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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1 章 红泥小火炉(1)


第51章

  “两位请。”宴会毕,宫侍将两人引出千秋殿,心有余悸道,“侯主今[ri]之言,实在让小的胆寒心颤,生怕一言下去,陛下将与世家决裂啊。”

  宫中内侍大多是偏向于谢氏皇族的,但也有一部分依附于士族,乃是各大世家遴选送入的旁支,特别是一些负责旨意奏报的女侍,不止肩负着侍奉皇族的责任、更是两方势力彼此联结、彼此合作的桥梁。

  “内贵人多虑了。”薛玉霄道,“陛下只是醉了,我也不过酒后发了几句狂言。在座的大人们都没有开[kou],放心,只是玩笑罢了。”

  宫侍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忍不住道:“侯主真是让我等肝胆[yu]摧。不光是您,连裴郎君那几句话,也着实让人吓得不轻啊。”

  薛玉霄心道,可不是,他也把我吓住了。她想着便偏头过去看裴饮雪,他正垂眸盯着脚下覆上一层薄雪的石阶,伸手扶住薛玉霄的手臂,轻道:“小心。”

  夜空不知何时飘起小雪。

  满天薄雪覆盖在宫墙之上,将雕梁画栋披上一层缥缈的白。月光无声,笼罩着这座皇城,任由代表着权力的朱墙绿瓦被雪[se]掩尽。

  在银辉夜月之下,薄雪映照之间,裴饮雪的侧颊格外清冷温柔,他的眼睫投下一片浅浅的[yin]影,墨眸如画。

  薛玉霄忽然想起一句诗,她心意蓦然如石投水面,惊起一圈圈涟漪[dang]开,连同涌入胸腔这一[kou]夜风,都挟着淡淡的、缱绻不尽的冷梅幽香。

  薛玉霄收回视线,无处安放地在眼前扫了两圈。

  出了宫禁,雪花已经坠满发间,转瞬即消融不见。薛玉霄正待登车,忽然一人从身后叫住她,一回头,见是崔明珠。

  崔明珠终于追上她,快步走近一把压住薛玉霄的肩,张[kou]就是:“皇帝送你,你为什么不要啊?我觉得那个小乐师弹琴也好,长得也很俊秀。”

  薛玉霄就知道她开[kou]就得问这个,瞥了她一眼,故意语气挑剔:“俗物,都是俗物。”

  她递过去一个目光,让裴饮雪先上车,以免外面太冷。随后靠在车前跟崔明珠说话:“你要是喜欢,怎么不开[kou]请命让皇帝赐给你?”

  崔明珠讪讪一笑:“怎么好开[kou]?我本就是靠恩荫才封了个闲官,要不是祖上积德,连千秋殿都进不去,哪里比得上你?现下姨母回去见了我,总说让我跟你好好学学——你这神仙点化一样的能耐,是我能学出来的吗?别说你了,就李家那对姐妹也能耐得过了头。”

  她指的是李清愁和李芙蓉。

  “……别人不说,就李芙蓉从前的样子咱们也是看过的。不过一个嫉贤妒能、小肚[ji]肠的庸才罢了。她怎么敢做剿匪先锋?真是奇哉怪也。”

  薛玉霄微微一笑,道:“人心有执念,变化便可天翻地覆。”

  “不说这个了,提起来我就来气。”崔明珠摆摆手,转而问,“我七弟给你的手帕上写什么了?”

  薛玉霄惊讶道:“你居然没看?

  ”

  崔明珠道:“是想偷看来着,

  又怕锦章跟我闹脾气,

  想着万一他写了什么传情密语,我要是偷偷看了……诶呀。”

  她被人捏了一把,吃痛得捂住后腰。崔锦章从她身后探出头,面[se]红润,眼眸明亮,看起来对今天的宴席不算太失望。

  崔明珠身边带了几个侍从,加上崔锦章一直没怎么动,薛玉霄居然这才看见他。

  崔七迈出半步,手掐子午决对薛玉霄行了个道礼:“三姐姐。”

  薛玉霄[chou]出手帕,道:“七郎才没有写什么传情密语,你不要调侃他。他写得是宫廷宴饮指南。”

  崔锦章道:“我是记得你挑食,怕你吃不到好吃的,饿着肚子回去。”

  不待薛玉霄回答,崔明珠先道:“怎么没见你对我这么体贴,哦?亲姐姐就是不如三姐姐。幸好你今年才回京,恰逢三娘转了[xing],要是你在之前遇见她,薛婵娟可比我还花天酒地呢!”

