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第 35 章 无依(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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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风从前倒是听过一些与魔族圣子有关的小道消息。
修界皆知,魔族奇风异俗无数,和靠血脉传承的人间界,以及凭借实力传承的修界不同,魔族挑选出圣子——也就是下任魔主的方式极其特殊。
上任魔主死后,魔族会通过特殊的祭祀仪式,在魔界大肆寻找死后转生的魔主。
在魔主死时降生的婴儿,会被带往大夜弥天宫,在魔主的法器前滴血认主,谁能得到魔主法器的认可,谁便是下一任魔主。
某种程度上来说,这寻找的其实并非是转世魔主,而是能得到法器认可的强者血脉。
但总之,只要得到认可,这名婴儿便会成为铁板钉钉的魔界继承人。
而婴儿的父母,也会在圣子诞生的同时被投入烈火焚烧,以断绝父母将来借圣子之名左右魔界的可能[xing]。
这一套继承仪式,虽被修界诟病多年,但魔界万年来皆是如此传承,外人无法撼动。
不过,到了这一代,正逢魔界与修界开战,天枢道君只差一步就能杀入大夜弥天宫,魔界大乱,竟然连圣子也在混乱中失踪。
属于圣子的长命灯未熄,按规矩,魔族不可挑选下一名圣子,只能尽全力寻找。
这一找,便找了三年。
“……听说魔界一直觉得是当年[jiao]战时,昆吾趁乱偷走了圣子,依我看昆吾还是冤枉了,打完仗他们连自己的道君都搞丢了,哪有空去偷别人家的孩子?”
离风把碗底最后一点粥扒拉干净,将碗递给天枢道君。
“再来一碗!”
小白看着天枢道君冷得掉冰碴的视线,生怕场面一发不可收拾,连忙接过碗替他去盛。
离风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八卦的两个当事人就在他们宗门,还在感慨:
“算起来,他们那个圣子也有两百岁了吧。”
“两百岁——!?”
昭昭骤然拔高的声音吸引了全桌人的注意力。
小白笑着解释:“对呀,魔族与人族不同,生长速度与修为天赋有关,圣子能得魔族神器认可,即便一两百岁,看上去差不多也就五六岁大吧?”
昭昭万分震撼。
她把容与当成小孩子,结果容与的年纪都能当她祖宗了吗!
“怎么了?”
天枢道君敏锐地察觉到什么。
“你对这位魔族圣子,似乎很感兴趣?”
“……没有,”昭昭平复了一下心跳,回神道,“只是即墨海离魔界鬼界近,我有些担心而已。”
少女微微垂下眼眸,细眉蹙起,像是真的被这件事吓得魂不守舍般。
他忽而想起,她的确很怕这些非人的妖魔鬼怪,从前在云梦泽的夏夜,年轻男女会聚集在篝火边歌舞闲谈。
那时她还未与他成婚,每次听完那些鬼怪故事,便会不动声[se]地往他身边挪一点。
“仙子若是实在担心……”
“不过昆吾应该会加强边境的守卫吧?”
低头沉思的少女一开[kou],嗓音里并无畏惧,而是冷静理智地开始思考对策:
“也不够,上次那些邪魔都快冲上明烛山了,我们竟毫无察觉,靠别人不如靠自己,得想自己想办法……”
“办法不是摆在面前了吗?”
离风又吃完一碗,满足地双手[jiao]叠枕在脑后,翘着腿道:
“昆吾不都说把钟离氏[jiao]给你了吗,直接安排钟离氏的修士护卫明烛山,他们钟离氏或许穷了点,但剑修哪有不穷的,打架厉害才是最要紧的。”
昭昭露出有些为难的神[se]。
钟离氏在名义上是她的,和实际上能不能听她控制,那是两回事。
那么庞大冗杂的世家,恐怕稍有不慎,就是他们云麓仙府被钟离氏吞并。
不过虽然接手钟离氏的风险极大,但收益也[rou]眼可见的诱人。
钟离氏从上到下,人人皆是修炼的好苗子,涂山氏费尽心机谋划多年,就是想要钟离氏融入他们,增强涂山氏的战力。
昭昭毕竟只有十九岁,犹豫之下,她抬头对小白道:
“待会儿吃过饭,你记得易容一下来找我,和之前那次一样,明白吧?”
小白了然颔首。
天枢道君目送着拿了食盒的昭昭回房,待吃饱喝足的离风也走后,才问:
“之前那次是怎样?”
