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以儒全然不认为自己所做所言有哪里不妥，更没有在意少年瞳孔深处的幽暗。

  他专注盯着这小孩的漂亮唇形，像发现宝藏般盯着上面一条颜[se]极浅的疤。

  横在薄唇靠里的位置，深陷柔软处。

  可爱又[xing]感。

  顾以儒也就没舍得挪开眼，继续道：“签合同也不一定需要纸。与其白纸黑字的约定，不如换点更深刻的方式。”

  面前人反而问他：“你在看什么？”

  他方才慢悠悠掀起眼，和这人对上目光，

  笑而不语。

  霍潼又问：“什么方式？”

  话音未落，

  青年忽然用双臂环抱住他脖颈，气息纠缠而来。霍潼猛地睁大眼，胸腔里刚刚短暂漏拍的心跳又狂飙加速，

  热血“轰”的一声冲进大脑。

  仿佛坐过山车，从最顶端毫无防备的断崖式坠落，整个身体都不再属于自己——

  停了。

  顾以儒没有真的吻他，

  而是用那双恶劣意味满满的桃花眼挑衅他，唇角勾起弧度，让人恨得几乎咬牙切齿。

  手指从他耳后游离到唇畔，掐住薄唇上那道浅白[se]的疤，捏住他的下颌偏头。

  霍潼屏住呼吸，依旧冷沉盯着这个人的动作，看面前青年那双眸子里的碎光如星辰，

  顾以儒抬起手中的中[xing]笔。

  笔珠在唇边的脸颊上滚动，所过之处冰凉发[yang]，留下极重的笔墨香味。

  青年攥笔的指尖是淡粉[se]，写字时的神态也颇温柔斯文，倒有几分像批卷的老师。

  ——顾、以、儒。

  他签好字，很是满意的歪头欣赏，

  “不错，这种方式应该够深刻。”

  翻来覆去欣赏好半天，又掏出手机拍完照片，顾以儒才将笔塞到他手里，主动将自己的半张脸伸过来，示意：

  “喏，轮到小潼来签字了。”

  塞笔的时候，发现少年的手滚烫，

  手心里也满是汗。

  黝黑漆沉的瞳孔里跳跃着火簇，落上他的脸时，仿佛能直接烙下印。

  少年面无表情，

  麻木中又似乎在隐藏什么，

  “我不签，幼稚。”

  顾以儒就也没再强求，撇嘴：“那算咯，反正我手里是有证据的。”

  拥有了霍潼，无疑拥有了一柄锋利致命的短刃。顾以儒甚至觉得，不仅是对付霍峦生，哪怕是他想在这本书的世界里为所[yu]为，霍潼都会是他最得力的工具。

  在医院住过一晚后，

  他便收拾东西，重新回到霍宅。

  霍潼虽然答应和他合作，但一时间并没有做出任何举措。顾以儒也不着急，观察着社会上的舆论风向，有条不紊的按原计划进行。

  慈善晚会上的那场火丝毫没有灭的趋势，反而越烧越旺，烧到了各个圈子。

  霍氏企业岌岌可危，其合作的无论大小品牌，这几[ri]纷纷主动发布声明，宣布单方面解除与霍氏的合作。各个项目也遭到员工罢工，萧条速度之快令人瞠目结舌。

  CBD商业楼19层，办公室内。

  助理低眉顺目的汇报完近几[ri]被单方面解除的合作品牌名单，大气不敢喘的埋头，余光只瞥见男人指间第无数根被燃尽的烟，

  火光如即将落败的霍氏一般，

  飘摇落向地面，变成惨淡难看的灰烬。

  也不知过了多久。

  男人冷不丁抄起桌上的烟灰缸，挟着狠戾和偏激的砸向沙发脚的毛毯上！

  “嘭”的一声后，

  “学长……”

  像是被吓得丢了魂，鹿清勉强压住声线安慰：“你别着急，肯定会有办法的。”

  霍峦生深呼吸，闭着眼追问：“眼下还有没有其他企业愿意合作？”

  助理思索几秒：“您这一问，我倒是想起来，刚才还有一家企业打来电话。”

  霍峦生眼神一凛：“把人叫过来。”

