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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nsomnia


Insomnia:5.

  好像什么东西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明寐动了动滞停的眼球。

  她后背一僵硬,从他怀抱的范围利落退出去,毫不留恋。

  景淮收回停在半空的手。

  他上下扫了一眼被泼饭菜的男生,压了下眉头,语气严肃:“同学之间再大的矛盾也不能直接上手,还[lang]费粮食。”

  “跟我去教导处吧,我一定请这位女同学好好跟你道歉。”

  明寐死盯景淮的侧脸,眼刀锋利,能盯出个窟窿似的。

  男生一听,并没有感到被偏袒,而是先慌了。

  真到学校那边,肯定是要把事情原委[jiao]代清楚的,到时候他造谣的事会被掀出来,自己绝对是理亏的那个…

  这教导处绝对不能去。

  男生转身三两下收拾起自己的书,匆匆忙忙了事:“不了不了,我没事老师,还有课呢我先走了!”

  说完,他带着一身饭菜味跑向食堂大门,一溜烟没了人影。

  闹剧结束,周围偷摸看热闹的学生也都四散离开。

  景淮轻飘飘瞥了一眼落荒而逃的男学生,后退一步,远离了一地的狼藉。

  他偏头,放缓了语气对她说:“跟我走。”

  明寐皱着的眉头始终没放下,她知道周围人还在看自己,没办法只得抬腿跟上景淮。

  他带着她离开食堂,再出去的时候,傍晚的夜[se]已然降幕,温度也不如方才暖了。

  食堂外面有一条连廊,这会儿恰好空无一人,两人的脚步一前一后,在石面路上[jiao]织,踩乱晚风的节奏。

  走到中间,景淮停下,侧身回头,对上明寐投过来的目光。

  他还是俯首下来说话,自降身位的动作让说的话更有亲和力:“看。你一动手,就少了三分理。还差点被伤到。”

  因为唇角的弧度,景淮的语气没有问话的居高临下,反倒像好奇发问:“刚才为什么不叫住他?不想有个[jiao]代么,澄清,道歉,都该有的。”

  风凉了,带着发梢扎在脸颊上,又[yang]又疼的。

  他温柔的嗓音,莫名压低了她的眼皮。

  明寐稍许偏眼,望向另一边大道上来来往往的学生,他们的嬉笑打闹,落在她耳朵里只剩烦扰。

  她轻叱:“我见识浅鄙,觉得呢,澄清是对造谣的重温,不是清空。”

  “道歉不会让我好受,澄清也不会让别人忘记。我不需要。”

  越是清晰,安静的对话,越是多添难以暧昧了事的直白。

  “我这人不会守规矩,今儿就是想揍他一顿出气,他对我动手最好,这样我就能还得更狠。”

  明寐瞪他,咬重前音,肆散攻击[xing]:“是你多管闲事。”

  她略显无情任[xing]的话,并没有让景淮的微笑减淡半分,反而更柔和了。

  这是明寐与他重逢以后,最忍受不了的一点。

  各种闷堆到一起,垂在一侧的手指神经[xing]弹动,风带走她掌心的汗。

  明寐的眉头皱得更深。

  他的眼睛很黑,像桃花潭里的夜珠,攫着她目光,笑意永不动摇。

  愠气上来,她嘴唇翕动,在破[kou]说出下一句狠话的瞬间——

  景淮启唇。

  “明寐。”

  是笃定的,是压低声线就泄露气场的。

  温和懒散的人难得咬重语气说话,却只是叫她的名字。

  两人都知道,这一声“明寐”,直接捅破了某层纸。

  也让明寐心底的某些侥幸彻底无处可藏,他叫出她名字的刹那,她竟然想逃。

  而这就是他藏在温煦下的强势,景淮不许她再跟他装傻。

  失忆游戏结束了,你再看看我是谁。

  连廊旁边有几棵枫树,还没到红叶的时候,可叶子也都伴随秋季来临逐渐展现低垂之势。

  风过,叶片无法抗拒这股力只得互相碰撞。

  因为树叶的摩擦,让风有了声音。

  汗被吹干,手掌心就凉透了。

  思绪瞬间,让她忽然想到多年前她离开崇京的那个冬天。

  她缩在昏暗之中,晕头转向,仿佛天地崩塌,那刻的手,也如现在这么凉。

  黑白两种力量撕扯着形单影只的她,心肺都被扯碎,一群人想毁掉她,一边人想拯救她。

  但她就缩在原地。

  跟个傻×一样,因为一句话,等着一个永远不会来的人。

  很久很久。

  明寐忽感眼底干涩,她缓慢地眨了两下眼睛。

  恍惚之间,她好像听见了一句“明叔都还好?”