小白微微一笑:“这是我与主人之间的秘……道君饶命我说!”
眼看他掌心灵力化作的冰刃就要戳中他眉心,能屈能伸的白狐立马[jiao]代得彻彻底底。
昭昭还不知道自己被出卖了。
她带着三人份的朝食回房,已经练完一轮的曜灵洗了把脸,兴高采烈地冲到昭昭身边。
“师尊师尊!今天我已经开始练习第二层剑诀了,没想到刚开始练就突破了朝闻道第三境,师尊你说,我是不是比那个钟离舜有天赋?”
昭昭替她捋了捋润湿的碎发,问:“怎么一定要和阿舜比?”
“他想抢我大师姐的位置,我必不可能让给他!我才是师尊首徒,云麓仙府大师姐!”
小姑娘仿佛一只斗志昂扬的大公[ji],昭昭越看越觉得可爱,摸了摸她的头。
“那大师姐今天记得多吃点饭。”
曜灵听了这句大师姐,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见容与从屋里缓缓走出,她颇为嫌弃地摇摇头。
“阿与,你再不打起[jing]神,你就真的从大师兄变成小师弟了。”
容与茫然地眨眨眼:“小师弟不好吗?变成小师弟之后,你就不和我玩了?”
曜灵有些卡壳,声音弱了一点。
“那……也不至于。”
容与挨着她坐下,露出一个软乎乎的笑容:
“只要你愿意和我一起玩,我当什么都可以的。”
“……”
在旁边看着这一幕的昭昭心情格外复杂。
谁能想到这么一个嘴甜又好欺负的小包子,居然已经两百岁了!
虽然魔族与人族年龄不能等同计算,但那也是两百岁!
昭昭胡乱塞了两[kou]点心,咀嚼了几下,发现味道又[shu]悉又好吃,忍不住多吃了几[kou],这才起身。
“师尊有事要出去一下,阿与,你和灵灵就留在这边的山头安心修炼,记得好好照顾灵灵。” 曜灵瞪大了眼:“师尊!为什么是他照顾我,以前您不是都让我照顾他吗!”
更重要的是,容与这么弱,让他照顾多丢人啊!
昭昭拍了拍她的肩膀,看着满脸懵懂的容与,[yu]言又止:
“总之,你听师尊的没错。”
两百岁了还要让真正的五岁小姑娘照顾,世界上没有这样的道理。
关上院门,昭昭在桃花林中瞥见了一道身影。
银发如霜的白衣青年站在繁花深处,一支斜斜飞出的花枝恰好挡住了他的去路,他抬起那只戴了黑[se]皮质手套的手拨开花枝,如玉像垂眸,丰神俊朗地朝她走来。
昭昭许久没见这张脸,站在原地怔愣许久,才说服自己,这不是天枢道君本人,而是她命白狐以涂山媚术幻化成的模样。
小白刚来的那一阵,昭昭其实也让他变过一次。
那次为了能在和云梦泽的叔叔婶婶千里相见时,能够让他们看到自己与“谢兰殊”在修界过得很好,不让他们担心。
这一次虽不是为了闲话家常,但昭昭还是打算让小白在旁边陪着,以免每次他们问起,昭昭都推说谢兰殊太忙不在身边。
“你……”
走近了,昭昭上下将对方打量一遍。
“你的媚术好像又有进步了,说不出来哪里进步,但反正比上次更像了——除了头发。”
“是吗?”他温然一笑,“那就更不容易引起叔叔婶婶的怀疑了吧。”
确实如此。
昭昭的视线在他身上流连一会儿,对涂山氏的媚术暗暗敬佩几分。
在林中寻了一块石头,两人并肩坐下,开启相思镜后过了一会儿,镜中映出了云梦泽谢家的景象。
“是小姐!小姐又从仙山联络我们了!”
“快派人请老爷夫人,动作快些,小姐在仙山忙着呢,别[lang]费时间!”
