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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第 29 章 卜卦


天[se]将明,即将从黑暗中苏醒的城镇,笼罩在淡金[se]的朝阳里。

  越过即墨城的城门,街道上已有了寥寥人影。

  雪[se]身影如幽灵般游[dang]。

  皮[rou]之伤尚可忍耐,但左右互搏的神识在他体内拉扯,每行走一步,就消耗他一分[jing]力。

  “娘,那个人浑身都是血,他是不是要死——”

  路过的小女孩刚说了几句,就被她身旁的男子捂住嘴抱走了。

  “嘘,囡囡声音小一点,让人家听见会惹麻烦的。”

  “可是真的流了好多血,娘亲,我们不能帮帮他吗?”

  “我们囡囡心肠真好,但这里是即墨城,什么人都有,受了伤的人可不能胡乱救,搞不好就给自己惹来杀身之祸呢。”

  意识麻木的道君微微抬起眼睑,瞧着那渐渐远去的一家人的背影。

  忽而又想到了师岚烟的话。

  自他从云梦泽离开,到如今,也已有近一年的时间。

  如果她真的怀有身孕,孩子应该也已经呱呱坠地。

  她是会告诉孩子,她当年如何与它的父亲相识,还是会像这个母亲一样,告诫孩子,莫要随便去救路边受伤的人?

  心[kou]处有细密的痛楚泛开。

  明明身上任何一处都要比这份痛楚更强烈,但他仍然能够如此清晰地感受到它不容忽视的存在。

  砰!

  一声清脆的敲碗声打破了他的出神。

  “劳驾稍稍,这地儿是我开工的地儿。”

  衣衫褴褛的乞丐从暗巷光与暗的分界线里走出来,身上披了一件油腻肮脏的旧道袍,乱蓬蓬的头发还夹着几根稻[cao]。

  他一屁股在天枢道君刚刚站的位置坐下,没骨头似的倚在墙根边,敲了敲的手里破烂瓷碗。

  清了清嗓子,他拖声懒气地唱起了怪异的打油诗:

  “[ri]打坐,晚打坐,驾鹤飞天自得乐,生则离,死则合,今生憎会前生错,你说南天门里法力无边,我说人间逍遥我怕什么,灵丹妙药全是假,修仙修来一场空,一场空——”

  颠乱不通的语句配上他嘻嘻哈哈的笑声,不像是乞丐,倒像是修仙修疯了的道士。

  修界之大,这样的疯道人哪里都有。

  他本该视若无睹地经过,却忽而又停下脚步。

  他想起了那每月都会出现在自己脑海中的那些声音。

  据说疯癫者有时会比常人更清醒,更能连通鬼神,聆听常人无法听见的神谕。

  噼里啪啦。

  一把上品灵石被扔进了疯道人的破瓷碗里。

  嘻嘻哈哈的疯道人抬起头来,逆着光的身影能看出身上血痕累累,不似善茬。

  “会卜卦吗?”

  温润沉缓的嗓音带着几分上位者的压迫感,疯道人看着他顿了一会儿,裂开嘴笑:

  “会!道人我什么卦都会算!仙君老爷想算什么?道人我上窥国运,下卜生死,只要您开[kou]……”

  “算我与一人的缘分。”

  袖袍一挥,浮空中出现一对生辰八字。

  他不做解释,只温声道:“算吧。”

  疯道人浑浊的眼落在眼前这位看似无[yu]无求的仙君身上,咯咯笑了几声,他从油腻的头发里薅出几根蓍[cao],又从脚底薅出几根。

  浑身上下摸遍,这才凑足了五十根起卦。

  “——你与她不仅此生无缘,还生生相克,有血光之兆,此人是仙君的仇人吧?”

  哐当哐当——

  又有一把上品灵石和[gui]壳扔到了他面前。

  “用这个,重卜。”

  疯道人直勾勾盯着那把灵石,眼中满是对钱财的贪念。

  “好嘞好嘞!”

