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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0 章 第一次猎杀


弗拉玛家族。

  夫妻两人从杰弥诺迁来,据说祖上有点贵族血统。他们曾经在葡萄领拥有一家生意不错的珠宝店,夫妻俩乐善好施,人缘非常好。

  弗拉玛家中有四个孩子——家中出事时,他们的大儿子刚到二十岁,二女儿即将成年。那位二儿子准备过七岁生[ri],最小的女儿两岁左右。

  弗拉玛家族毁灭的那一夜,人们在火光中看到了那位“七岁的邪.教徒()”。一双苍老的手死死按在那孩子的肩膀上,让他看着他的家人们燃烧。

  那个年幼的孩子只是看着,没有尖叫、崩溃,甚至连泪水都没有。他看着家人的发丝化作飞灰,他看着他们的眼球从眼眶中流出。

  他只是安静地看着,仿佛一切与己无关。

  被邪神选中的孩子,供奉邪神的家族,就此消失于葡萄领。

  这是老婆婆的说法。奇妙极了,她想不起其中任何一位的名字,却牢牢记得他们的年纪。

  他们的大儿子刚选上生命神殿的骑士,女儿准备成年后继承店铺。那两个孩子,他们还那样小,我记得很清楚……()”

  “那孩子小小年纪就被邪.教选中,他不是神仆,就是神选……”

  老婆婆漠然解释,“没人再提他们的名字,提起邪.教徒的名字会带来厄运,大家都这么说……没人提,自然也就没人再记得……”

  “而你不信神。”克里姆森掂量着手中的金线团,他总有种微妙的既视感。

  “世上的人并非都是信徒。”

  老婆婆低头纺线,“除了那个大儿子,弗拉玛一家人原本也不是信徒……”

  都是些没营养的话,克里姆森继续注视着手中的金线团。

  这不是真正的金线,而是用魔法染上金[se]的植物纤维,又细又韧。它们在阳光下闪闪发光,让他忍不住想到……疯修士。

  等等,疯修士是什么时候开始出现的?

  仔细想想,疯修士第一桩有记录的案子,正是在711年的8月被发现。前脚不朽教堂毁灭,神选者名义上死在了火灾里。一个月后,强悍而神秘的疯修士便出现在了公众视野。

  【溯着命运之河,身影回归葡萄丰收的土地。】

  自己回到过去前,疯修士刚好与乐土一同在葡萄领附近亮相。回到过去后,唯一的知情者在售卖金线团。这会不会太巧了点?

  不不,说得通。

  疯修士一直在狩猎永恒教会高层,没有对永恒教会的了解,他做不到这样天衣无缝。他的家人被生命神殿展示给民众,于是他也把那些装饰过的尸体展示给生命神殿。

  ……这样确实说得通!

  克里姆森攥紧那个金线团,这一定是神的启示,他的主赠予他阿里阿德涅之线。那个少年……地牢里那个奇怪的少年如果是疯修士的话……

  带回神选者的任务,他可做可不做。但那要是少年时期的疯修士,意义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  每个“恶魔”玩家都拥有同一个系统任务。只要有人成功捕获疯修士,等待他的将是海量经验值,以及全世界仅此一件的珍稀装备套装。

  他得回去。

  克里姆森将线团郑重地放入[kou]袋。

  他必须回去,在那个少年身上留下自己的魔法标识。自己回归了未来,只需要一次小小的占卜,他就能确定疯修士的位置。

  到时候,他既能够带回神选者,又能完成疯修士的任务。天啊,神可真是深深眷顾着他。等他拿到奖励,一定要把那位“黄金剑”彼利献祭给神。

  算算时间,离不朽教堂的火灾还有段时[ri],一切都来得及。

  ……

  诺尔注视着近在咫尺的忒斯特,忒斯特刚巧也在瞧他,脸上还挂着“爆米花吃完了,现在我们可以离场了吗”的表情。

  忒斯特还是那副与己无关的态度,诺尔在心中叹息,看来这并不是他想让自己看的东西。

  忒斯特看不见的角落,诺尔的手指抓紧袍角。

  残存的遗迹、旁人的转述,它们算不得强烈直接,却像是[rou]里的刺那样越扎越深,让他忍不住去在意。

  诺尔愈发不明白,忒斯特究竟想向他展示什么……异常童年?成功的复仇史?还是疯修士的人生蜕变?

