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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秀才双喜临门(三更合一,33w、34w...)


李渊完全没想到事情会往这个方向发展。

  老夫人说有人教坏李建成,人证俱在,  只是让郑娘子跪一会儿祠堂,  不是什么大的惩罚,他便同意了。

  但郑娘子怎么就怀上了,他们居然都不知道?

  李建成本来正沉默着,见自己第一个孩子可能会出事,就气得顶撞起老夫人,说郑娘子是被冤枉。

  如果只是这样就罢了。真是误会,他们好声安慰一下郑娘子就行。

  李渊想着以母亲对大儿子的重视,既然郑娘子怀上了孩子,她应该也会忍让。

  但谁想到,母亲居然晕了过去?

  李渊想去找御医,被醒来的母亲拉住。

  “不要叫御医!家丑不可外扬!若外人问起来,只说我听到郑娘子怀了曾孙,高兴得晕倒了。”独孤老夫人那时还很清醒。

  李渊本以为没事。

  哪知道独孤老夫人又晕了过去。供奉的医师扎针也没把独孤老夫人扎醒,求他去请御医或者太白山隐居的孙医师来。

  李渊听了母亲的话不敢去找御医,便亲自去找孙医师。

  孙医师来了之后叹气,老夫人这是心气散了,就算能醒来,身体也恢复不了,暗示李渊准备后事。

  孙医师给老夫人熬药时,李渊还是去找了御医。

  御医来之后,与孙医师说的同样的话,并且没有留下药方,只为老夫人施针。

  老夫人终于再次醒来,又喝了药,[kou]齿终于清晰了。

  老夫人似乎也知道自己的寿命将近,所以屏退众人,只留下李渊和窦夫人安排后事。

  独孤老夫人先要将自己嫁妆的一半赠予二郎三郎。

  李渊和窦夫人都很疑惑。

  虽然嫁妆不算国公府财产,老夫人想给谁就给谁,但一般而言也会依照常理,嫡长子分得七成,其余诸子再分配,嫡子比庶子在剩余财产比例中多分一二成。

  独孤老夫人虽然也喜爱李世民和李玄霸,但之前也说自己财产七成是给李建成的。

  “是我亏待两个孩子,把嫁妆全部给他们也是应该的。”独孤老夫人冷声道,“儿妇,你也将你的嫁妆分一半给两个孩子。”

  窦夫人声音颤抖:“大家,你要做什么?!”

  独孤老夫人闭上双眼:“儿啊,我前些时[ri]梦见你的兄长澄儿向我哭诉,他早逝无子,在地下凄凉无比,希望你能过继孩子给他,为他延续香火。他很喜欢大雄和大德,我见这两个孩子将来也是出息的,定能广大澄儿的门扉。过继给澄儿也是嫡子,仍旧养在唐国公府,对两个孩子并无不好。”

  窦夫人两眼一黑,坐在地上。

  李渊也震惊道:“母亲,你在说什么?为何突然要过继大雄和大德!”

  独孤老夫人深呼吸了几下,睁开眼,声音尖锐道:“你还没发现吗?大雄和大德的声势过重了!这次祸端,全是因为他们过分招摇!”

  窦夫人咬牙道:“他们被陛下喜爱,是陛下为他们扬名。如果我们责怪他们,岂不是说是陛下的错?何况唐国公府又不是只能有一个国公。他们若有本事,可以自己挣爵位,与大郎并无冲突啊!”

  李渊也劝道:“母亲,难道当年兄长没有去世,我就不能出人头地了吗?我堂兄也是一门双郡公,互相扶持……”

  “那不一样!”独孤老夫人道,“国公和郡公不一样,你看看他们二人做的事,就是奔着国公去的!”

  李渊皱眉道:“母亲,你冷静冷静。二郎三郎才多小?他们怎么可能做这种事。”

  窦夫人哭道:“大家,二郎三郎做了什么?被陛下接到身边,是陛下做的;铺子是我给的;打赌是太子主动的;陛下[cha]手我们家的事是大郎喝醉……”

  “啪!”独孤老夫人撑起身体,一巴掌扇到窦夫人脸上,“闭嘴!都是你,都是你太偏袒二郎三郎,伤了大郎的心,大郎才会这样!郑娘子的事也是。是不是你将话递在了郑娘子耳中,勾得郑娘子与我作对?”