  用以卜卦的[gui]甲是名贵之物,这疯道人大约是第一次见,沾满泥土污垢的手在[gui]甲上摸了又摸,稀罕得紧。

  因为从没见过,所以流程也有些生疏,他面前的道君却始终一语不发。

  烈火炙烤[gui]甲发出噼啪声响,裂痕一寸寸蔓延,像是未知的命数,每一道都指向不同的方向。

  “仙君——”

  疯道人嘿嘿一笑。

  “你二人今生缘分已断呐!”

  温润如玉的眉眼笑意如霜渐渐封冻,一道汹涌灵力从他周身[dang]开,吹翻了疯道人眼前装得满满当当的一碗灵石。

  疯道人连忙将灵石扒拉进自己怀中。

  却不料这人并非是要反悔收走灵石,而是又取了一枚铜钱。

  倨傲的仙君缓缓蹲下,修长如竹的指节将铜钱放入他手中。

  他眉眼含笑,可那笑意不达眼底,倒有几分走火入魔的疯狂执念,就连自己都疯疯癫癫的疯道人都觉得背脊发寒。

  “用铜钱再卜一次吧。”

  他的嗓音如[chun]风吹皱湖面,柔和得不可思议。

  疯道人:“仙君……想如何卜?”

  “铜钱两面,一面刻字,一面纹样,纹样朝上即为有缘,你来抛。”

  他用最理智的语气,说着最难以理解的无稽之谈。

  ……这算什么占卜?

  但疯道人想了想,仍按照他所说的做了。

  铜钱落于掌心之时他便感觉到,是刻字的那一面朝上。

  疯道人冷汗涔涔,二分之一的机会都不能换个好结果,看来老天爷是铁了心不给机会啊。

  他在心中认真掂量了一下,如果这次卜的结果再不满意,这比他更疯的仙君会不会把他当场宰了。

  大着胆子,疯道人在这个修为远比他高出千百倍的仙君面前,耍了个小小的花招。

  “恭喜仙君。”

  他摊开手掌,纹样朝上。

  “有缘,老天爷说有缘,天赐良缘,百年好合嘞。”

  像是[chun]风拂过冻雪,[ri]出晒化了坚冰,眼前仙君周围那骇人的气场终于碎裂了一瞬,露出了几分真实的情绪。

  “嗯,多谢。”

  他随手一抛,又落下一把灵石,将方才倒了的破碗再度填满。

  哗啦啦的灵石像不值钱的石头般被他随手掷出,只为了一个明知是假的结果。

  疯道人看着那握住铜钱,摇摇晃晃转身离去的背影,污浊的目光似乎短暂清醒了一下,而后又归于疯癫的嬉笑声中。

  “……生则离,死则合,今生憎会前生错……修仙修来一场空,一场空……”

  -

  摇光君虽早料到自己会在即墨海见到天枢道君,却没想到,再见他会是这副模样。

  “你——”

  他不敢置信地上下打量着眼前的人。

  法衣全是破洞,脏得看不出原本颜[se]。

  永远泛着如月华般光泽的银发,乱得像干枯的稻[cao]。

  更别提他身上那些伤,根本就没有好好医治,这一路上不知剑意又暴走了几次,浑身新伤叠旧伤,怎一个狼狈了得。

  “无妨。”

  和摇光君又是震撼又[yu]言又止的复杂模样不同,天枢道君自己神[se]平静。

  他如今[jing]力有限,无暇分出注意力来收拾自己的皮囊。

  “先说钟离氏的事。”

  没有多寒暄什么,他的视线扫过案上那堆文书,缓声道:

  “这一次,钟离氏是从里面开始腐朽的,我身为族长,监管不利,当从我开始革职,至于下面,谁中饱私囊,谁阳奉[yin]违,你应该查出些眉目了,该杀的杀,该流放的流放——”

  摇光君叹息一声,愁得用折扇敲了敲脑袋:

  “谈何容易,当初钟离氏是如何重建起来的,你又不是不知道,都是幼时受了不知多少苦的可怜人,你我应该最能理解,就是因为幼时受苦太多,未曾受过什么正经教养,又想弥补自己受过的苦,这才做出这些蠢事……”

  摇光君没有明说的是,这其中还有不少天枢道君直系亲眷,包括他母亲那一脉。

  真按族规,那些死的、流放的,都是与他血脉相连的亲人。

  “法令如山。”

  他面上没有丝毫动容之[se],垂眸道:

  “我未能明察秋毫,按族规,也要受鞭刑,择[ri]可一同处置。”

  摇光君一向知道他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今[ri]对他的狠又有了新的认识。

  他无奈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试图最后挣扎:

  “那新任族长呢?谁来补那些缺?涂山氏虎视眈眈,处置了钟离氏上面那些人,整个钟离氏的运作就停下了,这么大的一个家族,你要谁来维持?”

