉一块。若几[ri]看不到白栖岭,人就失了魂一样。她偷偷讲与母亲听,母亲提点她:你呀,八成心里也有人家。可有一点,你父亲为官、白家经商,为官的与经商的,差着十万八千里。换句话说:娶你,他不配。你二人若是想往一处凑,那白栖岭至少要考取个功名。

  可白栖岭对功名利禄并不上心,反倒琢磨起捐官来。这个墨坊,说是他开的,实则是要送给新知县,以谋个小小官位。那叶家如今落魄了,小小官位便可娶叶华裳过门。

  以上皆为坊间传言,有鼻子有眼,衔蝉听得津津有味,到家后说与花儿听。

  花儿呢,眉眼一扬:“那缺德玩意儿竟还是个痴情种!”彼时她正在煎药,烟熏火燎,呛得她眼泪鼻涕一把。嗤笑白栖岭痴心妄想,就他那张瘟神脸,那叶小姐如何看得上?还未张[kou]讲话,目光先杀你三分。行事彪悍,为人暴戾,由里到外,翻不出一点鲜亮的地方来。

  她着实厌烦白栖岭,狠狠将他贬损一通,衔蝉在一边听着,待她骂完了方道:“今[ri]白二爷来墨坊,给了我几块墨。见伙计们的衣裳打着补丁,还给每人发了两身衣裳。见我手上有冻疮,还给了一盒手脂。墨坊给的工钱你知道多少吗?”

  “多少?”

  “不是别人说的十文、十五文一[ri],是二十文。”衔蝉对此很是感激:“弟弟太小了,吃不饱整[ri]里哭。有了码头记账和墨坊的活计,好歹能让弟弟喝些米汤。他少哭些,我娘多睡些,慢慢养过来,[jing]神就能好些。”

  衔蝉有衔蝉的苦衷,她做不来重活,无法像花儿那样风里来雨里去。她身体底子实在是差,累到了就会发热咳嗽。从前想寻个活计,人家嫌她是女娃,总要挑捡她。但墨坊不挑她,墨师傅还夸她心灵手巧,说这制墨,识字的和不识字的制出来的也不一样。

  “那白二爷虽然凶相,但我瞧着不像坏人。”衔蝉道:“咱们不是没做过别的老爷家的活计,恨不能将人扒层皮,又舍不得工钱。好歹白二爷舍得。”

  花儿觉得衔蝉说得在理,但想到那白栖岭明知山有虎,却偏要她去送死,就觉得这人再大方也是个畜生。她偏看不惯他。

  “你厌烦他,还要从他那里讨生计。”衔蝉帮花儿扇风,让火旺点:“最为难的就是你。”

  “那有什么为难的,赔笑脸谁不会!”

  “今[ri]我还听旁人说:白二爷趁夜黑,把白大爷的尸首扔到乱坟岗了。飞奴之前帮咱们讨的那个哭丧的活,没了!”

  “扔乱坟岗了?不怕别人笑?”花儿睁大眼,转念一想:“怕人笑就不是白二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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