  “我本人没有太大的改变,如果你好奇的是这个。”

  忒斯特瞥了眼那位老婆婆,“不过我喜欢我的父母——有我这样的孩子,大部分人会选择卖给佣兵之家,天生冷血的家伙就该放在合适的位置,诸如此类。”

  “但是他们没有把你卖掉。”诺尔竭力不去回忆院子里那几颗凄惨的头颅。

  “是啊,他们说爱我。”

  忒斯特说,[kou]吻像在聊别人的事,“毕竟佣兵之家不是个好地方,人有人的养法,狗有狗的养法。那群家伙喜欢烈犬远胜过人,恰好我的父母比起金币更喜欢我……虽然我到现在还不理解,他们究竟喜欢我哪一点。”

  父母为他染上和兄弟姐妹一样的棕发,认真教他读书写字,[jing]心准备他每一顿早餐。他们从他手里保护邻居们,也从邻居们手里保护着他。

  大哥说,他很聪明,等长大了可以成为特殊的骑士——专门负责处刑和杀人的那种,这样他不会去滥杀无辜,而且他会做得很好。

  姐姐说,他不是彻底无药可救的那种类型,他还能“感受到一些东西”,这对他们来说足够了。

  他的小妹妹连话都说不清楚,却还是会对他微笑,挥舞着[rou]乎乎的手臂。

  一个不错的家庭,独属于他的财产,忒斯特想。

  他不认为杀人有什么不好,他也没什么非杀不可的理由或冲动,那会儿他还小呢——就像故事里的恶龙可以选择燃烧村庄,也可以选择守着财富沉眠。

  可是人类总是会来夺走财富,沉眠也总有醒来的一天。

  他忍不住看向面前的诺尔。

  诺尔没带兜帽,眉眼比初见时沉稳许多,黑发也比当时长

  了一点,光泽像漆黑的珍珠。忒斯特对旁人的五官向来没什么兴趣,这张脸却总是能引起他的注意。

  真好,他没有在诺尔眼里看到怜悯,他的法师先生脸上只有恰到好处的沉思与悲哀。诺尔目不转睛地看着忒斯特,就像面前的人是这世界的中心。

  他想要的就是这样的眼神,这样混合了探究与关切的目光,像温水一样令人舒爽。

  一笔难得的财富,这回可不能弄丢,忒斯特想。

  不过诺尔和他的家人终究不一样。

  他与家人生来有血缘关联,他和诺尔之间却只有一个脆弱的契约……没关系,他很快就会解决这个问题。

  克里姆森直奔追补妖地牢。

  他轻车[shu]路地避开巡逻者,回到少年忒斯特的笼子前。这回的克里姆森比上次还小心——上回诺尔还能从[yin]影里看到他的五官轮廓。眼下克里姆森干脆用了玩家技能,把整张脸都藏在黑影里。

  “你好,先生。”

  少年忒斯特乖巧地坐在石头上,还是一脸纯洁无辜,“您是新的老师吗?……前几天他们说过,我的课程已经结束了。”

  克里姆森没答话,他开始破除笼子周围的束缚魔法。笼子内,少年忒斯特一动不动。

  “先生?”他[jiao]叉十指,礼貌而小心地提问。

  克里姆森依旧没有说话,他打定主意在忒斯特面前隐藏身份。他打开笼子的瞬间,身上亮起一层层护盾。

  同一时间,他咬破左手,右手猛地掐向忒斯特的脖子。他使用了某种技能,指尖一下子在忒斯特的脖颈上戳出几个血洞。少年忒斯特躲闪不及,背部撞上石块的坚硬边沿,发出重重的响声。

  【寻踪血咒】

  诺尔的神经立刻绷紧。

  这是个十分[yin]毒的黑魔法,施术者将自己的血混入对方的血中,只需要一滴,便可在之后轻松占卜出对方的位置与状态。

  他瞬间反应过来了克里姆森的想法——前有神选者异常,后有金线团。这家伙搞不好猜到了忒斯特是疯修士,这是在留追踪标记!

