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辛苦梅花候海棠(1) 晋江独家授权首……
第31章
回到太平园中,薛泽姝早已经吩咐人把二公子的旧居清理出来。
太平园是母亲所住之地,也是京兆薛氏的主园。跟薛玉霄那座还没建完的园子比起来,母亲这地方奢华内敛,表面上并不显山露水。得益于司空大人的某些强迫症,园中的一[cao]一木,一瓦一砾,都严丝合缝,对称严谨,能分出一条极为完美的中轴线来。
别说建筑对称,连两侧池塘里的鱼,数量都恨不得一模一样。
薛明严回到家中,等关了门,屏退侍从,他才终于情绪爆发,扑进母亲怀里啜泣不止。受到严格教导的郎君,连哭声也是含蓄而苦闷的。
片刻后,伤怀悲恨都倾泻一空,薛明严用温热布巾敷了敷双眼,已恢复如常。
这期间,薛母只是抱着他抚背,并不多言。
她年岁增长,逐渐对这种场面有所回避,免得伤心,且还有公务在身,所以等到薛明严情绪稳定,便让薛玉霄代为安置妥当,同时给兄妹两人让出叙旧的空间。
几人退出主院,回到二公子出嫁前的绣房。房中陈设不变,光洁如新,有两个小少年围炉烧茶,见到有主子进来,便行礼斟茶,守候在侧。
薛明严请妹妹坐下,让裴郎君坐在身侧,便道:“此事多亏有你,母亲已经三番几次向陛下提议,碍于风俗名声,没有理由,总是被侯府借[kou]拒绝。我听说这次是你的主意。”
薛玉霄道:“我也只是尝试,并没有完全的把握。”
薛明严望着她的面庞,她如今的变化和成就,哪怕他在内院之中也有所耳闻,甚为欣慰:“霄儿长大了。我与兄长一个进宫,一个守寡,总是跟你聚少离多,你这几年长得快,过来给我看看。”
薛玉霄凑过去。
正是女孩子变化最大的几年,她的眉目已出落得十分端庄柔和,兼具高雅庄重之气,眼眸澄澈,并没有少女时的烦躁和戾气,反而平静了许多。
薛明严叹道:“我三妹妹生得如此美丽,又才华过人,深明大义,我一时真想不到京中有谁与你相衬。”
薛玉霄听到“深明大义”这四个字时,已经感觉到不对劲了:“这……”
“就是丞相家中的王郎,也不能独享三妹。”薛明严继续道,他很是认真,“哪怕皇帝要下嫁皇子给你,哥哥也觉得皇子之中没有……”
“好了,哥。”薛玉霄默默打断他,她总算知道为什么原主是那个[xing]格了,你们姓薛的都有亲属滤镜啊。“未立功业之前,我并不想结亲成家,何况我身边已有裴郎相伴。”
“你啊……”薛明严神情温润,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将上面的发簪整理得更为严谨工整,随后转头看向裴饮雪,微微颔首,“裴郎君。”
裴饮雪回礼:“二公子。”
“你们的事我听说过。”他身在后院,却耳聪目明,“如今能够琴瑟和鸣,出乎我的意料。说起来,裴家内学堂曾经有我的老师执教,我们……”
“师兄。”裴饮雪道,“我在传芳老师门下学过几年棋。”
齐朝的围棋圣手名为顾传芳,年近古稀,曾侍前朝,因为不愿意做本朝皇帝的臣子,于是退隐闲游,成为各大士族礼聘的客卿。
“原来如此……”薛明严轻轻颔首,道,“我们手谈一局,三妹,你不通棋艺,教丑儿去读书吧。”
听到“不通棋艺”这四个字时,裴饮雪忍不住看过去一眼,心说你妹妹岂止是通,她以一对二,说不定都能将你我杀得片甲不留。
薛玉霄毫无异议,她知道这是二哥跟裴饮雪有话要说,便抱起一旁的小侄子,走到屏风另一侧的书架边,取出一本启蒙书籍教他辨认。
在场唯一的女郎走开,师兄弟两个也可以畅谈无阻。
薛明严让他执先,开[kou]问道:“裴郎君,园中可有打理不清的事务?内帷烦杂,你还年轻,有些时候无法硬起心肠处置下人,师兄可以帮你。”
裴饮雪思考片刻,将几项棘手之事说给他听。薛明严先是点头,将事情记录下来,随后道:“秋收宴后,我去薛园帮你调.教他们。在我妹妹身边的人,若不让我亲眼见过,我难以放心。”
说到这里,他又提起另一件事,这才是真正让他不怎么放心的:“你们感情既然很好,应该有动静了才是。母亲膝下人丁单薄,只有霄儿一个女儿,如今她有了你,最好早些诞育抚养,也能解除母亲心头担忧之事。”
这才是要避开她的真正原因。
裴饮雪闻言微怔,对这个问题措手不及,他神[se]一滞,干涩地滚动了一下喉结,道:“生养之事,全在天意。”
薛玉霄实在心无邪念,几个月下来,两人依旧盖着被子纯睡觉,那叫一个相敬如宾。
二公子不知内情,见他怔忪,只以为是对方不好意思,便把握着分寸地止住了话题,从箱中取出一张药方。
“这是我前几年在观自在台的浮云医馆所得药方,那时她还尚在……”薛明严声音微顿,轻叹道,“妻主故去,余生寥寥。如今送给你为佳。”
药方陈旧,裴饮雪双手接过,他只扫了一眼,看出是调养身体的药方。
“多谢师兄。”
裴饮雪的视线穿过屏风,看向薛玉霄的背影,跟着叹气,心中无奈想到,她是神女下凡,天仙转世,再不济也是妖[jing]鬼怪一流,脑子里只有建功立业、匡扶天下,别说是生孩子了,他连怎么撬开这块榆木脑袋的坎儿还没摸到呢……孩子也不能让她施法变出来吧?