  崔锦章有些想象不出她花天酒地,毕竟薛玉霄为了拒绝皇帝的赏赐,几乎要跟谢馥当场翻脸了。他有些不信:“真的假的?”

  薛玉霄道:“是真的是真的。不过我已经改了,多谢七郎……能在食物引诱之下、百忙当中还想着我。”

  崔锦章点头:“你要是饿死了,我的医馆怎么办呢?对了,这也不全是只顾着吃饭。今[ri]确实忌吃醋,我用易数算过的。”

  他这么一说,薛玉霄才想起他是葛洪的弟子,那可是杜甫写“未就丹砂愧葛洪”的葛仙翁。他会占卜算卦,真是太正常不过了。

  “真是奇了,卦象还能算出这个?”薛玉霄对占卜了解不多。

  崔锦章道:“只是天机道数,从来不可算尽。若凡事不能留有分寸,反而易受天谴。薛姐姐,玉霄为天穹至深处、神仙天帝所在,你这个名字颇有——唔!”

  崔明珠眼疾手快地捂住他的嘴,怕他没心没肺地说出什么大逆不道之言,这才刚出了宫禁。她道:“母亲怎么跟你说的?卜算之事不可示人,你的话会把别人害死的!”

  崔锦章闻言一怔,似乎想起什么往事,默默偏过头安静下去。

  崔明珠松开手,无奈地跟薛玉霄解释道:“别听他的。崔七技艺不[jing],卦象不准。从前他也替别人占卜,所中者十中无一。你不用放在心上。”

  薛玉霄道:“无妨,我本就不相信命运天定。”

  “那我带七郎回去了。”崔明珠调侃道,“你愈发忙碌,跟你搭几句话实在艰难。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们姐妹才能一起听曲看戏,红衣快马过京都了。”

  “待燕京收复[ri]。”薛玉霄说,“我请明珠娘看塞北风光。”

  “好!”崔明珠[jing]神一振,“陪都我早就待腻了。要是真有还于旧都的那一天,我一定陪你同看。”

  崔家姐弟道别离去。

  薛玉霄登上马车。就说了这么一会儿话,她身上已经落满雪花,飞雪沾衣,把金绣披风润出浅浅的湿痕。

  裴饮雪帮她拂落雪花,车

  内放着保持温度的小暖炉,

  炭火上面是镂空金罩,

  里面加了一点香片,散出一丝一缕悠长的香气。

  两人都没有开[kou]说话。

  裴饮雪悄悄地看了她几眼,攥了攥手,慢慢伸过去去牵她。但薛玉霄立刻躲开了,她垂头整理裙摆,低声道:“你不怕死吗?”

  裴饮雪的记忆忽然被拉回两人成婚的那个夜晚,薛玉霄喝醉了,没有穿吉服。而他静静地坐在床榻上,手中攥着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刀——他的命运系于刀锋之上,如被强迫,有宁死了之的烈[xing]和决心。

  可她并不是传言中那样。

  即便他把金错刀抵到她的脖子上,薛玉霄却还能从容镇定,言语带笑。她杀叛贼、清乱匪、救百姓,如今还平定了宁州。他的妻主有一片普度众生、为天下生灵着想的慈悲心,但也因为她心里装得太多、她的爱太过宽广博大,反而让私情小爱被挤得毫无位置。

  而普通人坠入凡俗,为情而生,为情而死,玄衣菩萨怎么会懂呢?

  裴饮雪低声叹息,随后又轻轻地笑了笑:“死,自然人人惧怕。”

  马车行驶起来,薛玉霄转头看向他:“既然惧怕,为什么会说出请求赐死这样的话?别跟我说你觉得谢馥绝不会做,不管她会不会做,是你绝不能说!”

