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修元看着他轻声说道：“我书院里还有一个老师，他说会多陪我几年，我估计他也挨不了多久就会跟您一样......我非常难受。”

  老人缄默了很长时间，忽然伸乎摸了摸他的脑袋，目光里布满是温和的赞赏意味。

  “听我的话没错，你书院里的先生修行一世，为的就是盼着有这么一天，而因为你，将这个机会给了他，他是欢喜的，你也要替他高兴。”

  李修元怔怔地看着他，半晌说不出话来。

  老人作为世间超然的存在，他很是清楚眼前的少年以后会是一个怎么惊人的存在，只不过他已经看不到了。

  同样的，他感觉书院里的那个老头也看不到了。

  因为这是他们年轻人的世界，自己的世界在另一个地方。

  “笨蛋，我不是还在这里陪你么？赶紧修行，快点带我去妖域......”身后的青鹰又吼叫了一声。

  李修元笑着说道：“鹰儿，我倒是把你给忘记了，书院里还有一个师弟呢。”

  “倒是这鹰儿往后可以陪着你闯荡。”老人笑了起来，然后继续说道：“看这剩下你仙灵石。你恐怕还得再炼化几天吧？”

  李修元一听这句话顿时沉默不语，只是看着咝咝的青色灵气往自己的心手里钻进去。

  他想起哪年的春日，自己因为金签入体而一日聚气然后筑基，最后眼睁睁看着师傅离开自己飞升而去。

  过了很长时间后，他抬起头来，看着老人说道：”有时想想，修行也没什么意思，修来修去最后都是为了跟身边的人告别。”

  老人听着他的回答，眼睛眯成了两条细缝，忽然开口道：”你换一个角度再想想？如果你不修行，你就是别人手里的肥羊，想要卖你几回，就能卖你几回。”

  李修元固然明白这个道理，但是明白和能不能做和到却是两回事，面眼前的他便属于后者，他实在是不愿意再将当日的情景再经历一回。

  “孩子，修行本来就是一件非常艰难的事情，能够坚持最到后能有更是少得可怜。”

  老人继续说道：“我那个时代的不论是朋友还是敌人，都已经死绝了，否则这会我就算遇上一个当年的敌人，我也会欢喜地跟他喝上三杯。”

  李修元微微一怔，他确实没有想过把朋友跟敌人联系起来，因为冥冥中他能感觉到自己总有一天会去找君无忧报仇，听老人如此一说，才明白这数千年下来，老是终究是寂寞的。

  人生寂寞如雪，原来说的就是当下的老人。

  “晚上我们好好地喝一杯吧，我回来的时候打了一头狍子，够我们吃上几天了，说不定哪天我就会突然间离你而去。”

  老人说完，也忍不住低低地叹息了一声。

  一面是欢喜，一面是不舍。

  春日终比夏日短，等着二人把一只狍子收拾干净，煮上肉汤，太阳早已西沉，眼见月亮爬了上来。

  李修元去悬崖周围抱了些干的松枝，回来走到火堆前放下，准备着一会烤肉。

  老人今天难得去去打了一盆水，仔细地将脸上洗了，又将身上收拾整齐，这才回到火堆前坐下，等着吃李修元的烤肉。

  李修元取出油盐调料，准备烤肉。

  闲着无聊的青鹰抬着小脑袋，望着天上的月亮发呆。

  低头想了想，若有所思地问李修元：“李修元，我怎么觉得今天晚上的月亮，怎么往日大了许多，也亮了许多？”

  李修元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亮，拍了一下青鹰的脑袋，回道：“那有什么奇怪的，今天晚上是十五，每个月都会有一天。”

  “你要是飞在天空，还会看得仔细些，更何况今晚是十五？”李修元腌好狍子肉，往火堆里添了些松枝。

  一边将腌好的肉架了上去，一边转着烤架上的肉，一边继续往上面撒了些香料。

  火光映红了李修元和青鹰的小脸，两人都很兴奋。

  看着烤得滴油的狍子肉，青鹰恶狠狠地说：“今日被你吓坏了，一会得地多吃些肉才行。”

  李修元摸摸青鹰的头，笑着说：“行，一会你多吃些，这怕是明天也吃不完的。”

  说完拿出了一瓮酒，出来看着老人和青鹰说道：“正好，月圆之夜我们喝几杯酒，再吃些烤肉，人生不过如此。”

  老人一笑，接过李修元手里酒瓮，往杯子里倒满，说道：“有酒有肉有故事！人生确实不过如此。”

  青夜伸头过来嚷道：“还有我呢，等我化形了，非得天天喝上一顿不可。”

  李修元气得瞪了她一眼，对着老人说道：“前辈你看看，就它这个野性子，还想闯江湖？”

  青鹰没理他，走到走到煮着蘑菇的锅边，闻着香气，笑着说道：“这汤也可以喝了，赶紧先打一碗汤来喝。”

  李修元摇摇头，捧着二个碗走了过去，低下头来去锅里盛汤。

  一边盛，一边说道：“我说鹰儿，你不是喝酒么，干嘛还惦记我这汤。”说着从锅里装了汤递给老人和青鹰。

  小手端着，吹了一口气，浅浅地尝了一口，叹了一口气，放下了碗。

  老人接过碗，也不看李修元，吹了吹气，端着慢慢地喝。

  老人和青鹰也不管李修元，各自捧着自己的碗，猛喝。

  老人着实还没喝过这么鲜美的蘑菇汤，边喝边问：“你小子煮的汤咋这么好喝？”

