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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作诗


傍晚沾了霜露的外袍染上甜腻的香气,垂目望去,年娇的睫毛轻轻颤颤,像小刷子一样,雪白手腕紧紧箍住他的腰,话间不满又委屈。

  四爷骤然僵在那里,侧着身,胸膛紧绷起来。

  他想厉声斥她“成何体统”,才蓦然记起,今早的时候已经斥过一回,换来的却是这样的得寸进尺。

  不用看,都知道苏培盛和秋嬷嬷在想些什么。四爷移开眼,冷硬道:“书房……有事要处理,一时间顾不上用膳,便来迟了。”

  苏培盛已是灵魂出窍,脑瓜子都不会转了,爷这是在解释?同年侧福晋解释??

  年娇“啊”了一声,撒开手,眼眸亮晶晶地道:“原来如此。王爷[ri]理万机,最是[cao]劳。”

  又说:“可再忙也不能忘了用饭,王爷列居高位、宵衣旰食,每天有数不完的政务,坏了脾胃哪里划算得来……”

  甜腻的香从鼻尖远离,四爷微微一顿,拇指搭上扳指,三两步坐在了席凳上。

  年娇话语不停,软软地似埋怨,再一听,不像是能说出[kou]的水平。

  他不由扫了眼菜肴,拾起银筷,就近夹了一颗青菜放在她碗里,堵住她的嘴:“吃。”

  年娇不说话了。

  她高高兴兴地坐下来,牢记“食不言寝不语”,一边回忆二哥是怎么教她的,一边挺胸收腹,仪态万千,总之一个宗旨:吃饭要淑女,要节制,要加深老板的好印象。

  四爷偶尔看她一眼,年娇便更起劲了。

  男人察觉到屋内非同寻常的安静,往她的碗底瞥去,见到浅浅一层,眉梢不自觉下压:“……”

  四爷平静开[kou]:“过上半月,爷许你额娘嫂嫂来王府探亲。年羹尧人在四川,若是有幸回京,爷也叫他来见一见你。”

  年娇夹菜的手一抖,抬起头,漂亮眼睛忽而放出光来。

  她哪里还顾得上仪态不仪态,使劲点头:“嗯嗯!”

  粉面绽开明媚的笑容,年娇扯住四爷衣袖,一时间,不叫“王爷”而改叫更亲昵的“爷”了:“爷真好,我就知道爷是全天下最好的男子,神仙都不如爷丰神俊朗,惹人喜欢!”

  苏培盛目瞪[kou]呆,秋嬷嬷才欣慰不到几秒的面[se]发起了紫。

  许是早有准备,四爷面[se]不变,只望向她的手:“吃饭。”

  下压的眉梢却放平了起来。

  年娇收回手,特别听话地捧起碗筷,只是连夹菜的动作都透出几分欢欣,吃得嘴唇红红,方才寂静的氛围一去不复返。

  .

  与此同时,福晋乌拉那拉氏用完膳,在青石路上散步消食。

  [nai]嬷嬷方氏扶着她:“年侧福晋……容貌太盛了。还有身后的年家……”方嬷嬷的脸上浮现忧虑:“福晋要不要提防?”

  福晋摇摇头,道:“宫中圣旨下得突然。十三弟妹同我讲了小道消息,说,年府选秀前偷偷相看过人家,怕是他们也没有想到,皇上真把年氏指给了王爷。”

  她接着一笑:“早晨的敬茶,你也在。还是个小姑娘呢。”

  方嬷嬷顺着话琢磨,思及年氏对主子异乎寻常的恭敬,忧虑到底放下了些。

  她叹了[kou]气,心知福晋是根本不在乎王爷宠谁,反正宠谁都不会越过她嫡福晋的名分。

  不再谈论年娇,方嬷嬷低低道:“四阿哥那边……”

  福晋没有说话。半晌,面[se]冷下来:“除了我的弘晖,别人的儿子我都不稀罕。抱养一事,以后莫再提了!”

  方嬷嬷动了动唇,神情变得苦涩:“是。”

  若大阿哥还在——那可是嫡长子啊,她哪里还用为福晋的下半辈子担忧?

  ……

  东侧院,耿格格哄睡五阿哥,来串钮钴禄格格的门。

  耿格格双眼放光地拨弄赤金小锁:“都说年家家底丰厚……”凑过头来,她与钮钴禄氏悄声道:“比福晋娘家还厚上不少,你瞧瞧,这锁做工用料都好,还是实心。”

  钮钴禄格格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今晨年娇的举动,带给她少许不安之感,更让人不安的是年氏的美貌。闻言点头道:“年侧福晋的嫁妆,想必是独一份的。”

  耿格格停下手头的动作,忽然很不是滋味。

  当年她一顶小轿抬进府里,没有婚宴,银两更是拮据,真是同人不同命,如今模样还被比到了泥里。

  年侧福晋一来,哪还有她们站的地儿?

  钮钴禄氏看出她的情绪,轻声安抚:“你有五阿哥,便终身有了依靠,王爷不会不惦记五阿哥的。”

  “……姐姐说得对。”耿格格笑了笑,“说起提防,定然是东院那位最先坐不住。也不知道她会使什么招?”

  钮钴禄格格思索片刻:“这可说不准。”

  .

  被王爷许诺的高兴冲昏头脑,年娇险些忘了什么事,直至撤掉膳桌,她发现四爷还在,眼睛缓缓眨了眨。

  伺候的人都退下了,此情此景,应该做什么?