  “对,都是李世民和李玄霸的错。他们出生之前,大郎多好啊,多孝顺啊,没有人说他不好。”

  “大郎一直都不喜欢李玄霸。我怎么就没发现呢,一定是大郎一开始就发现了李玄霸没抱好心。”

  “我家大郎多好啊,他多乖啊……”

  独孤老夫人喃喃自语,眼神一会儿迷糊一会儿清明。

  窦夫人一抹眼泪,没有管脸上的红肿,跪地道:“二郎三郎无错。大郎原本也没有嫉妒过二郎三郎。在香皂铺子的事出现之前,大郎还四处夸奖二郎三郎。二郎三郎生病,大郎每[ri]都去探望。大家,你都忘记了吗!三个孩子本来感情很好!”

  李渊对窦夫人道:“别说了,让母亲冷静一会儿。”

  独孤老夫人眼神又清明起来,她厉声道:“李渊!难道你要让你兄长后继无人吗!你连娘的话也不听了吗!过继孩子的事很常见,李世民和李玄霸的老师虞世南难道不也是被过继给了伯父?”

  窦夫人悲泣道:“大家!二郎和三郎也是你的孙子,也是你看着长大的孙子,你甚至直呼他们的名字,把他们当成敌寇了吗?他们没有抢夺大郎任何东西,反而给予了大郎很多东西。就是在今[ri]之前,大郎和二郎、三郎也是很好的兄弟。你这样做,大郎是个好孩子,他也会难过。”

  独孤老夫人盯着窦夫人道:“要怪就怪我,是我年老时想着大儿子孤苦伶仃,才[bi]迫你们夫妻二人做这个决定。”

  李渊叹气道:“母亲,你冷静一点,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非得过继二郎和三郎。你说的一切都不成立啊。”

  独孤老夫人看了儿子许久,眼神又在浑浊和清明中来回变换。

  半晌,独孤老夫人才深深叹了[kou]气,道:“我养的毗沙门,不如儿妇养的大雄和大德。大雄和大德被过继给你的兄长,嫡子的身份也不会变。甚至大雄还能成为嫡长子,能自立一房。以陛下对他二人的喜爱,不会影响他们的前程。”

  “但他们留下来……”独孤老夫人沉默了一会儿,艰难道,“就算我走了,毗沙门肯定也会和大雄大德再起冲突。大雄大德无错,但他们也有错,错就是太优秀了,太优秀了啊。把他们过继吧,对毗沙门好,对大雄大德也好。对他们都好。”

  李渊本来很坚定的神情出现了一丝犹豫。

  窦夫人看到李渊脸上的犹豫,心头一梗,扯下了头上的发簪,发髻落了下来。

  她披散着头发道:“大家,你一切都为了毗沙门,哪怕毗沙门现在还根本没想过嫉妒大雄和大德,你也认为毗沙门将来会因嫉妒大雄和大德而与他们生怨?”

  独孤老夫人沉默。

  李渊深深地叹了[kou]气。

  窦夫人道:“说到底,大家是完全没有考虑过大雄和大德。大雄非常黏我和郎君,他在荥阳就重病过一场。如此年幼的孩子,得知因为过于优秀而被父母抛弃,去过继给一个从来没见过的伯父为嗣子,住在自己家中变成了寄人篱下,他会不会再次得病?”

  独孤老夫人冷漠地看着窦夫人。

  李渊想起李世民对他的亲近,心中的称又朝着窦夫人偏移。

  窦夫人继续道:“更别说大德。大德自幼体弱多病,现在抛弃他,就是看着他去死。别说什么还养在家中。我们会因为生气难过生病,孩童更加脆弱。还是说因为大德被预言很难活到弱冠,所以大家就干脆把他放弃了?”

  她把簪子丢在地上,冷笑:“大雄大德是从我身上掉下来的[rou],我无法放弃他们。何况大家你猜测大雄大德太厉害,所以得毗沙门嫉妒。那他们被过继后就不是李家人吗?大伯去世前是唐国公的嫡长子,他们可是变成了嫡长孙!”

  独孤老夫人怒斥道:“你说什么!”

  窦夫人一改在独孤老夫人面前的温顺,面不改[se]道:“大家,你也知道陛下极其宠爱二郎和三郎。若你将他们分出去,陛下一定怜惜他们。就算你将所有事都揽在自己身上,陛下就一定会按照你的想法行动吗?陛下会不会在我们都老去后,以大雄大德被过继给唐国公原本的嫡长子李澄为由,说大雄才是唐国公一脉真正的嫡长,让大雄继承唐国公的爵位?”