“又有好几个月没见小姐,小姐和姑爷怎么都瘦啦,神仙也要吃饭啊。”
虽然每个月昭昭都会与云梦泽联系,不过相思镜对于凡人而言,无论见几次都稀罕。
没过多久,谢家人就又纷纷聚集在了镜子面前。
天枢道君默不作声地看着这一张张[shu]悉的脸。
这个是谢家管家,他走时,管家的孙女刚刚出生,他乐呵呵地给全府上下每个人都发了红[ji]蛋。
那个是曾经跟着他的仆役,如今似乎跟着管家做事,他对着镜子里的天枢道君用力挥手,喊着“公子放心,您和小姐的房间我[ri][ri]都在打扫,一点灰尘也没落”。
还有替他种过花的花匠,教他做过菜的厨娘……
谢家人不算少,但此刻亲眼见了,他才发现每一个人,发生过的每一件事,他竟都记得清清楚楚。
待谢家夫妻两人到了,见了昭昭和天枢道君,第一句便是:
“上次跟你说孩子的事,怎么样了?”
在一旁安静听着的天枢道君瞥了昭昭一眼。
昭昭都快忘了这件事了,谢家夫妻对于她修仙这件事看得很开,但却对生孩子的事异常执著。
即便昭昭说凡人生孩子是为了延续血脉,神仙长命百岁不用生孩子,他们也只会说——
长命百岁那就更好了,凡人最多生七八个就了不得了,当了神仙可以生一辈子诶。
昭昭听了差点没晕过去。
“……这次不说孩子的事。”
昭昭再也不想提生一辈子孩子的话题,便马上将钟离氏与云麓仙府的事简单说了一遍。
谢家夫妻虽是凡人,却是从地主做到第一富户的凡人,修仙之事他们或许不懂,但论起经营生意,执掌家族,他们可比这些修士更靠谱。
“原来如此。”
听完昭昭的话,婶婶消化了一会儿,说了些自己的想法。
昭昭认真地掏出小本子逐一记下。
“那个什么钟离氏,你一个外姓人去管,的确不易,贸然纳入你们宗门门下,恐反被其消耗。”
大伯道:“不过这样的天赐良机,可不能[lang]费,你们立业初期,要是能与这样的家族合并,必将实力大增,千万不能因为怕难就放弃这样的机会,想当初你大伯我与你父亲……”
婶婶打断了大伯的长篇大论:
“方才听你说,你如今钱财尚有富裕,你师尊所炼丹药又价值不菲,不如将钟离氏之前卖出去的田地一并收回,种植什么灵[cao]之类的,这就算你们的一大进项了,并且你们收回钟离氏的田地,也能更得人心。”
“不过昭昭,你可千万不能给人家白白花钱。”
大伯满面严肃地嘱咐:
“那些大家族的老顽固见你有钱,说不准会拿你的钱去养他们的人,再把你排除在外,你得培养你自己的心腹,不能他们让你出多少钱,你就出多少钱,你出的每一分钱,就得拿到值得这些钱的利益。”
昭昭用力点头,每一条都牢牢记下。
如今魔族正在四处寻找魔族圣子,遇见危险时,她不能只寄希望于昆吾。
魔族人多,他们宗门必须要有相当数量的人才能与之抗衡。
钟离氏虽然与天枢道君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但为了容与的安危,她也不得不接下这个烫手山芋。
婶婶见她记得认真,掩唇轻笑:
“你从前在家,这些东西我们教你你都没耐心学,如今都去仙山修道了,怎么还突然想起学这个了,这些东西,兰殊最是擅长,你[jiao]给他处理不就好了?”
昭昭的笔尖一顿。
没等旁边的人开[kou],她抬起头笑道:
“他也有自己要做的事。”
“你从前可不是这么说的,”大伯笑眯眯地打趣道,“你说有兰殊在,你什么都不必学,他会了就好,你只需要学怎么花钱就行了,我和你婶婶怎么劝你都不肯听。”
旁边的道君长睫微颤,半垂的眼帘下,掩藏着幽深晦暗的情绪。
昭昭有些出神。
回忆起来,这些话和说这话时的场景,都好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一样遥远。
她那时怎么会有如此愚蠢的念头呢。
人生在世,即便是父母亲眷,也或许会有离开的那一[ri],谢兰殊与她相识不过两三载,除了一张毫无约束力的婚契相连,她甚至连他的过去都一无所知。
她却敢说,只要有他在,她什么都不必学。
旁边戴着黑[se]指套的手指动了动。
他似是想去握昭昭的手,然而还未等他碰触到,便见昭昭又举起了手里的小本子,攥得紧紧的。
她扬起一个笑脸,对大伯道:
“那只是小时候的玩笑话,婶婶从前骂得对,是我错了,这种话,我今后不会再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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