  该死,又是没法直接干涉的事件。

  “先、先生……”少年忒斯特痛苦地咳嗽着,艰难地从喉管挤出声音。克里姆森做事毫不拖沓,他理都没理忒斯特,只顾着把冒血的左手朝少年脖子上按。

  少年忒斯特“无助”地挣扎,他的脚踢到克里姆森的袍子,金线团骨碌碌滚到地上。

  诺尔眼前一亮,他咽了[kou]唾沫,再次用魔杖招来一阵风。金线团轻轻滚动,停在了少年忒斯特脚边。

  他的身边,成年的疯修士发出一声轻笑。

  少年忒斯特停住了挣扎。

  克里姆森成功将冒血的手指按上少年忒斯特的伤[kou],他刚要满意起身,却听到一声略带委屈的嘀咕。

  “好疼啊,先生。”

  少年忒斯特说道,他的声音里出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我不喜欢别人在我身上使用黑魔法,先生。”

  同一时间,克里姆森察觉到了颈子上的金线。

  金线团不知道什么时候散开了,那些金线蛇一般在[yin]影中游动,轨迹生涩却致命。那金线上绝对附了恶咒,它们直接勒断克里姆森的防护罩,给他的脖子加了圈血痕。

  ……可惜还是太稚嫩了,玩家可是不会死的。

  克里姆森佯装害怕地缩起身体,少年忒斯特下意识放松了防御。他刚打算在线上用力,克里姆森猛地冲上前,一把抓住少年的脑袋,朝那块石头上撞去。

  嘭!

  少年忒斯特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脑袋狠狠撞上坚硬的石块,鲜血瞬间遮住了半张脸。

  “嘘——()”克里姆森发出带着笑意的气声,给我安静点,小怪物。?()?[()”

  嘭!嘭!嘭!

  克里姆森嘴上说着话,手指紧紧抓着少年的白发,死命朝那块石头上撞着——这位杀手下手无比狠辣,偏偏又知道避开致命之处。

  每听到一声闷响,诺尔整个人都要僵一下。

  活了这么多年,他头一次对另一个人类产生出真正意义上的杀意。

  皮开[rou]绽、鲜血四溅,少年忒斯特脑袋软软垂下,他双目紧闭,额头上的血[ye]几乎滴成线。

  克里姆森这才满意地松开手,就在他放手的瞬间,他的脚下突然一歪。

  就在他死命撞晕忒斯特的时候,那根金线不知道什么时候缠上了他的脚踝。

  哪怕是现在,它们也在顺着他的腿朝上爬,力图将他留在原地。

  “谢谢你的教导,先生。”少年忒斯特在鲜血中睁开眼,声音同样带有笑意,“伪装虚弱很有用处。”

  那些金线一头缠住克里姆森的身体,另一端蛇一般爬向铁笼栏杆,紧紧缠绕在上面。

  少年忒斯特抹了把脸上的鲜血,笨拙地指挥着那些线。他没有莽撞地攻击,而是努力把克里姆森困在原地。他本人仍坐在沾满血迹的白[se]石块上,额上鲜血汹涌,他的白袍被染成鲜红。

  克里姆森的呼吸停滞了片刻。

  该死,这根本就是疯修士的杀人模式。哪怕他知道玩家不死,还是忍不住心悸片刻。

  太危险了,【寻踪血咒】已经种下,自己必须赶快离开这。

  幸亏这是十多年前,这群蠢货对玩家的力量一无所知。克里姆森打了个响指,事先准备好的魔法道具瞬间发动。满笼子金线被断了个七七八八,少年忒斯特身上也多了数道深可见骨的伤[kou]。

  再见了,年轻的疯修士。

  克里姆森朝笼子外冲去,扭头往后一瞥。我们将在未来重逢,你注定被——

  嘭!!!

  又是血[rou]碰撞的闷响,只不过这次飞出去的是克里姆森。就在扭头的一瞬,他撞上了某个黑乎乎的玩意儿,直接被大力顶回了笼子。

  后脑撞上石块边缘,克里姆森晕眩几秒,再次被金线绑了个严严实实。

  “你没事吧!”