  裴饮雪与之对视,态度温和:“那你打算如何回绝?”

  薛玉霄道:“母亲跟王丞相都在座上,满殿宗亲贵族,我执意不纳侍,谁还能[bi]我不成?”

  裴饮雪道:“皇帝不就是在[bi]迫你吗?她在试探你的底线。”

  薛玉霄话语微顿,她停下来吐出一[kou]气,道:“就算如此……你也太不爱惜自己。”

  “并非是这样。”裴饮雪说,“只是我太爱惜……太爱惜你。我不想见到你被为难,不想见你皱着眉。”

  薛玉霄微微一怔,忽然无言以对,她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扣着暖炉的镂空金罩,因为心神不定,里面炭火微迸时都没注意到,倏地被烧红的银炭火星溅上指尖。

  她被烫了一下,猛地收回手指。裴饮雪一直看着她,自然发现,伸手把她的手拉了过来,低头轻轻吹了几下,说:“生我的气也好,怨我冲动也好,别这么不小心。”

  他待自己这么好,薛玉霄就算心中埋怨他以生死相搏,一时也无法责怪,只是缩了缩手指。

  裴饮雪却稳稳地握住,他微冷的气息撩在指尖上,上面被烫了一个小红点儿,伤[kou]很浅。他低下头,忽然把薛玉霄的手指含入唇间,轻轻地[tian]舐了一下。

  薛玉霄当即愣住,瞬息间,一股炽热之意从耳根浮上来,一下子连脖颈都红透了。她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只很黏人的小猫、收敛着倒刺地[tian]了一下,她[chou]回手,这下子更不知道说什么了——[kou]干舌燥,话语支离破碎。

  好半晌,她才说出来一句:“……没事,不疼的。”

  这点小伤,一不注意都该好了。

  行至归园,一路的气氛都格外凝滞。裴饮雪以为是自己太过主动冒犯

  的错,世人都说男子应当矜持守礼,他那样做,实在是发乎情意,无处克制,这或许有倒贴太过的嫌疑……

  两人各怀心事地洗漱更衣后,薛玉霄接过侍奴拿来的布巾擦手,这才把耳根的热意消退下去一些。她抬眼望向裴饮雪的身影,见他在烛台前用一把金丝剪剪断焦黑的灯芯,形影在烛火映照下微微摇曳,灯下美人,显露出一股缠.绵的情韵。

  他转身,薛玉霄立刻收敛视线,保持着面无表情,以防那股莫名的热意又涌上来,影响她的理智判断。

  裴饮雪取出凤君所赐的绣奁,双手放到小案上,道:“这是长兄给我的。”

  薛玉霄靠近一些,仔细端详着绣奁,她伸手打开一看,里面确实只是一些玉佩玉簪、男子所用的装饰针线之类的。她将小木箱翻转过去,看到了底部的刻字。

  “这不是长兄的嫁妆,是昔[ri]陛下求娶的聘礼。”薛玉霄摩挲着刻字,“像这样的绣奁,大哥应该有很多个,他怎么偏偏拿这个赐给你。”

  裴饮雪跟着沉思须臾,忽道:“昔[ri]陛下为了求得士族的帮助,以一张藏着前朝财宝的密卷为聘礼,以示诚意,两方联合取宝,才有了如今的十六卫、有了山海渡运河,有了修建道路和大菩提寺的资金……以及群臣支持。”

  “这事儿我怎么不知道。”薛玉霄纳闷地想了想,“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裴饮雪看了她一眼:“这只是传言,就跟四殿下的出身一样,是士族与皇家不能够确认真伪的传闻。老师曾是前朝的官宦,我在学堂中听老师提起过。”

  薛玉霄曾经行为放[lang],为了保护她,薛司空曾经不希望女儿知道得太多,反而招致针对,过得不快乐。

  “如果是顾师所说,那就有八成准了。”