  她将手掌往衣服上蹭了下,再抬眸与他对视时,多了几分坦然。

  明寐扯起已经不太会笑的嘴角,浑黑的眼瞳里挑不出一丝感情,说出的话也如风凉:“咱俩应该没有[shu]到可以互问家人好的地步。”

  她说完,与他擦肩而过,淡淡体香飘过他的鼻息,偏[nai]香的檀木味。

  话音落地的瞬间,气氛里某些东西[dang]然变化——答案在他的眼睛里。

  视线追随着她一步步走远,景淮的手依旧抄在兜里,唇角依旧牵扯着温柔。

  但那双眼却随着人走远,消散了温度,坠入深沉。

  他懒洋洋地站在原地,缓缓抬头向屋顶,阖起眼,任由困倦伴着风席卷自己的神经。

  良久,他稍滚喉结,轻发出一声气音哂笑。  很轻,却探不尽真情。

  ……

  九月时节不被人忌惮,夜间的寒露顺着大敞的窗漫进寝室里。

  床帘的裙摆被掀动,冷意侵入睡梦。

  风弥留在明寐微微皱着的眉宇之间,徒劳几回,始终挤不进她的噩梦。

  她的噩梦总是黑[se]的,没有场景,也没有剧情。

  她记不得梦见过谁,那些人没有面孔,化作一团又一团沼泽。

  骷髅张着嘴巴,吐出的狠话都带刺,扎穿她的肺叶,捏断她的喉管,往前一步是冰川,往后一步是深渊。

  举足无措,她只能杵在原地一遍又一遍地忍受着那些骷髅人的鞭笞。

  没有人能救她,那个时候,也没有人肯救她。

  明寐闭着的眼皮越来越抖,唇瓣张开一条缝,呼吸急促。

  黑暗中,她捂着头蹲下,一遍又一遍地抗拒。

  “不是…不是…”

  “为什么没有人相信…”

  就在这时,天幕回[dang]一道声音。

  景淮的嗓音,犹如千斤石头压下来。

  “道歉,澄清……”

  “都该有的……”

  轰然——

  她的身体被砸得粉碎。

  明寐骤然惊醒,从床上嘭地坐起来,四肢都麻了。

  寝室里一片安静,只有窗帘被风吹打的噪音。

  心脏针扎一般的疼让她愈发呼吸不过来,明寐哑着嗓子暗叫,眼角分泌出生理泪水——是严重失眠导致的心绞痛。

  明寐摁胸[kou]喘着爬下床。救心丸在桌上,她就着窗外月光在桌面上胡乱地摸,一个腿软,她差点跪倒在地。

  明寐撑着桌子,摸到药瓶握在手心。

  呼吸越来越紧促,心脏的骤痛让她半边身子都虚弱无力。

  明寐脸[se]苍白如纸,只觉得浑身都在抖,哆嗦着手把药倒出来,一[kou]吞。

  生理泪水顺着脸蛋滑到嘴边,一片咸在味蕾化开,她瘫坐在地上,靠着衣柜平息喘气,眼泪止不住。

  明寐面无表情地等待药劲,偏眼,望向窗外的皎洁月光。

  半晌,她缓缓抱紧自己,把脸埋下去,将所有情绪淹进沉默里。

  脑海里浮现出景淮穿着暖[se]衣服站在光下的模样,仿若天之子般风光无限,他看向她,斜过来的目光温暖又宽仁。

  明寐攥紧手里的药瓶,指关节泛白,力道大到能捏瘪。

  她就不明白。

  你景淮怎么还有脸,对我这么笑。

  ……

  凌晨一点,景淮在医院急诊区醒来。

  他一点点从混沌中夺回清醒,刚睁开眼,被急诊区通明的白炽灯光刺得又重新合上了。

  动了动手臂,手背有痛感,景淮张开迷离的眼眸,果然是在输[ye]。

  他的视力还不错,眯着眼睛看了下吊瓶的药品名称——只是补充能量的。

  医院的床很硬,他躺得后背疼,正撑着身子坐起来,有个护士走进来,她瞧见他,“醒了?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

  景淮才清醒一点,习惯[xing]地对对方露出礼貌微笑:“不好意思,请问我怎么到这里的。”

  记忆的最后,他明明在回去的出租车上。

  “你在车上昏过去了,司机送你来的,把他都吓坏了。”护士说看了眼他的输[ye]袋,“昏过去这么长时间怎么都没反应,如果不是检查结果正常,真以为你有大问题。”

  “添麻烦了。”景淮垂眸,有几分惭愧,解释:“我只是睡着。”

  “那你睡眠质量还真是好。”护士打趣一声,嘱咐:“药已经给你开了输完再走,看你手机没电了,需要帮你联系家里人吗?”

  景淮低着视线,手指在已经黑屏的手机上摩挲着,回答:“不了,谢谢。”

  护士点头,转身出了输[ye]间。

  凌晨的急诊部是最热络的。

  人来人往,急救车的蓝红灯光每过一阵子就照亮门[kou]。

  周遭吵闹喧嚣,他的淡然和孤静格格不入。

  每当他入睡,就如同死去。

  没有梦境,没有思想,没有声音也没有知觉。

  醒来也不会感到庆幸,就这么死去也不可惜。

  可是。

  他重新窝回床上,珍惜此刻的清醒。

  景淮阖上双眼,想起了去派出所的那天。

  最后胖猴送他回去,他坐在副驾驶吹着夜风,车窗玻璃倒映的全是明寐对他带刺又排斥的眼神。

  然后,他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来了句。

  “你说。”

  “我怎么突然有点怕死了。”

  景淮闭着眼回想,唇边的笑意更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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