  李渊:“……”他不敢置信地看着显得十分陌生的夫人。

  独孤老夫人又有些糊涂:“不、不会,不会,陛下是我的晚辈,他会照顾我的想法……要不,要不,把大雄和大德过继给……”

  窦夫人冷漠道:“过继给已经有亲生子的二伯?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们苛待二郎三郎?这的确不会给毗沙门造成危机,但这会让全天下的人都耻笑郎君!毗沙门是大家你的孙子,难道郎君就不是你的儿子?郎君的仕途才刚起步,你就要让他受到挫折吗!”

  说完后,窦夫人不给独孤老夫人回答的机会,低眉顺目道:“儿妇言尽于此,请大家多多考虑。二郎三郎该回来了,儿妇去看看他们,别让他们听到了闲言碎语被吓到。”

  窦夫人居然直接转身离去。

  独孤老夫人气得浑身颤抖:“她这是不孝!不孝!是十恶不赦的不孝和忤逆之罪!”

  李渊叹气:“母亲,你不仅要把大雄和大德赶出门,还要把毗沙门的母亲也赶出门吗?这样对毗沙门真的有好处吗?”

  独孤老夫人骂声一滞。

  ……

  “我真的不知道为何母亲会突然犯糊涂,这究竟什么事啊!”李渊坐在地上,也号啕大哭起来。

  李玄霸本来很生气,听李渊和二哥李世民差不多模样的哭声,嘴角不由[chou]搐了几下,心中倒是没那么气了。

  李玄霸拍了拍二哥的背:【松开,我有话要和父亲说。】

  李世民嗷嗷哭道:“阿玄不准走,你要走我就陪着你,你身体那么弱,一个人该怎么办!”

  李玄霸:【松开,我不走,相信我。】

  李世民松开手臂,捂着脸继续痛哭。

  李玄霸道:“父亲,人的见解来自他们的认知。祖母警惕我和二哥,也是因为祖母的认知。祖母是从南北朝并立的乱世而来,在那个时代没有什么礼义廉耻。先人身没之后,子诬母为妾,兄黜弟为佣,播扬先人之辞迹,暴露祖考之长短,以求直己者,往往而有。”

  李玄霸所说的话,出自颜之推的《颜氏家训》。

  “独孤家曾经就有此事。祖母的嫡长兄独孤罗与祖母和其余兄弟不是同一个母亲。其诸弟以独孤罗的母亲早逝,无夫人之号为借[kou],说独孤罗不是嫡长,没资格承袭爵位。他们还因为独孤罗自幼在北齐吃苦,生活十分困窘而嘲笑轻辱独孤罗,不将他当做兄长对待。”

  “虽然说祖母的不是不好,但这是献皇后曾经训斥过的事。祖母也曾经轻辱独孤罗。”李玄霸看向李渊,“正因为祖母做过这样的事,所以才以己度人,认为我们家的家风和独孤家一样,所以才如此紧张。”

  “可是父亲啊,现在已经不是礼乐崩坏的乱世。当年帝和献皇后都厌恶独孤家夺嫡之事,如今陛下登基时有人传播闲言碎语,陛下肯定更重视礼制。”

  “这里是大隋,不是乱世;我们是唐国公府,不是独孤府。”

  “我和二哥再优秀也不敢谋夺唐国公的爵位,也没有必要谋夺唐国公的爵位;兄长就算身为嫡长,也不能轻辱我和二哥,因为朝堂上的地位不只是爵位,实职更重要。”

  李玄霸对窗外拱手:“劳烦祖母亲自来见我和二哥。祖母认为孙儿说得可对?父亲才华无可挑剔,继承爵位多年后也难以进入朝堂。如果兄长有了对同母胞弟不友悌的污点,他将来的仕途会顺利吗?祖母也别自欺欺人,说这一切都是你做的。关键不是你怎么说,而是陛下和世人如何想。”

  坐在地上的李渊愕然转头,本来卧床不起的独孤老夫人居然在仆从的搀扶下来到了这里。

  独孤老夫人死死地盯着李玄霸,仿佛他不是自己曾经疼爱过的孙儿,而是自己的仇人。

  “实话说,兄长真的很冤枉。他原本对我们很好,也从未想过[cha]手商贾之事。商贾之事本来就是偏房[cao]持。”

  “兄长受过教训之后,也已经反省,对我和二哥都很好,我们今[ri]出门时还商量给兄长送什么礼物。”

  “唐国公府原本是兄弟友悌,家人和睦。我们本来没有任何冲突。”

  李玄霸仰着头看着双目浑浊的独孤老夫人:“祖母,别再挑拨离间我们的兄弟之情了。为了安你的心,我这就去向陛下请求,通过分科考试取得举荐名额。门荫入仕者方为正统,科举入仕者皆受轻视,难以晋升。”

  “祖母,我已经退了一步。反正我活不长,如果你[bi]急了我,我就去找陛下告状。你信不信我跑到大街上说你说兄长嫉妒我,所以要把我过继?”