  年娇仔细回忆抱大腿计划,可一想到“歇三天”,腿脚好似产生了酸软的自主意识,与脑子天人[jiao]战。

  直至四爷的话传来:“更衣,沐浴。”

  哦。

  年娇抿起一个笑,连忙朝外道:“我和爷都要沐浴了,问[chun],快备水。”

  四爷:“……”

  他盯着灯下的美人看,终于明白了,就不能指望年氏替自己更衣,再替他打点好沐浴洗漱等事宜。  四爷面[se]有些黑:“苏培盛。”

  苏培盛忍着笑进来,只说这就去备水,引主子进了里屋。

  里屋分作两间,年娇去的是另一间,她看着面[se]沧桑的秋嬷嬷,小声问:“是谁惹你生气了?”

  秋嬷嬷一言不发地给她擦头发擦身,心里愁。

  问[chun]方才还说呢,王爷是在默许格格的作为,还劝她放宽心,秋嬷嬷一想,有理。只是……这才不到两天哪……

  年娇问不出来也就不问,她颇有些紧张地绕过屏风,只见男人身穿里衣,靠在床前,正捧着一本书看。

  全然不像要做那档子事。

  年娇一下子轻松了。她心里的小人蹦了蹦,觉得可以照常按计划,加深王爷对她的好印象,年娇睫毛颤啊颤,脚步轻盈地走上前。

  四爷头也不抬地道:“你若累了,先歇下。记得睡在自己的被褥……”

  话音未落,他看向年娇,继而微微愕然。

  她刚沐浴完,露在外头雪一样的胳膊,红痕消退得极快,若不是他心里有数,都要怀疑昨晚是一场梦了。

  这还不止。

  她最终停在他的面前,趴伏在他的膝上,仰起头看他。

  香气甜腻地撞进鼻端,彰显霸道的滋味,把所有感官冲击得一干二净,四爷冷静地注视这一幕,搁下书,已经不想问年氏在做什么了。

  他顾及昨晚的过纵,不[yu]再折腾她,然而世上就是有这么一种人,情愿自讨苦吃。

  下一秒,年娇毛遂自荐:“夜深了,不如我为爷作首诗。”

  四爷:“………………”

  .

  老板许久没有说话,年娇屏住呼吸,不禁心下惴惴。

  不对啊,她背过那么多大哥的代笔,其中就有夸赞四爷处事公允、心系百姓的诗篇,怎么四爷的反应和她想象的不一样。

  此计不成就换它计,年娇决定先站起来再说,她撑住男人的膝盖,用力——

  结果纹丝不动。

  四爷按住了她,下颌收紧,露出一个笑,在年娇看来更像是冷笑:“一首怎么够,最少也要十首八首。不过还是留着以后作,省得力气不够。”

  年娇从喉咙深处挤出一声:“啊?”

  什么意思?

  年娇很快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了。脸颊再一次被捏被揉,她[yu]哭无泪,手臂软软地圈着男人腰腹:“能不能……轻一点……”

  她小心爱护的漂亮花瓣!!

  ……

  翌[ri],年娇没爬起来。

  四爷睁眼的瞬间,腰间沉甸甸的,他已经知道那是什么,把年娇脚踝塞回被褥的时候,竟也不很意外。

  心平气和地穿衣洗漱,走出房门,苏培盛瞧见王爷嘴唇明显比昨天还红,顿时惊悚了。

  四爷冷冷瞥他一眼,苏培盛鹌鹑似的低下头。

  第三天傍晚,年娇痛定思痛,决心暂且舍弃作诗这个刷好感度的行为,等四爷到来时,端端正正坐在桌旁。

  用完膳,她有些羞怯地问:“爷,要沐浴吗?”

  四爷以为她开窍了,回望过去,静待她的下文。

  年娇说:“我让问[chun]采了些桃花瓣,等会叫苏总管铺进水里,给爷解解乏。”

  欺负别的花瓣就好,不要欺负她,年娇绞尽脑汁想出新的办法,觉得自己十分聪明。

  四爷:“……”

  年娇重蹈覆辙,半个晚上没能入睡。

  第四天,年娇哼哼唧唧,庆幸三天留宿终于过去的时候,前院大总管张起麟寻了个理由,和苏培盛搭上了话:“苏哥哥,您说那位……”

  张起麟指了指西边:“得用个什么态度?”

  想起年娇劝四爷泡的花瓣浴,苏培盛沉默片刻,幽幽道:“那就是另一位祖宗。”

  伺候年侧福晋,心态要好,心脏更要好,不过这话,就不必和张小子讲了。

  张起麟大吃一惊,不多时,苏培盛拎着他的徒弟——改名冬喜的小太监来到栖桃院,只说为给侧福晋跑腿。

  原先秋嬷嬷还琢磨,院里别的都备齐了,唯独少个足够机灵、能跑腿传话的人,见此暗自欣喜,得以窥见几分王爷贴身大总管的态度。

  她欣然接纳,紧接着又提起心,看向朦胧床帐里睡得呼噜香的格格。

  福晋已经派人通知了,明儿便是进宫面见德妃娘娘的[ri]子,宫里头可不比王府,只盼格格顺顺利利才好。

  当晚,四爷歇在书房没有过来。

  后院皆松了[kou]气,栖桃院的下人们忐忑起来,问[chun]小心地看了眼格格,却从年娇脸上看出了高兴又失落的意味。

  问[chun]一时间没有读懂:“?”

  年娇抱着锦被蹭了蹭,心想,脸蛋终于保住了。

  可随之而来的,是抱大腿的进度暂停。她不满地抿起嘴,王爷就不能来栖桃院,打个地铺睡一觉么,一举两得的事,她也就不用烦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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