  天枢道君抬眸瞧他。

  摇光君立刻拒绝:“我可干不了!再说了,这些人抬举我几分,不过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你把我丢在这里,没几个人真心实意服我,局面肯定更乱。”

  说完这番话,摇光君觉得自己从那双琉璃般的眼眸里,看到了明晃晃的“废物”两个字。

  “我会留在这里,直至挑选出能执掌钟离氏的人。”

  总算是说到正题,摇光君捡了把椅子在他面前坐下。

  “你为何突然从琅嬛福地消失?这一个月你都跑哪儿去了?”

  “昆吾那边不敢声张,暗地里找你都找疯了,倒是神农宗那边有风声说你去过,可你要是去了神农宗,这一身伤怎么半点没好?”

  “还有——”

  摇光君凝眸注视着他的胸[kou],像是穿过血[rou],注视着他那颗金丹。

  “你这一身修为,是怎么回事?”

  摇光君早就猜到,他这次闭关修炼很可能毫无进益。

  却怎么也没料到这不仅没有进益,甚至还倒退了整整一个大境界!

  这一个大境界,他当年花了七百年的时间才跨越,七百年光[yin]!何其宝贵!

  摇光君还想再说什么,却见对面的人忽而起身,走向了二楼窗边。

  这是钟离氏的家宅。  永远寂静、肃穆、只有剑啸声回[dang]的古宅。

  然而,当他轻轻推开窗,一阵阵孩童的笑声便涌入他耳中,他的视线越过霜华浸染的枫林,几乎一眼就寻到了那个被一群小孩子所包围的身影。

  “——谢檀昭我再最后警告你一次!妖可杀不可辱!你再告诉这些死孩子能骑在我背上玩,我就趁你不注意把这些死孩子全吃了!”

  钟离氏的孩子实在太多,只要认识一个,那么剩下的孩子就会像挖土豆似的,一串串地冒出来。

  昭昭只不过是在宅子里撞见了一个三四岁的小孩子在哭,想让离风变成原型哄一哄她。

  没想到刚刚哄好,这孩子就跑回去领来了一大帮孩子,都说想摸大狗狗。

  昭昭本来也想拒绝,但还没开[kou],就听旁边的钟离舜幽幽开[kou]:

  “没关系师尊,要是为难就算了,这些弟弟妹妹只是因为从小被关在宅子里,没有去过外面,没有见过小狗,反正我们都已经习惯了这种不能有喜欢的东西的[ri]子……”

  昭昭哪里听得了这种话,立马道:

  “摸!都可以摸!每天把那么贵的灵果当水果吃,养得油光水果的犬妖,就是用来给人摸的!”

  离风呲着大牙被昭昭打回原形,只能无能狂怒。

  一旁的白狐掩唇轻笑:

  “主人的名讳也敢直呼,这样一身反骨的犬妖,真是没有一点妖德——主人,下次你们若是再有外出,就别带他了,就算奴睡着了,主人也可以叫醒奴呀。”

  昭昭已经做好了收留钟离舜的准备,涂山氏迟早会知道,也就没有再避讳带着白狐。

  离风听不得这白狐又开始捏着嗓子做作撒娇,磨着后槽牙道:

  “是,我们犬族,哪有你们狐族有妖德?”

  “狐狐!”

  听到关键词的小朋友突然双眼放光,转身便冲向白狐。

  “你是狐狐?可以摸摸你的大尾巴吗?”

  白狐满脸惊恐,连忙冲向在树下[dang]秋千的昭昭。

  “奴的尾巴只给主人摸!”

  坐在秋千上的昭昭怀里还抱着一个小女孩,她笑盈盈地摸了摸白狐的头,又转而露出几分戚戚然的神情:

  “小白,你知道的,他们从小就没有了爹爹娘亲,连门都出不去……”

  “又不是我把他们关起来的!”