  “我不怕丢脸,我也不怕死,因为我本来就活不长。”

  李玄霸上前几步,在众人瞠目结舌中走到独孤老夫人的面前:“还是说,祖母你要现在掐死我?亲手掐死你的孙儿?”

  独孤老夫人在李玄霸上前时,居然不由后退了一步。

  李玄霸瞥了独孤老夫人一眼,转身对李渊拱手:“祖母不慈,我却不能不孝。若是祖母非要掐死我,那我就死在这里。父亲,儿不能为父亲尽孝了。”

  窦夫人把呆滞的李世民抱起来,冷笑道:“好啊,那可真是太好了。祖母亲自在儿子面前掐死病弱的孙儿,不知道传到陛下耳中,我们这唐国公府的牌匾还能不能保得住。也别说什么瞒着,这京城中的事,有什么能瞒得过陛下?”

  “大家,我已经问过很多次了,你在乎毗沙门,就一点不在乎郎君吗?”窦夫人质问道,“你考虑过郎君的心情,郎君的前程吗?”

  李渊从地上爬起来,他悲伤道:“是啊,你考虑过我吗?我是你唯一的儿子啊。”

  “我、我……”独孤老夫人嚅嗫道,“你看,你看三郎居然敢威胁我,将来他一定……”

  “母亲累了,请把母亲扶回病床,请御医来诊治。”李渊打断道,“母亲,你在御医面前说的话,一定会传到陛下耳中,请母亲慎言。”

  独孤老夫人立刻闭上了嘴。她悲伤地看着儿子。

  李渊移开了视线。

  独孤老夫人离开,张婆却留了下来,朝着李渊跪了下来。

  李渊叹气道:“张阿婆,你有何事?”

  张婆磕了几个响头,把额头都磕出血了,哭诉道:“国公,不是老夫人糊涂,不是老夫人不慈啊。是……”

  她咬牙,又磕了几个头,道:“大郎在探病的时候又和老夫人吵了一架,说老夫人总是做有害他的事。如果老夫人真的要对他好,不如把二郎三郎过继,这样就没有后顾之忧了。如果做不到这一点,就别说什么为他好。”

  李渊不敢置信道:“什么?!”

  张婆哭道:“大郎肯定也只是说气话。但老夫人已经糊涂了,她只是糊涂了,糊涂了啊。她不记事了,说了什么,她自己都不知道。她不清醒,国公千万不要生老夫人的气。”

  李玄霸看着张婆额头上的血,叹了[kou]气,道:“父亲,孙医师曾经说过,有一种病叫老年癔症。就是老年人会逐渐变得糊涂,偏执,只有一个念头,听不进去话,还会想着总有人会害他们。或许祖母真的只是病了。”

  说完,李玄霸身体一软,倒了下去。

  李渊立刻接住李玄霸:“大德!……好烫,你怎么在发高烧?御医,御医!”

  他抱着李玄霸冲了出去。

  窦夫人抱着李世民跟上。

  李世民呆呆地趴在母亲怀里,好像完全失了神。

  ……

  初冬的季节,李玄霸没有穿外套站了这么久,立刻发起了高烧。

  李世民比李玄霸稍好些,但当晚也发起了低烧。

  唐国公府立刻乱作一团。

  李渊请了假,亲自给李玄霸擦身体降温。

  独孤老夫人没有再次晕倒,只是好像更糊涂了。

  现在她嘴里碎碎念着“好,去科举,去科举”,似乎只有这一个念头。

  李建成在照顾动了胎气的郑氏。他来探望李世民和李玄霸时,被李渊拖到院子里狠揍了一顿。

  “你和你祖母说了什么胡话!”李渊双目赤红,“你难道真的想过继你的弟弟?!”

  李建成愣了一下才哭出来:“我只是说气话,让祖母别再挑拨我和二弟三弟的关系,我怎么可能做这种事!”