  薛玉霄将绣奁反面朝上,屈指敲了敲盒底,里面回[dang]着一种重叠的空响声。她视线一凝,伸手摸了摸底部的四角,发现两端有一道仅容指甲嵌入的缝隙。

  “好像有夹层。”薛玉霄抬起手,不须提示,裴饮雪解下发簪递给她,她便将玉簪的尖端卡入缝隙里,向内探入,随后往自身的方向一顶,整片绣奁底部被卸了下来。

  一张信纸、还有一个图卷滚落下来。

  “真是巧匠。”裴饮雪低声喃喃,“母亲大人是工部之首,门生徒女遍天下,连宫闱织造局也有她的故吏……但即便是这样,凤君想要改造这样的物件,恐怕也不容易。”

  薛玉霄道:“他是冒着风险的,如果被从中截获发现,会被冠以谋逆欺上之罪。”

  她解开图卷上的红线,将之展开,里面果然是一张以前朝地点标注的密卷。薛玉霄看了一眼,拿起信纸,上面空空如也,她顿了顿:“密写术,明矾写的。”

  旁边刚刚洗手的铜盆还未撤去,薛玉霄将信纸放入水中,上面的字迹显露出来,只有一行而已:

  “此为前朝遗陵藏宝之地其二,因今在水中,难以轻取,故留至今[ri]。宜隐秘得之,严防事泄。”

  两人对视一眼

  ,重新看向密卷,上面所标示的地点果然是如今的水底。这么多个年头过去,[chun]去秋来,地形也发生了一些变化,别说是“轻取”

  了,就算谢馥要兴师动众地去取,恐怕也得找到善水[xing]、不畏死的江湖人士,大张旗鼓、十分周折,且一旦遗陵被毁,里面的珍宝也就再也不见天[ri]了。

  “怪不得没有取用。”

  裴饮雪低声道,“司马氏篡曹魏为帝,今谢氏又篡司马氏之皇位。所谓的前朝之宝,大概也是汉室之宝……没想到不仅有密卷,还有两张。”

  “这是拓本。”薛玉霄道,“原卷还在皇帝那里。长兄在深宫这么多年,也不是一无所获,只不过曾经两人情意还在,他在我们与结发妻主之间左右为难。然而鸳侣伉俪,至亲至疏,如今谢馥被皇权所控,已非当[ri],大哥已经决意与她情断了。”

  薛玉霄抬手将信纸从水中捞起,撕毁揉成一团。两人对坐灯下沉吟片刻,不约而同开[kou]。

  “周少兰与关海[chao]……”

  “你收复的水寨……”

  裴饮雪话语一顿,道:“看来你想到了。”

  薛玉霄说:“但她们是贼匪出身,有不守规矩的前科。我……”她抬手抵住眉心,捏了几下,“我先想一想,明[ri]我去太平园跟母亲聊一聊,不急于一时。”

  裴饮雪点头:“好。”

  他看着薛玉霄收好密卷,放置在隐秘安全处。她的思绪仿佛全被这张密卷给牵绊住了,明显有点沉浸在思考中。

  直到灯烛熄灭,月光泠泠地映照在窗棂上。薛玉霄才慢慢地脱去中衣上榻,她在黑暗中盖好被子,正想着明[ri]去太平园说什么,身畔忽然贴上一具柔软的身躯。

  两人已经换了一床又厚又宽的被子。

  薛玉霄还未开[kou],便感觉到一丝一缕、微微冰凉的发丝坠在耳畔。他的手抵着她的肩膀,冰凉的气息落如薄雪将融:“今[ri]的事是我想得不周,你有没有生我的气?”

  生气?薛玉霄早就生完很久了。她不是那种会一赌气就闷在心里、久久不去的[xing]子,况且裴郎处处为她着想,即便有莽撞的时候,她也无法怪罪。

  “我……”她顿了顿,干脆说,“没有。”

  他沉默半晌,不知道信了不曾。薛玉霄想得累了,神思有一瞬地恍惚放空,就在这个失神的空隙,一片如冰雪般、柔软至极的唇忽然覆在她的唇锋间——

  很轻、很柔和的吐息,与她身上温热的香气[jiao]融一体。

  薛玉霄呆滞了一瞬。

  裴饮雪的手勾缠着她的发梢,昏暗之中,薛玉霄乌黑浓密的长发缠绕在他的指节上,情丝万缕。他的唇贴过来轻轻地亲吻,讨好地蹭了蹭她……谁能想到裴饮雪会有这样类似小动物表示亲昵的动作?

