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两人意外的是，他们回到白雪城的时候早了一些，云天虹还没有带着小蝶儿两人来梅园。

  看着静静伫立于风雪中的梅园，李修元有一种陌生的感觉。

  还好，门头上那块牌子是他亲手制作，被神火灼烧过的铁木上，透着一丝淡淡的沧桑之意。

  管家是一对夫妻，男子徐伯是司马静云家的府上账房，妻子梅氏便做了梅园的管家。

  听到门外的敲门声，梅氏应门之后赶紧招呼小姐进门。

  司马静云介绍了李修元的身份，又跟梅氏说道：“明日从府上叫两个下人过来帮忙，过年这里就得热闹起来了。”

  进到自己的小院里，梅氏帮忙生了一盆炭火。

  微笑着问道：“先生小姐要不要庆祝一下，晚上让府上送些酒菜过来？”

  司马静云跟李修元问了一声，李修元摇摇头：“不用，有青菜萝卜就好，我们自己动手，不麻烦人。”

  梅氏一听，禁不住有些惘然。

  司马静云笑道：“那就麻烦准备些清淡的食物，明天再安排人去买些菜回来，师兄是一个简单的人。”

  梅氏这才笑道：“小姐你要是不满意就说出来，否则回去我们家先生又得责怪。”

  挥挥手，司马静云让梅氏自己忙，不要再理会两人。

  炉火燃烧之际，客堂里有了一些暖意，李修元才想起来还有一件事情没有做。

  于是静静地拿出金剑，搁在桌上，推到司马静云面前。

  轻声说道：“一别十年，我也没什么宝贝给你......师妹划破手指，滴些鲜血上去，以后她只属于你一人了。”

  看着金光闪闪的灵剑，司马静云发出一声惊呼，他知道师兄之前只是给不离跟宇文琉璃铸了两把灵剑。

  而眼前这把透着一道远古气息的灵剑，显然不是师兄刚刚铸造出来的。

  心里惊喜之下，忍不住按照李修元的要求，来了一个滴血认主。

  灵剑发出一声清鸣，赛过了客堂外呜呜的风雪。

  李修元叹了一口气，说道：“此剑来自千年之前，很是不易，以后就让她陪着师妹的修行之路吧。”

  “这剑还没有名字，也没有剑鞘啊？”司马静云问道。

  “灵剑无名，师妹自己给她起一个，剑鞘之事，要你自己去想办法了，毕竟我身上也没有什么材料。”

  李修元淡淡地笑了笑：“没有大事，不要轻易示于人前。”

  司马静云闻言又是一惊，喃喃自语道：“师兄是怕我的修为太低，被别人惦记上吗？”

  李修元摇摇头：“君子无罪，怀璧其罪，师妹当要谨记。”

  ……

  这一日，当司马静云从梅氏口中得知弟弟只是回家住了一晚，便跟着师姐回了银川城之后。

  一边打消了急着回家的心思，一边跟师兄一起煮了一锅清淡的冬笋青菜粥，让梅氏早早回家而去。

  他没有想到弟弟竟然如此倔强，受了重伤也不愿在家养着。

  吃过粥，天将夜。

  司马静云一边欢喜，一边替弟弟担心。

  李修元想了想说道：“他若在家中待着，只怕等到你回家饶不了他，不如跟欧阳漫雪回雪原圣地了。”

  在他看来，这个时候司马珏肯跟欧阳漫雪回银川城吃苦，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经历了这么多的麻烦事，若是还长不大，那真是换作师尊来教，怕也无能为力。

  两人连茶都没煮，等司马静云收拾了碗筷之后，李修元便让她早早回家。

  想了想说道：“明日你也不用管我，在家陪你爹娘，让府中的侍女过来，把那些屋子收拾一下即可。”

  要不了多久便是大年，算算日子，云天虹也该带着小蝶儿来了。

  冬夜，天空呜呜刮阒寒风，雪落无声。

  李修元独坐客堂，将天云山诸事扔在了脑后，从他离开的那一瞬间，便注定了不会回头。

  师尊已经入圣，还有一个藏书楼的老人，两人在跟秋云山一战之中，说是出手了，可又像是没有动手一样。

  所有的人目光，甚至九天之上的风云雷电都集中在自己的身上。

  如此，便替两位师尊遮掩了一些天机。

  至少四大圣地的尊者，没有人会怀疑竹峰的玉尊已经入圣这件事。

  原本跟自己动手的秋云山圣人有可以窥到竹峰的天机，却在最后一刻跟自己厮杀得如火如荼。

  哪有精力再去理会竹峰的琴声自何而来？

  想来想去，只有自己不如意，至少有一丝不如意。

  明明自己在紫竹林外修佛百年，按菩萨说的话要在那里看见诸佛人间生死之道，于化凡之境再破一重。

  奈何却在修佛闻道，掌心开花之际拒绝了来自佛国的邀请......

  于惊恐之下向菩萨开口求救，打断了飞升之路，使得这好不容易等到有破境，竟然跟当年在天山一样。

  花了百年的功夫，只渡了一半的劫。

  想到这里，心里忧心忡忡之中，何时回到房间，何时躺在床上，何时在梦里跟师父吐苦水，都不自知。

  如神游天外一般，来到了青梨树下，看着老道士发呆。

  老道士看着他的模样，忍不住笑道：“有什么事情想不明白，你想不明白的事情，为师不一定能为你回答。”

  李修元叹了一口气，坐在一旁的石凳上，沉默了半晌才问了一句。

  “师父，若说我在这一方世界的诸事已了......就算弟子拒绝了那一道飞升的金光，可是，我要怎样才能踏过天路？”

  “一年？二年？还是十年......接下来，弟子要如何自处？总不成一直赖在这里不走吧，我爹娘还在杏花谷里......”