  说完,他左右扇自己的脸:“是我的错,我不该说气话,我这就向祖母道歉。”

  “不用了。”李渊心情十分复杂。

  李渊想起了三儿子所说的话。

  独孤家的家风不好,所以母亲以为兄弟感情就应该是独孤家的那样。

  母亲教导自己的时候,自己的兄长已经都去世了,所以母亲没有教过他兄弟之事,他不知道母亲的想法。

  母亲教导毗沙门的时候,究竟给毗沙门灌输了什么?是独孤家的那一套吗?

  “你去照顾郑娘子,尽量保住你的孩子。”李渊感到很疲惫,“我照顾你祖母,你母亲会照顾弟弟,你顾好自己。”

  李建成哭道:“是!父亲!”

  看着李建成离开,李渊以只有自己听得见的声音自言自语:“有了孩子就会成[shu]了,一定是这样,我当年也是有了毗沙门才长大。”

  李建成不仅是李渊第一个孩子,还是李渊宠爱了九年的“独子”。

  那时他还是千牛备身,住在京城中。李建成既是在独孤老夫人膝下长大,也是在李渊的面前长大。

  在李世民和李玄霸出生时,李渊才外放。所以李渊虽然也很喜欢李世民和李玄霸这对时隔九年才又得到的双生儿子,但至少现在,李渊对李建成的感情肯定比聚少离多的李世民和李玄霸深厚。

  子不教,父之过。他无法自欺欺人李建成若走偏了路,都是母亲的错。

  他自己也教导了李建成,手把手地教导李建成认字,读书,习武,比对李世民和李玄霸认真得多。

  李世民和李玄霸还未到八岁。他们这个年龄就有如此成就,几乎是纯粹是吃天赋。

  “所以大郎才厌恶二郎三郎吗?”  李渊扶额苦笑,笑出了眼泪,“这会显得你更没用,显得为父的教育更失败啊。”

  ……

  李玄霸醒来后已经是一[ri]后。

  李世民已经退了烧,但紧紧地抱着李玄霸的手臂不放。别人担心他过了病气,想要把他抱走,他怎么也不肯。

  李渊便让李世民陪在李玄霸身边。

  李玄霸醒来前,李世民一直没说话,好像哑了似的。连窦夫人唤他,他也只是用点头摇头回应,并不出声。

  御医说李世民受了惊,过几[ri]心静了就好了。

  李渊和窦夫人很担心,但也只能相信御医。

  孙医师好像意识到唐国公府后宅出了比较复杂的事,借[kou]采药,入山跑得不见人影,只留下了药方给李渊。

  李渊真想把脚底像是抹了油的孙医师揍一顿。

  待李玄霸醒来,众人终于松了一[kou]气。

  独孤老夫人本来单独和李渊、窦夫人说要过继李世民和李玄霸,没有外人听到。

  窦夫人来到李世民和李玄霸院子的时候担心独孤老夫人过来发疯,先遣散了其他仆人。

  但独孤老夫人自己带了仆人来。

  李世民和李玄霸病倒之时,窦夫人虽然心急如焚,仍旧迅速控制住了在场的奴仆。

  只有李渊想起张婆的话,担心独孤老夫人身边还有其他人知道此事,便将独孤老夫人身边所有奴仆都关押起来,只留下张婆照顾独孤老夫人。

  之后这些人被李渊派家兵带走,去向就连窦夫人都不知道。

  张婆向李渊请求,如果老夫人去了,自己要陪葬。

  窦夫人说了情,让张婆跟着自己。

  李渊记着张婆是带过自己的老仆,又是母亲最信任的仆人,对母亲很忠诚,便心一软,同意了。

  李玄霸默默地喝汤喝粥喝药,然后忍无可忍地让人把[ji][rou]撕好了放碗里,还加了一个蛋。

  李玄霸:【我说了多少次了!生病光喝汤喝粥是好不了的!我要吃[rou]!】

  李世民眨了眨眼,终于发出了声音:“扑哧。”

  李玄霸瞥着二哥道:【你也不准喝粥,赶紧吃[rou]。】

  李世民笑得和以前一样:“好。”

  他从床上爬起来,对母亲伸手:“娘亲,我要吃大[ji]腿。”

  窦夫人微笑道:“好,娘给你拿。”

  窦夫人走出门,然后捂住了嘴,泪如雨下。

  她得去告诉丈夫这个好消息,三郎醒过来了,二郎也开[kou]说话,还笑了。

  二郎说要吃大[ji]腿呢!得给二郎多拿几个。

  李渊听到这个好消息后,松了[kou]气。

  他按压了一下疲惫的双目,问独孤老夫人道:“母亲,你想吃什么?”