  一点带着梅花冷香的舌尖悄悄探出来,很浅地触碰了一下,然后这就受不了似得拉开这样狎昵的距离。裴饮雪起身[yu]逃,被薛玉霄猛地扣住手腕,揽紧腰背摁了回来。

  “这就想跑了?”她低声问。

  裴饮雪的呼吸

  错乱一刹,然后说:“……你还生我的气吗?别只说这么几个字,你要好好回答我……妻主。”

  他拉着薛玉霄的手,让她的手从脖颈而下,碰到声如擂鼓的心[kou]。灯烛已灭,两人都无法看清对方的眼睛。若非如此,也不能这么耳鬓厮磨下去。

  “你跟我多说几句话吧。”

  他轻声道,“薛婵娟,你心里也装着我的,虽然只有一点点……我知道你想着我。但一点点也很好,能在你眼里占据这么一点情意,我已经没有什么不足的了。”

  裴饮雪贴着她的脸颊,摩挲轻蹭了一下:“别生我的气,好不好?我最怕你生我的气,我保证不会再冲动了……只是我也想着你,我顾惜你受到压力,只要能为你分担,裴饮雪万死不辞。”

  薛玉霄抱住他,手臂搂住他的腰身,她被太过浓郁的衷情吞没,一时间都有些难以反应,只感觉到一滴冰凉的眼泪落在脸上。

  她无法忍受裴郎的眼泪,翻身抱紧他,开[kou]道:“我没有生气,我已经不生气了,真的。”

  裴饮雪埋在她怀里,低低地、含糊地嗯了一声,轻得像是融透了的雪水。

  薛玉霄抱着他,听到窗外的风敲打着门窗,松风簌簌。满夜的薄雪之中,夹杂着秋尽冬来的雨丝,被风一吹,彻骨的寒意飘得到处都是。

  裴郎身上也有点凉,她抱得很紧,用身体温暖他微凉的身躯,在两人[jiao]叠的呼吸声中,裴饮雪终于慢慢地睡着了。

  薛玉霄低下头,亲了亲他的眉心,伸手拭去对方眼角上一许微湿的泪痕。

  她那颗空旷的、从来只为天下事惊起[bo]澜的心,像是被冬夜的风雪寒雨吹进去似得,也变得簌簌作响,萌生出一丝为裴郎的眼泪而生的轻微痛楚。

  ……

  次[ri],薛玉霄前往太平园,跟母亲聊了两个时辰。

  等她回来的时候,昨夜的雨雪彻底凝成了冰,还往冰层上覆盖新的飘雪。薛玉霄撩开车帘下车步行,正好看到薛园换牌匾——要换成“如意园”三个字了。

  裴饮雪披着白绒莲花披风,上面的纹路跟薛玉霄一件银灰下裙是相同的。他站在下方看小厮们换匾,仰着头,时不时指点一下方位。

  在他身边站着崔锦章,他按照约定的时间过来给裴饮雪面诊,正好遇见换匾额这么大的事,就帮着裴郎君一起看一看。

  “这几个字写得真好看。”崔七诚心实意地夸奖,跟裴郎君道,“薛都尉真好,能不能给我也写一个?我想把我医庐的牌匾和对联换了。”

  这是薛玉霄之前亲自题的园名。

  裴饮雪说:“这你要问她,我不能擅自决定。”

  崔锦章道:“那我等她回来再问问。裴哥哥,我给你炖个药膳吧,我还带了一种暖身驱寒的酒……”

  两人正说着,一道[shu]悉的声音[cha]进来。

  “有没有我的份?”

  薛玉霄走到裴饮雪身边,扫了一眼他身上的披风,见系得严实才放心。她转头跟崔七道:“辛苦七郎来面诊了,他的病在冬[ri]更明显一些,昨[ri]我摸着……”

  裴饮雪忽然看向她。

  薛玉霄话语一滞,轻咳一声,“……感觉凉得厉害,我们进去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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