  被昭昭叫做小白的白狐气得炸毛。

  他的毛皮[ri][ri]都要保养,被这些小孩子摸坏了摸脏了可怎么办!

  怀中的小女孩抬起头,欣喜地问:

  “狐狐也有名字吗?他的名字叫小白?”

  昭昭握着小女孩的手,摸了摸白狐被气出来的狐狸耳朵。

  秋[ri]温柔的[ri]光下,少女琥珀[se]的瞳孔倒映着暖阳,发丝随着轻轻摇晃的秋千在风中微微飘散,似蛛丝般一层层地缠绕住了什么。

  站在小楼上的天枢道君听见她说——

  “狐狐没有名字,只是我给他起了名字。”

  “以后,你叫他小白就好啦。”

  枫叶簌簌而落,微凉的秋风里,有什么记忆被翻动。

  那是他在谢家伤势痊愈的第一[ri]。

  少女小心翼翼地替他拆下纱布,明明那些可怖的伤痕已经愈合,但她不知为何,手指拂过他的肌肤,仍谨慎得有些微微发颤。

  她将替他新做好的衣服放在屏风后,安安静静地等着他换好衣服。

  从屏风后走出时,他在她眼中看到了惊艳神[se]。

  少女慌乱地错开视线。

  跨过自家门槛时,明明是走[shu]了的路,她却差点被绊得一头栽倒在地。

  他几乎是立刻握住了她的手臂,扶她站稳后才松开。

  屋内的谢家人,好奇地打量着他们两人。

  少女不动声[se]地挡在他身前,微微笑着,又带着几分郑重地向家里人介绍:

  ——他就是我捡回来的那个人。

  ——他失去记忆,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了,但是我给他起了名字。

  ——从此以后,他就叫谢兰殊。

  原本以为早已被千年岁月冲散的记忆,不知为何,回忆起来竟清晰得分毫毕现。

  他记得握住她手臂的温度,她绯红如霞的脸颊。

  记得个子只到他胸膛,却仍挡在他身前,想让他心安的背影。

  人间有传说,据说人的姓名里藏着人的魂魄,若是轻易将姓名透露给游魂野鬼,便会被俘获吞噬,从此消失在人间。

  可却没有人知道,被赐予名字的人,也会从此成为对方的傀儡。

  永生永世,被禁锢在这个名字之下,不得解脱。

  “……你来这里,不是为了处理钟离氏的事情,是为了她吧。”

  摇光君走到窗边,与他一道望向窗外的景象。

  “她似乎因为一些因缘巧合,认识了钟离氏的一个孩子,那孩子有些天赋,但在族內无父无母,时常受人欺凌,谢姑娘心肠软,就想要将他从钟离氏带出去。”

  “不过,钟离氏想跟她走的孩子似乎不止一个,全都眼巴巴瞧着,我暂时也没想好该如何处置,便卖了些旧情,让她先在宅子里住几天,替我安抚一下他们。”

  天枢道君偏过头,视线落在他脸上,冷若琉璃的眼眸似凝着霜雪。

  摇光君见他这副模样,生出几分逗弄之心,故意意味深长道:

  “没错,确实是有几分旧情……”

  桌上茶盏毫无征兆的炸开,摇光君吓了一跳。

  “好好好,我说的旧情是她当初来昆吾的时候,天璇那几个老头拦着她不让她见你,她就气得揍了天权一拳。”

  摇光君悠悠道:

  “那几个老头的脾气你也知道,修仙修得太久,凡人在他们眼里与蝼蚁无异,我呢,就替她拦了一下,大约是因为这个,她对我印象挺好,就答应下来了。”

  天枢道君缓缓收回视线:

  “我没有问你这个。”

  “行,你没问,都是我嘴碎行了吧。”

  摇光君懒得拆穿他,看着底下那些孩子道:

  “其实,让她把这些孩子带走也挺好的,我这些[ri]子在即墨城打听了一下,她在明烛山买了山头,建了宗门,她那位师尊还向丹药铺提供上等丹药,价格不菲,钟离氏想要恢复元气,没个几十年是不行的,这些孩子留在这里也是耽误了……”

  窗外,枫树下的少女从秋千上一跃而下。

  她一手牵着一个孩子,趴在地上被小孩子投喂的犬妖也终于被她变回了人形。

  犬妖生得高大英俊,身上蓝袍垂挂着妖族特有的坠饰,从他不情不愿的神[se]看,应是与少女结了妖契才会对她言听计从。

  “谢檀昭我跟你说,你今天这么对我,没有一顿炙羊[rou]说不过去。”

  “炙羊[rou]要冬天吃才好吃。”

  “骗人!上次曜灵说想吃你就带她去吃了!”