  独孤老夫人喃喃道:“大郎……大郎……”

  李渊双手握住独孤老夫人的手,将独孤老夫人的手贴紧自己的额头:“娘,你糊涂之后就只记得你的大孙儿,真的不记得我这个唯一还活着的儿子吗?”

  独孤老夫人却并不理睬他。

  如张婆所说的,如三儿子所说的,如御医所说的,他的母亲老糊涂了。

  只这么几[ri],居然就丧失了理智,彻底的老糊涂了。

  李渊不知道自己是悲还是怨。

  或许母亲在第一次“挑拨”大郎和二郎三郎的兄弟关系时,就已经老糊涂了。是他不好,没有及时发现,才会让事情发展到这一步。

  是的,一定是这样。

  母亲只是老糊涂了。她若清醒着,肯定仍旧是那个疼爱自己,疼爱所有孙儿的唐国公老夫人。

  “你陪着母亲,我去看看二郎三郎。”李渊把独孤老夫人的手放进被子里,对张婆道。

  张婆点头,坐到了独孤老夫人身边,细心为独孤老夫人擦拭嘴角的唾沫。

  三郎君醒了?

  张婆心里却没有自己以为的高兴。

  她想起了三郎君[bi]迫老夫人的模样,第一次感受到了三郎君原来是一个心狠的人,并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样,是一个单纯善良的孩子。

  但张婆又发觉,自己其实还是有些关心三郎君的。

  三郎君说出那些话,难道不是被[bi]的吗?他是不是听过很多次别人在背后嘲笑他会早死的话?

  “造孽啊。”张婆捂着嘴道。

  ……

  李渊去见李玄霸时,父子二人都没有说起当[ri]那事,好像当[ri]那事不存在似的。

  唐国公府也没有人传这件事,这件事是真的不存在了。

  李渊道:“太子殿下来探望过你,带来了陛下的关心。若你支撑得住,给太子殿下和陛下写封信,字写丑点没关系,一两句就行了,让陛下和太子殿下安心。”

  杨昭听到独孤老夫人病倒时没有立刻赶来,但听到李玄霸和李世民同时病倒,就立刻带着皇帝的旨意来了。

  李渊很庆幸自己没有听母亲老糊涂的话。

  虽然可能只是凑巧,或者只是家里三个人病倒让皇帝重视了,但皇帝和太子肯定也是真的喜爱二郎和三郎。

  母亲糊涂之后,把皇帝长辈的身份看得太高了。陛下是杀伐果断的人,怎么会真的多在乎姨母的身份?

  因杨广对独孤老夫人的漠视,李渊连带着提前意识到了,自己皇帝亲戚的身份并不值得依靠。

  “好,我吃饱了就写。”李玄霸点头,“父亲请帮我给三位老师请假。特别是虞先生,我等病好,就把欠的策论都补上。”

  李渊叹了[kou]气,道:“你没必要参加科举。”

  李玄霸道:“我之前和父亲说过,我要和天下人比一比。”

  李渊愣了愣,想起了确实有此事。

  他苦笑道:“是啊。你要科举,二郎要去边疆。你们都想好了未来。”

  这些未来中,一直都没有争夺唐国公的爵位。母亲老糊涂了。

  李渊道:“不急于这一时。陛下还会再次举办科举。”

  李玄霸摇头:“不,  我这次就去。我……我不知道我还有没有下次。”

  李世民立刻伸手捂住弟弟的嘴:“阿玄,  不准说不吉利的话。下次,下下次科举,你都能参加,你想参加多少次就参加多少次。”

  李玄霸:【松手,我要窒息了。】

  李世民松手,然后抓着李玄霸的手不放。

  李玄霸:【痛。】

  李世民换了只手。

  李玄霸:“……”算了,大概把二哥吓坏了。

  看着二儿子和三儿子的互动,李渊的神[se]缓和不少。

  二郎和三郎感情是真的好,与五郎感情也好,就是四郎……

  李渊想起那个没心没肺,完全没有意识到府中气氛不对劲的李元吉,不由心头一沉。

  这个四郎才是最头疼的。

  不过四郎还小,长大后应该就不这么顽皮不懂事了。

  “好好养病,你想做什么,都要等养好病才行。”李渊道。

  李玄霸恭敬道:“是,父亲。”

  李渊看向李世民,李世民的眼神有些躲闪。

  李渊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伸手摸了摸李世民的脑袋:“大雄,相信耶耶,耶耶从来没想过过继你和大德。”

  李世民点头:“是,父……耶耶。”

  李渊听李世民又叫他耶耶,松了[kou]气。他又叮嘱了兄弟二人两句,才回去照顾母亲。

  李玄霸看向二哥:【你……算了,如父亲所说,别放在心上,父亲还是爱我们的,他肯定不会过继我们。】

  李世民咧嘴笑道:“我知道。”

  ……

  李玄霸这次烧得快,好得也快。

  杨广果然在正月新年假期结束后,开启了新的分科考试举荐,并增加了人选,五品以上官员可举荐人选参加考试。

  李玄霸身为唐国公府二郎君的身份,直接用唐国公府的投牒就能进去。

  杨广召见李玄霸,担心道:“你身体吃得消吗?”