  这才是李修元纠结的所在，倘若无法踏破天路，他岂不是要被困于这一方世界？

  东海的太平岛上是菩萨为他指引了离开的方向，那么这里呢？

  老道士叹了一口气，苦笑道：“你的事我哪知道？原本你在镇压了那老头之后，就应该破境的。”

  “谁知你心心念念，胡思乱想之下去了另一处地方修佛......这却是我完全想不到的事情，谁知道你竟然拒绝了那一道接引的神光......”

  李修元闻言一愣，脱口回道：“弟子不是想着跟师父的约定，想着家中的爹娘，才跟菩萨求救，拒绝了那一道神光？”

  老道士一听更是气得不得，胡须直抖，伸手过来重重地敲在他的头上！

  喝道：“你是不是白痴？你去了佛国不能修道？就算你找那三藏修佛再花百年，难道你就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谁说天路只有一条？出口只有一个？佛法有四万八千法门，哪一个不能成就？你真是气死我了！”

  这一下，却是轮到李修元怔怔地说不出话了。

  沉默良久之后，才喃喃自语道：“如此说来，当真是弟子错了？既然能飞升去佛国，自然也能找到回家的路了......”

  老道士再叹，悠悠地说道：“明明于掌心开出一朵希望之花，你却生生地打断了，还不如那进了石碑世间的少女。”

  “她至少让一颗种子发芽，开花，结果，轮回......然后闻道，你倒好，将闻道的契机挥手间扔给了山下的僧人，村庄里的凡人......”

  其实老道士很想狠狠地夸奖自己的宝贝徒儿，只怕那菩萨的徒儿，也做不到如此。

  能拒绝能往佛国的接引神光，将自己闻道的契机与天地间的众生分享。

  山上紫竹林前修佛的少年少了一次闻道的契机。

  山下的僧人、村民却因此多了千万人闻道的机缘。

  诸天万界，恐怕只有修完了三面佛，悟了三世佛的李修元，才会有此勇气。

  或许，这也是紫竹林的菩萨愿意伸手，将已经飞升的少年拉回来的原因。

  李修元先是一愣，然后淡淡地笑了起来，脸上的笑容看在老道士的眼里，却如那最后一面佛的笑容。

  无悲无喜，平淡如水。

  淡淡一笑，李修元回道：“一人闻道，总不如千万人的闻道，佛云与人说法，其福胜彼，就当弟子用自己的未来，为山下的僧人百姓布施吧。”

  老道士却心痛不已，嘴角再次颤抖了起来。

  喃喃道：“如此，你可是在那紫竹林中飞升路断，如此一来，你以后还会遇到更多的麻烦，这又是何苦？”

  淡淡一笑，李修元回道：“南墙我撞了，故事我忘了，弟子一切随缘。”

  “好一个一切随缘，那么，你便跟在大唐时一样，自己去感悟天地之道，从天地中寻觅那离开的法门吧。”

  老道士叹道：“这一次，我也帮不了你，你只能将那渡了一半的化凡之劫圆满了，才能得到离开的契机。”

  李修元闻言眉头一皱，忍不住问道：“弟子不过是第三重而已，又不是琉璃公主破境之劫，怎么会如此麻烦？”

  老道士闻言气得拍着桌子骂道：“她是依天地之道修行，闻道，破境，这些不都是你教她的道理？”

  “可是放在你自己身上，你偏偏就要来一个逆天之举。你以为自己是谁？有时候自以为聪明，有时候又蠢得跟白痴一样。”

  李修元嘴巴张了张，想着自己从最初的北海，到后来的修罗战场，哪一回不是逆天之举？

  在书院的后山之中，便从那神秘的老人嘴里得知自己是一个飞升路断之人。

  没想到这一回，却亲手断了前往佛国的飞升，想到这里，李修元一时悲从中来，禁不住仰天狂呼道：

  明明如月，何时可掇？

  忧从中来，不可断绝。

  自己前行的希冀一次次化为水中月，镜中花。

  他甚至不知这些不幸的根源来自何处，更无法解释自己遇到种种不幸的理由，可是他依旧不得不一次又一次，面对这些不幸。

  修行到最后，他已经快要忘记自己要怀有什么信仰？

  可以信仰谁？

  只剩下最后的骄傲，自己为自己鼓掌，像师父说的那样，求人不如求己！

  自己信仰自己！

  对于诸天的神佛来说，他们自然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倘若世人都如李修元这样信仰自己。

  那么谁还会去修佛，又有谁会敬天畏地？

  老道士静静地感受着自己宝贝徒儿当下的情绪，想着当年的自己何曾不是如此？

  不，应该就当下的李修元比他还要反叛。

  明明修了佛，却偏偏拒绝了佛国的接引。

  仔细想想，也只有自己的徒儿才会有如此的勇气，一往无前宏毅的道心。

  想到这里，老道士淡淡地说道：“待你想明白这个道理，离开这方世界之后，你便相信自己吧。”

  ......

  让一颗种子发芽，开花，结果，轮回......

  将掌心开出一朵希望之花，布施于人间......

  拒绝了佛国降下的接引神光。

  这些都没有计划，是一件自然而然，就像是饿了要吃饭，困了要睡觉一样发生的一切。

  或许，这才是真正的修行吧。

  佛法四万八千法门，入哪一门不能成就？

  各位怕也猜不到，李修元最后要如何完成自己的修行吧？

  我也不知道。谢谢，来一张票吧！

  新书《诛仙一剑》原谅我做一次太监，下回有缘，江湖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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