  被昭昭摸过狐狸耳朵的白狐,露出耳朵后便再没收回去,亦步亦趋地跟在昭昭身后,温声细语地问:

  “什么是炙羊[rou],奴从未见过,主人下次可否带我一起?”

  昭昭被他们俩缠得头疼,只得敷衍:

  “下次一定,下次一定……今天先去赏红枫!”

  昨[ri]问过摇光君,说钟离氏的宅邸后方有一片镜湖,晴[ri]湖上赏枫最是风雅,昭昭心驰神往,今[ri]便想着带这些没出过门的小孩子去游玩一番。

  只是可惜,钟离氏的厨子手艺也不怎么好,要是他们有人会做饭就好了。

  不期然地,昭昭又想起了谢兰殊。

  他天赋异禀,学什么都学得很快,就连厨艺也是一等一的好,不管昭昭想吃什么天南地北的菜,只要他尝过一次,都能做得八九不离十。

  “麻烦你。”

  昭昭停在钟离氏的侍女旁边,笑着递给她一袋子灵石。

  “能否替我们跑个腿,去附近的食舍买些吃的,送去镜湖的船上。”

  侍女垂眸应下。

  昭昭又付给她一些跑腿钱,这才与众人一道启程。

  甩开那些追逐上来的回忆,昭昭想,那些吃惯了的[kou]味其实也不是不可替代。

  这天下美食如过江之鲫,岁月漫长,还有许多美味等着她尝遍。

  秋水汤汤,惠风和畅,昭昭出钱寻了两位船夫,载他们划船赏景,小白变戏法似的不知从哪儿掏出一根竹笛,见昭昭望过来,他眨了眨眼。

  笛声悠扬而起,船身拨开湖面,两岸枫叶经过几夜风霜,红如烈火,灼灼耀眼。

  昭昭有些出神。

  岸边,雪[se]衣袍扫过一地红枫,迟迟而来的身影望向湖水之上的船影。

  回忆里的少女笑靥如花,眼里明亮如晨星。

  ——等家中琐事料理妥当,我们就去四处游历怎么样?

  ——夫人想去何处?

  ——唔……[chun]天去看瀛洲玉雨,夏天去游湖采莲子,秋天最宜去宛州看红枫,等到冬天,我们就去青州的[cao]原上吃炙羊[rou]!

  雀跃的嗓音忽而沉寂下来,伴随着离恨天呼啸而过的风。

  ——那我想要与你一起度过的后半生,分享给其他人,也没关系吗?

  她果真说到做到。

  默然伫立许久,他转身离去。

  赏枫半[ri],船舶靠岸,侍女提着食盒等候在侧。

  早就饿肚子的孩子们期待地看着食盒打开,从里面取出一道道[jing]致鲜香的菜肴。

  只是端出最后一样时,昭昭的脸[se]忽而一变。

  “怎么还有阳[chun]面?”

  离风有些奇怪。

  “这么多大鱼大[rou],一碗阳[chun]面有什么可吃的?”

  昭昭垂眸瞧着那碗阳[chun]面看了许久。

  从前在云梦泽时,谢兰殊虽然会做许多菜式,但昭昭最喜欢的,还是他第一次学会下厨时,半夜偷偷给她下的那碗阳[chun]面。

  还未等她开[kou],一旁的小白突然伸手从她面前端走了阳[chun]面,昭昭抬头望去,貌美白狐无辜地眨眨眼:

  “奴需克制饮食,这些大鱼大[rou]奴吃不惯,可以吃这个吗?”

  昭昭哑然良久。

  “没关系,你吃吧,”她笑了笑,“只是一碗阳[chun]面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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