  李玄霸拱手道:“陛下放心。我这次必须参加。祖母知道我要参加科举,非常重视。现在祖母已经糊涂了,嘴里还会念着让我去考科举。”

  杨广叹气:“是啊,御医说姨婆只念着你兄长和你,一直惦记着你想科举的事。还好朕本来就有在正月开科举的打算,赶巧了。你有信心吗?”

  李玄霸道:“有信心……大概。”

  杨广失笑:“要朕给你透题吗?”

  李玄霸苦着脸道:“陛下!表叔!”

  杨广朗声大笑。

  很快轮到考试的时候。

  因隋帝“欺骗”过科举士子的感情,通过科举入仕者他一个都没重用,所以即使杨广花了大力气宣传,此次参选人数也不多。

  最难的秀才一科,李玄霸是最小的考生。

  考试场地就在礼部,  当着几个考官的面现场出题答题,  比起笔试更像是面试。

  李玄霸想,怪不得后世历史界更倾向于隋朝的分科取士是察举制的变种。

  考试内容分经论、策论和诗赋。重点是五篇策论。

  让李玄霸意外的是,经论、策论、赋三科,虞老师都押中了题。若不是知道虞世南和虞世基现在都没有门路探得题,他都以为自己被泄题了。

  诗是以“孔子”为题。

  李玄霸恶趣味地用了李隆基的诗来给隋帝歌功颂德。

  当李玄霸[jiao]卷,考官看到“今看两楹奠,当与梦时同”两句时,都对李玄霸侧目。

  “写得好。”

  “堪为甲等。”

  “不愧是唐国公府麒麟子。”

  “李家三郎虽然年幼,堪为秀才。”

  其他考生都听得一脸麻木。

  谁都知道,李玄霸来参加秀才考试就是走个过场。名额早就内定了。

  所以唐国公府的三郎君为什么要来参加科举啊!他明明可以凭借门荫做官!前程不是更好吗!

  李玄霸顶着众人的目光走出宫门,看到了来接他的母亲和二哥。

  李建成已经回去当值,李渊继续请假在家照顾母亲。

  “阿玄!”李世民蹦蹦跳跳,使劲挥手。

  穿着冪离的窦夫人也仿佛回到了少女时期,对李玄霸招手。

  李玄霸嘴角上弯,朝着母亲和二哥跑去。

  “哎呀,就没看到我吗?”

  “三姊也来啦!”

  “阿玄阿玄,考得如何?”

  “非常顺利。”

  “回去前去买点东西。你和二郎的生辰虽不能好好过一场,生辰礼还是得给你们。”

  “哎呀,二郎三郎又长了一岁。”

  李玄霸笑弯了眉眼:“对啊,我和二哥八周岁了。”

  几[ri]后,名单放榜,李玄霸成功入选。

  京城中再次议论起李玄霸的神童之名。无论是官吏还是庶人,聚在一起时都忍不住谈论起古代出名的少年天才。

  唐国公府李三郎八岁得中秀才,与历史中那些少年天才也不须多让了。

  名单公布的三[ri]后,杨广听了李玄霸的意见,多增加了一场面试——殿试。

  殿堂上,杨广板着脸与李玄霸一问一答。

  李玄霸身后的子们都一脸麻木。

  试卷都公开了。他们不得不承认,李玄霸这个神童居然真的有几分本事,当个秀才也不是太让人不满。

  就是陛下你还要问他多久啊!我们还有十几个人等着你问策呢!

  ……

  风起云低,窗外飘起了雪花。

  独孤老夫人突然醒了。

  她睁开眼看向身边一脸憔悴的人:“四郎?”

  李渊不敢置信道:“母亲是在叫我吗?”

  独孤老夫人道:“除了你,还有谁是娘的四郎?”