  李修元看着老人，微笑着说：“天云山上阳光好，蘑菇鲜美，我放了一点香料，这汤就更香了。”

  喝完汤，李修元走到烧肉的架子边上，说道：“其实这里的蘑菇要秋天的才好吃，现在的还差了一些味道。。”

  “就是这鹰儿太懒了，自然它说会说话以后就更懒了，还好有前辈打了狍子来吃，要不今天就要饿肚子了。”李修元翻动着烤得流油的狍子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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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鹰看了他一眼，瞪着眼睛说道：”既然你会打猎，还要我去拼命干嘛？“这口气分明就是女人不讲道理。

  李修元取了小刀，切了一块腿上的肉，递给老人，又切下一块递给鹰儿。

  自己也切了一小块。捏着烤肉，往嘴边送去。

  青鹰咬了一口，看着老人说道：“前辈，今天的肉真好吃。”说完低头往地上的酒杯里探去。

  天上的月光，静静地洒在三人的身上，烤肉架下的火光映着三人红红的脸庞。

  李修元吃完了手里的烤肉，端起面前的酒，看着老人说道：“前辈，为了我们能在山中相识，我敬你。”

  老人也端起了酒杯，看着李修元笑道：“谢谢你的美酒，让我享受到了当年的快乐时光。”

  青鹰转过身子，催促李修元去切烤肉。

  望着烤得金黄色的狍子肉，李修元忍不住说道：“我说鹰儿，这药酒可烈着呢，你可别把前辈灌醉了。”

  老人微笑不语，接过李修元递来的烤肉。

  青鹰红着脸瞪了李修元，嚷嚷道：“今晚上是十五，有酒有肉，又难得跟前辈在这天云山上相会，就是想喝醉！”

  李修元低着头想了想，低头喝了一口，轻声说道：“是么？那你多喝几杯，看一会醉不死你。”

  跳起来，继续去切烤肉。

  看着低头切肉的

  李修元，老人咧开嘴笑了。端起酒碗，又喝了一口。

  已经喝了二碗的青鹰，看着兴致高昴的老人，也伸出翅膀捧起洒碗，走到老人的面前，两人又干了一碗。

  李修元任喝什么样的酒，都不会贪杯，因为打小他就不喜欢喝酒。

  坐在青石板上，抬头望着爬上中天的明月，小小的心中，却也有了豪情。

  看着乱花渐欲迷入眼的青鹰和喝红了脸的老人，说道：“前辈，可惜今夜有酒无琴！否则我当要抚上一曲。”

  从崖边随手捡起一块石片，一边敲打地地上的石板，呤道：

  花间一壶酒，  独酌无相亲。

  举杯邀明月，  对影成三人

  ......

  醒时同相欢，  醉后各分散。

  永结无情游，  相期邈云汉。

  想着从小没见过面的父母，想着落霞山上的小道观，不知何时再见的老道士，想着眼前即将离开的老人。

  李修元的心里愁肠百结，竟不知如何化去。

  小小的年纪竟然有一丝惆怅在滋生，一时间也找不到发泄的地方。

  看着老人跟青鹰正喝在兴头上，李修元也起了念头。

  行至火堆边，抱起酒瓮倒了一碗，往自己的嘴里送去。

  老人看着李修元的模样，淡淡地笑道：“想不到你小小的年纪还会吟诗，这诗句我可是从来没有听过，不错，应景！”

  青鹰也抬头看着李修元笑道：“我看你是要先醉倒了哦！”

  李修元看了它一眼没有说话，只是半碗的酒喝完，然后又切了几块肉下来，分给面前的老人和青鹰。

  然后头一歪，“咕咚！”一声倒在了地上。

  老人看着青鹰笑道：“人道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啊！”

  青鹰看着李修元的模样咯咯地笑了起来：“前辈这下我们要自己切肉了！”

  ......

  不知道是因为喝多了二碗药酒，还是因为思念老道士的原因，枕着一山的清风，李修元又做梦了。

  在梦中他感觉自己化身为万军之将，只身站立城头，城下有数万条敌军欲要攻城，只见他挥手之间，便有数万黑色的铁箭飞出，如一道划过天道的闪电。

  城下万军在这道黑色闪电划过之间纷纷举起了手里的铁盾挡住了漫天的箭雨。不过这只是瞬间的事情，又有一道冲天的火焰升起，刹那间万军身陷火海......

  场景转过，他又仿佛置身天地之间，万丈雪山之上，有一道直冲九霄的金龙升腾，接着天地间有数道金光跨越万里，汇聚在他头顶的金龙之中，数道金光化成一道更大的金龙冲上天空，直往九霄......

  等他伸手去捉去捞却发现自己只能徒劳地捞到一场空。

  紧接着，场景换成大海之上，万军之中，一座高山之上，他的对面是一个黑衣老人，一个如老道士那般将要飞升的黑衣老人......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做梦，所以他站高山之上，像一个陌生人冷静地看着眼前的万军之众，看着那持刀欢呼的众人。

  梦里的李修元突然间说了一句话：“一切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

  说到这里的时候，李修元睁开了眼睛，这个梦不是他第一次做，在道观里就做了许多回了，每回都是老道士将他从梦中唤醒。

  这一回是李修元从梦中醒时，黑色的天空只有东方有一抹鱼肚白，正是卯时时分。

  醒来的他，摇摇头想了半晌，也想不明白其中的道理。这是前世的记忆吗？还是要梦里进入了别人的故事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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