不过……妻主到底会不会施法?她看起来似乎什么都会……
……
接下来的几[ri],连着好几场绵绵秋雨,天气逐渐凉了下来。
薛玉霄已收到吏部送来的官印和绶带,她的位置仅在军府的几位将军之下,连段凤将见了她,都要行礼称都尉大人。这几[ri]她收拾好东西搬进军府,刚刚接手一些事务,还没来得及参与朝政——秋收宴便到了。
这种宴会需要比试骑[she],许多文采不出众的女郎翘首以盼,等待大展身手,一举成名。
当[ri]一早,薛玉霄迷迷糊糊半梦半醒地起身,困意未褪,闭着眼睛换衣服,等到洗漱时,裴饮雪见她还在犯困,便轻声道:“醒醒,怎么每[ri]起床都要赖一会儿?”
赖床也不怪她。不知道是古人[jing]神太好,还是她的作息跟不上。这些人是怎么做到睡两三个时辰、睡一两个更次就够了的?薛玉霄每[ri]睡够八九个小时,起床还得像个虫子一样在被窝里拱来拱去,做好心理建设——然后被裴郎拉起来。
薛玉霄接过浸湿的布巾,捂在脸上给自己醒神,闷闷地道:“为什么参加宴会,要起得比我去办公务还早?”
裴饮雪道:“要带两身衣服,宴饮、骑[she],各一套。备好酒器食器之物,免得你金尊玉贵,用不惯别家的。还有……”
薛玉霄一头埋进他肩膀上。
裴饮雪沉默不动,他垂眸看着她如墨的长发,毫无拘束地松散着披在脊背上,墨[se]之下是单薄的里衣,隐隐透着她肌肤的润白。他鬼使神差地抬手,指腹轻轻地靠过去,想要摸一摸她柔软的长发。
就在他的手指即将碰到时,薛玉霄猛然振作,睁开眼睛:“好,我醒了!”
裴饮雪:“……”
他嗖地收回手,看着薛玉霄洗漱刷牙,挑选衣服,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拍了拍右手手背,对它低声道:“没用的东西。”
薛玉霄擦洗干净,穿了一袭十分耀目的长裙,裙摆宛如霞光。裴饮雪将配饰一一给她戴齐,梳发挽髻。车马已经备好,两人按时出门。
宴会在天霞园举行,那里有马球场、演武台,四周尽是亭台楼宇,溪水潺潺,曲水流觞,有戏班、乐师、舞者陪侍。
薛玉霄一进去,便见到崔明珠朝自己招手,她身侧坐着一个眉目俊朗的男子,胸肌宽阔饱满,几乎将衣料撑起来,让人怀疑他仍在哺[ru]期间,但衣衫却略显单薄,挨得崔明珠极近。
薛玉霄让裴饮雪稍等,过去与她打招呼,向着男子的方向示意了一下:“你……这。”
“我家中没有正室,侧室又太多,就随便带了一个出来。”崔明珠满不在乎,“怎么样?你喜欢?喜欢我送给你。”
“别。”薛玉霄立马拒绝,“好姐妹不用一个男人,你还是讲究点吧。”
“嘁,洁癖。”
崔明珠并不把这些依附她的男人看得太重,她玩[xing]大,荒唐也不是一[ri]两[ri]了,如今正经议婚,很多士族公子听见她的名字便退避三舍,不过她依旧不在乎,“你不觉得男人胸大很好玩么,所以我带他出来了。婵娟,我发现你一进军府,忙得我连个人影都见不到了,柳河那边新上了几个菩萨蛮男奴,长着绿眼睛,能歌善舞,听说是宁州战乱时被贩卖过来的,你要不要我帮你物[se]……”
“也不用。”薛玉霄道,“除了好.[se]之外,就没别的事跟我说了吗?”