  李渊抓住独孤老夫人伸出的手,哭泣道:“娘,你终于认出我了。”

  独孤老夫人回忆了一下,记忆混混沌沌,但都在脑海中。

  她叹气道:“四郎,辛苦了。大雄大德呢?他们……他们还好吗?”

  李渊勉强笑道:“今[ri]大德正在殿试,陛下亲自面试他。他很快就能成为秀才。大雄和太子殿下一起,悄悄在屏风后面看大德殿试。”

  独孤老夫人叹气:“大德……真的去考秀才了。”

  李渊道:“是啊。”

  独孤老夫人沉默了半晌,道:“大郎呢?毗沙门呢?”

  李渊道:“毗沙门回去当值了。郑娘子的胎稳住了。”

  独孤老夫人又沉默了许久,道:“好。”

  她看向窗外。

  ……

  宫里,杨广完成了所有“面试”,让礼部官员宣读圣旨唱名。

  李玄霸这个走后门的关系户,如愿以偿通过最难的秀才科考试,位列“上下”等。

  秀才科有“上上,上中,上下、中上凡”四等,他本该入第四等,杨广特意帮他提了一等。

  杨广把李玄霸招到身边,笑道:“以后要叫你李秀才了。”

  ……

  “三郎肯定能通过殿试,待三郎回来,娘亲就可唤他李秀才了。”李渊逗终于清醒的母亲开心。

  独孤老夫人叹了[kou]气:“李秀才,李秀才好,好啊。儿啊,快把毗沙门、大雄、大德都叫回来,娘想见见他们。”

  李渊掐了一下手心,笑道:“好,儿马上去。”

  “耶耶!我和阿玄秀才回来啦!”他话音未落,李世民的声音从门外响起。

  李玄霸叹气:“什么阿玄秀才,别给我乱安绰号。”

  李渊高兴道:“正好,你们祖母终于清醒了,正寻你们,我去找你们长兄回来。”

  李世民和李玄霸对视一眼。

  窦夫人拍了拍两个孩子的脑袋:“去吧。”

  李玄霸和李世民走进屋里。

  独孤老夫人打量着两个孩子,神情有些尴尬。

  李世民和李玄霸恭敬地向独孤老夫人行礼,神[se]并无不满。

  独孤老夫人松了[kou]气,没说当初的事,只仔细询问殿试细节,对两个孩子嘘寒问暖。

  窦夫人在心里叹气。这一幕多和睦啊。

  很快,李建成也回来了。

  他得知殿试考完,就立刻请假回来。

  李玄霸考得了秀才,他于情于理都要做出一副为弟弟高兴的模样。

  李建成在唐国公府门[kou]正好遇见准备出门寻他的李渊,父子二人结伴走过来。

  听到李渊和李建成说话的声音,窦夫人起身开门。

  张婆去隔壁提热水过来为几人添水。

  “二哥,帮祖母拿个暖手炉过来。”李玄霸伸手把独孤老夫人扶起来。

  李世民一路小跑去隔壁问张婆要暖手炉。

  李玄霸扶住独孤老夫人,脸凑到了老夫人耳边。

  “祖母,我身体这么弱,是因为我能看到未来。”

  独孤老夫人转头看向李玄霸。

  李玄霸垂目,声音微不可闻:“李建成死于非命。祖母你防备得没错,李建成是我杀的。”

  他松手,后退,独孤老夫人跌落床上。

  “我还杀了他所有子嗣。”

  李渊和李建成推门进来时,独孤老夫人大喘着气,努力直起身体。

  李玄霸转身跑向李建成:“兄长,祖母一直在等你。”

  他像个顽皮孩童似的,把李建成往独孤老夫人床边推。

  李渊和窦夫人微笑着跟在兄弟二人后面。

  李玄霸从李建成身后探出脑袋,对独孤老夫人露出一个极其灿烂的微笑。

  这个微笑好像他在炫耀什么,正准备讨赏似的。

  “祖母,你看,我说的都是真的。兄长来了。”

  “我很厉害,对不对?”

  独孤老夫人表情扭曲,朝着李玄霸扑过来:“啊!”

  李建成大惊失[se],条件反[she]抬起脚。

  李玄霸:“……”哇哦。

  李渊大怒:“李建成!”

  李建成惊慌道:“不、不是我,我……”

  独孤老夫人捂着胸[kou]:“大郎……大郎……”

  窦夫人赶紧护住“吓呆”的李玄霸。

  李世民手中暖炉“哐”地落地,差点砸了脚。

  李玄霸扑到母亲怀里,遮住上翘的嘴角。

  祖母回光返照,还不够[jing]神,这才[jing]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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