  其实按照霍氏现在的局势，人家就算肯赏脸过来，八成也不会立即到场。

  不过令他意外的是，助理打过电话后不到半小时，对方便主动派人过来洽谈。

  来人是个二十岁出头的青年，

  身着正装，笑容斯文，

  模样虽不算惊艳，但生得干净清秀，看起来就是个端得住的沉稳[xing]子。

  手里拎着个透明的塑料文件包，颔首致意：“霍总好，在下RS董事助理李沥。”

  “您可以称呼我为小沥。”

  霍峦生不动声[se]的打量这个人，

  有那么几秒，他居然莫名的从这人身上看到了那位顾家少爷的影子。

  助理在旁边详细解释：“RS以前是做互联网相关，规模很小，只是个四十人左右的小型企业，近几天才易主，整顿扩张后有将近百人，目前从事人工智能相关。”

  霍峦生平静听完这些，开[kou]：

  “为什么想和我们合作？”

  眼下霍氏的名声狼狈到这个地步，

  哪怕是条狗，都不愿意沾霍氏的边。

  李沥扬起眉，却道：“我们自然不会做亏本的买卖，愿意配合霍氏达成合作的前提，是霍氏能够从这次舆论风[bo]里脱身。”

  男人冷笑一声。

  “当然，我不是为难霍总的意思。”

  李沥并没有被这声冷笑影响，继续道：“我们老总说，霍氏眼下如果想脱身，方法不是没有，”他抬起头，目光似是无意的掠过旁边的鹿清，继续道：“舆论针对的是霍总，并非霍氏。如果霍总能抓紧时间更换霍氏的法人，然后告知外界，霍氏一直都与您没有关系，那么舆论自然也就不会再为难霍氏。”

  兴许很多人都想到了这个方法，

  只是无人敢提。

  办公室内的气氛并没有因此而缓和，相反，众人被一股无形情绪压得更不敢喘息。

  霍峦生目不转睛盯着这个人：

  “你老总是谁？”

  李沥很抱歉的摇头：“不好意思，董事长身份涉及个人隐私，不便透露。”

  也并没有当场等待结果的意思，说完这些后，李沥礼貌躬身，离开了办公室。

  霍峦生翻阅平板，查看这家人工智能公司的信息，确实没找出其[cao]办者的身份，

  但可以看出，

  这家公司所能提供的价值不小。

  按照霍氏眼下风声鹤唳的形势来看，能和这样的公司合作，已经是走了狗屎运。

  但即使这样明显的利害关系摆在眼前，助理也没敢上前多说半个字。

  反倒是身旁人，

  几乎在屋门被关上的瞬间，鹿清立即捉住他衣袖，明显是急着想说什么。

  从医院回来后，鹿清就没有离开他半步。

  霍峦生因着心烦意乱，也没顾得上安抚他的情绪，心下其实有些愧疚，

  刚打算让他先回住处休息时——

  青年攥他衣袖的手用力，一双眼明烈烈的盯着他，里间说不清的[yu]望在燃烧：

  “学长，我觉得刚才那个李沥说的有道理，霍氏现在需要合作，这个人工智能的公司又很合适。不如你把霍氏的法人换成我，然后公开告诉外界，说霍氏一直都是我的，和你没有任何关系。这样不就好了？”

  霍峦生心下的愧疚瞬间散的一干二净，甚至冒出些莫名的嫌恶和警惕。

  他垂着眼，不吭声。

  鹿清见他不回话，撒娇似的薅着他的衣袖晃起来：“你还在犹豫什么？”

  男人将目光从他脸上收回，掰开他攥衣袖的手指，脸[se]平静的没有一丝一毫的破绽，只道：“这件事很重要，不能随意下决定。”

  鹿清微愣住神。

  其实察觉到有些不对劲，但他并没有放心上，只笼罩在霍氏即将落入手中的狂喜里。

  无所谓，

  霍峦生为了霍氏，肯定要换法人。

  还能换谁呢？

  儿子还在读书，无父母无挚[jiao]，

  当然只能[jiao]给他。

  “鹿先生。”

  助理察言观[se]后，笑着递过去一杯热水：“如果要换法人，霍总最信任的当然是您，您不用着急。霍总已经连续一天一夜没休息，现在得先回趟霍宅。”