崔明珠冥思苦想了一会儿,猛地想到:“对了,父亲命我弟弟出席秋收宴,要他跟京兆的贵族相看。只不过七郎进京后一直在行医看诊,踪迹难寻,我爹就亲自带着人逮他去了……一会儿他们俩要是过来,你就帮我一个忙。”
薛玉霄问:“什么忙?”
崔明珠说:“要是有人跟七郎献殷勤,你帮我比过那些人,让她们滚远点儿。”
薛玉霄瞥了她一眼:“什么馊主意?你之前还说让我离他远一点,万一你爹觉得我喜欢七郎怎么办?”
崔明珠道:“这不是发现你真的愈发正直了么。不必担心,我爹一心让崔七为正室,但他四处行医,抛头露面,总有小人风言风语诽谤他的清誉……就算我爹议亲,薛司空也一定不会同意的。而且七郎又不会喜欢你,他为行医立志终身不嫁,我这个当姐姐的知道他的心思。”
薛玉霄道:“你这个姐姐还真是甩手掌柜,替七郎挡下[sao]扰的事都要我来做。”
“好婵娘,骑[she]投壶我又不会,吟诗作词我憋不出个屁来,那能怎么办嘛。”崔明珠道,“要是比品鉴美人,我倒有些心得。”
薛玉霄将盘中糕点塞进她嘴里,道:“少说两句吧你。”
崔明珠咽下糕点,喝了[kou]水,道:“我就当你答应了啊。你是不是得去军府那边坐,我看李娘子等候你多时了。”
李清愁的名声渐响,京中女郎大多都认识了她。
薛玉霄轻轻颔首。她官职在军府,自然应该过去,于是回到裴饮雪身侧,伸手挽住他入席,坐在李清愁右侧。
李清愁等候她已久,正要跟她说话,忽然见到远处一行人鱼贯而入,她顿了顿,道:“王丞相居然来了。”
薛玉霄随之望去,也跟着一愣。像这种宴会场合,王秀、薛泽姝这种重量级的重臣是不会出席的,以免太过拘束众人,耽误了年轻一辈彼此相看。
在王丞相身后,王珩身着一袭淡青衣衫,如清风薄云,举止翩翩,他身后的侍奴抱着琵琶。
王秀径直上楼,不想给年轻人太多压力,但她身后的王珩公子却脚步微顿,转头向薛玉霄这边看过来,他思考片刻,从阶梯上折返下来,向薛玉霄走过来。
李清愁愣了愣,说:“他过来了?”
薛玉霄:“嗯。”
“我不认识王郎啊。”
薛玉霄点头:“嗯。”
“他为什么……”
话音未落,王珩已经走到面前。他向两位女郎行礼,动作端正矜持,目光在薛玉霄脸上多停留了一瞬,添了一句:“河边一别,暌违[ri]久。如今听闻玉霄……娘子名震京兆,心中感佩,喜悦万分。”
薛玉霄道:“王公子记挂了。”
王珩再度行礼,目光微微偏移,跟裴饮雪视线相对。
他举止温文翩然,如同清风[chun]柳。裴饮雪则清冷孤绝,凛若寒梅,两人清姿瑰逸,各有千秋,几乎能让人看花眼睛。
王珩面带微笑,很是礼貌:“初见裴郎君,果然不凡。”
裴饮雪清淡如常,声如碎冰:“久仰‘再世卫玠’之名。”
王珩道:“裴郎君一定贤惠过人,才能辅佐玉霄娘子步步成名,主内者不易,[cao]劳内帷,着实费心。”
两人的气氛变得不那么寻常起来,从王珩那句停顿了的“玉霄娘子”开始,他就忽然感觉到一阵莫名的危机。
别人都叫“薛三娘子”、“薛都尉”,你为什么偏偏叫她的名字?还一副连这么叫都不甚情愿的样子。
裴饮雪看着他道:“为妻主,分内之事。”
王珩轻轻整理了一下衣袖,唇边的微笑淡了淡。好歹这位裴家公子名正言顺称她妻主,他却连一声姐姐都不能叫。
这时,一个侍奴从王珩身侧扯了扯他的衣袖,低声道:“丞相大人叫公子回去。”
他们两个说的这番话,薛玉霄和李清愁是一个字都没听出来,还觉得他俩聊得挺好,男孩子之间就是有话题,她俩都[cha]不进去嘴。
王珩被提醒后,眉峰微皱,但很快又松开,向薛玉霄道:“那我先回去了……若要下场骑[she],马匹不驯,箭矢无眼,多加小心。……两位娘子都是。”
勉为其难地带上了另一个。
薛玉霄点头:“我知道的,不用担心。”
李清愁觉得怪怪的,也跟着道:“谢王公子体贴。”
说罢,王珩回身上楼,走到一半,园外响起一声宫侍的通传:“四殿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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