  黑乎乎的玩意儿——皮尔紧张

  ()  兮兮地说。他见克里姆森又要动弹,赶忙一个冲撞,一屁股坐上了克里姆森胸[kou]。

  人类皮尔的体重不算什么,但换成半人半狮鹫的怪物皮尔,这重量颇为可观。克里姆森被坐得一阵窒息,手指[chou]搐了两下,紧接着就被金线未雨绸缪地缠了起来。

  少年忒斯特一脚踩住克里姆森的手,[kou]中念念有词,一个接一个黑魔法倾泻而下。确定克里姆森一时半会儿挣脱不了,他才松了[kou]气,晕晕乎乎地靠在石块边缘。

  “小家伙,你怎么来了?”少年忒斯特抚摸着额头上的伤[kou],血流正在逐渐停止。

  “我、我发现我的爪子很厉害,能抓断栏杆。”

  皮尔还蹲在克里姆森胸[kou],他一动不敢动,目光飞快扫过克里姆森头上的诺尔和忒斯特,“我一觉起来有点害怕,又听到这边有打架的声音,就……”

  “既然害怕,为什么过来?”少年忒斯特挑起眉,“昨晚我还打算杀了你来着,你就这么放心?”

  小皮尔愣住了,他好像忘了这件事。

  “我将来要当骑士!”想了半天,他挤出这么个理由,声音越来越小,“要帮助他人……”

  忒斯特瞧了他两眼,嗤笑一声:“太蠢可做不了骑士。你今天把栏杆挠断,明天他们就会换上更结实的。”

  小皮尔恍然大悟地“啊”了声,又疯狂瞟向忒斯特和诺尔两人。成年忒斯特冲他摇了摇头,在嘴唇前方比了个叉。

  诺尔定定地看着克里姆森,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没有回应小皮尔的视线。

  “所以、所以你不杀他,怕他们更加防备你?”皮尔视线开始乱飘。

  少年忒斯特笑了。

  “不。”他愉快地回答,“他们早就知道我会杀人,他们早就训练过我这些……我只是还有些问题想问这家伙。”

  少年忒斯特用脚碾了碾地上的克里姆森,这位来袭者好像突然老实了许多。

  还是先让他看看这人长什么样子好了。

  “小孩,你就坐在原处。”少年忒斯特弯下身,一把扯开克里姆森的兜帽。

  兜帽底下是个高个男人。

  他有着一头颜[se]发灰的金发,长相颇为刻薄,一双蓝眼睛滴溜溜转着,脸上还有粉刺留下的坑洼痕迹。

  他冲忒斯特嘶声咒骂着,完全没有刚才的神气……是错觉吗?这人身形好像比刚才干瘦些许。

  算了,细节不重要,猎物老实了就是好事。

  “好好回答我的问题,我会让你死得轻松一点。”

  少年忒斯特往那人脸上踢了一脚,准确地踢断了那人的鼻梁,“不然我只能把你当成拷问练习材料了,相信我,你不会喜欢的。”

  听到这番话,那男人却露出迷茫的表情。他紧皱眉头:“你在说什么?我为什么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奇怪的家伙,借[kou]也太拙劣了,明明他们刚才还在对话呢。

  少年忒斯特勒紧了金线。他预先计算了这人可能的魔法防御,力道恰到好处。

  噗的一声,紧接着小皮尔发出一声尖叫。

  那个男人在他屁股底下碎裂了,惨叫声比皮尔的尖叫还大。

  带有恶咒的金线勒紧,他就像一块软绵绵的黄油,霎时变得四分五裂。恶咒的黑暗纹路疯狂侵蚀着他的[rou].体,此人身上所有的伤[kou]全部腐败发黑,散发出难闻的臭味。

  “神……”

  男人用残缺的上半身呻.吟,那张平凡的脸上,一双眼球满是黑[se]血丝。他朝牢内唯一的照明魔法伸出手,语气里没有绝望,只有莫名的愤怒。

  “我的……神启……不可能……”

  少年忒斯特一脚踩下那只手。那只肿胀的手在他的脚底爆开,只剩骨头与黏[ye]。

  他垂着脑袋琢磨半天,看向小皮尔:“你的屁股带诅咒?”

  小皮尔整个人都吓瘫了,四只脚哆嗦得像风中枯叶:“没有!才没有!他、他自己就……呜呃!”

  这位新晋追补妖趴在地上呕吐起来。

  “算了,下次我会做得更好。”

  少年忒斯特遗憾地说,小心翼翼地收起那团金线。

  “……反正这家伙挺弱的,怎么看都是个小喽啰。只有小喽啰才会天天把‘神’挂在嘴边。”

  成年的疯修士踩在克里姆森的斗篷边沿,他看着诺尔,表情罕有地空白。

  诺尔右手中,那把拆信刀上,鲜红的血渍格外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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