  鹿清懂事点头：“好，”

  “你一定要帮我好好照顾霍总。”

  助理略微颔首，转身跟着男人离开办公室。男人步伐紧凑，直到上车都没再开[kou]。

  他坐上驾驶位以后，

  才敢从后视镜里打量后座人的神情。

  作为霍峦生的助理，多数时候他都比大部分人了解这位霍总。别的不说，单就刚才鹿先生的那番话，必然[jing]准踩到了霍总的雷区上。

  别看霍总平[ri]对这位鹿先生无所不依。

  和霍氏比起来，鹿清连个屁都算不上。

  哪怕霍氏真要换人，也只能是这位霍总亲[kou]提出，亲自来选接手霍氏的人。

  后座没有开灯，

  男人复杂隐晦的表情藏在[yin]影里，只露出紧绷的唇线、深邃漆沉的眼窝，手指不断在平板上滑动，全程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车驶进霍宅，佣人上前接待。

  霍峦生原本打算如从前一般径直回书房，

  从楼梯走上二楼转角处时，却忽的记起什么，偏头盯向斜对角的房间，询问：

  “阿顾回来了吗？”

  佣人听见他唤阿顾，愣住半晌没反应过来，足足五分钟后才猛地回神：

  “啊，您说顾少爷？”

  “顾少爷一早就回来了。”

  霍峦生调转方向，朝那人的卧房走去。

  听见第一声敲门时，

  顾以儒正闲散着躺在摇椅上假寐，

  他勾起唇，脚跟擦着地面轻轻借力，在敲门声中随着躺椅一同[dang]起来。

  第四声、第五声……

  将近第十声时，才颇不情愿的从躺椅里撑起身体，装作睡眼惺忪的模样，

  “谁啊？进来。”

  霍峦生推门而入，目光落进屋内，见到的就是青年刚睡醒的困倦样。

  眼下浮现淡青，撑在身侧的手腕上束着绷带。见到是他，这人猫儿似的立即瞪圆眼，惊讶又束手无策的挺直后背，“霍先生？”

  霍峦生眉头稍松，按住他要起身的肩膀，询问：“身体养得怎么样？”

  青年有些局促的重新坐回，“好多了。”

  其实心情很差，

  尤其在从鹿清脸上看到觊觎霍氏的[yu]望后，霍峦生心里便窝着团火，他明知道这没什么可气的，毕竟没有任何人不是自私的。

  他也早知道鹿清爱财爱权，

  会想要霍氏的股份，也在他意料之中。

  可在见到这个人后，霍峦生却发现，心里方才那股子邪火消失了。

  也正因如此，突然冒出一个诡异念头。

  “阿顾。”他揉捏着这人瘦薄后脊上的骨节，开[kou]：“霍氏面临一次很大的危机。”

  像是认为自己有错，青年将头埋得很深，小声：“我相信你能把霍氏救回来。”

  霍峦生心头泛起暖意，继续道：

  “有一个办法。”

  这人立即双眼发亮的盯过来：“什么？”

  “把霍氏暂时[jiao]到别人手里。”

  和鹿清截然不同的反应。

  顾以儒先是睁圆眼，像是不敢置信他在讲什么，随即耳根充红，整张脸也弥漫开血[se]，眼底渐渐被不忿不甘心的情绪沾染，

  “不行！”

  霍峦生一怔。

  青年立即握住他的手，解释：“我知道你不会放心把霍氏[jiao]给任何人。”

  “既然你不想，就不要这么做。况且，我相信你有能力度过这次危机。”

  青年双眼滚烫灼热，仿佛要将自己的全部奉献出来：“我愿意尽最大努力帮你，”

  “只要你需要。”

  霍峦生这才知道自己到底在气鹿清什么。

  他希望能从鹿清[kou]中得到的答案，如今却从顾以儒的[kou]中听到。

  这就足以说明某些问题。

  霍峦生道：“我确实需要你帮我，”

  顾以儒翘起嘴角，

  又巧妙的用脸部肌[rou]压下那抹笑。

  他径直迎着霍峦生的视线，听这个人沉静开[kou]：“我需要你暂时成为霍氏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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