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鹿看向声音来源，却只能看到少年模糊的轮廓。

　　饶是她反射弧很长，也意识到是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

　　一时之间，她紧紧抓住江星燃的袖口，眸子腾起水雾。

　　明明害怕到了极点，但又怕大家会担心她，所以抿着唇忍下害怕的情绪。

　　“我……看不清。”

　　她声音很轻，还有些说不出的哑然。

　　林鹿扁着嘴，周身的黑暗让她有些没安全感，又往江星燃怀里缩了缩。

　　而他不知道在想什么，她只感觉到他浑身都绷紧。

　　江星燃微微弯腰，靠在她耳边说了句。

　　“抱紧我。”

　　然后引导着她的手缠上自己的脖子。

　　下一秒，林鹿身体腾空。

　　是江星燃将她公主抱了起来。

　　不过他并没有直接破门而出。

　　毕竟他们现在所在的地方是中场休息室，夹在中间，往前面走是新的密室，往后面走是刚刚来的那个密室。

　　可能现在已经有新的玩家进入，他们夹在中间，进退两难。

　　许朝朝见状，将装着热水的纸杯小心递到林鹿的手里，然后风风火火冲到座机旁边，给前台打去了求救电话。

　　众人都很慌张，也没人想着再去下一关了。

　　他们围在林鹿周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来宽慰她。

　　只能说着“林鹿姐姐，不要着急”“我们陪你去医院看看”之类的话来让她好受一些。

　　工作人员来得很快，从侧面打开一个应急小门，将他们带了出去。

　　重新进入商场，明亮的灯光让众人都有些不适应，而林鹿眨巴着眼睛，似乎并不受这光线的刺激。

　　许朝朝性格外向，快速吩咐着几个好朋友。

　　她留下来陪在林鹿的身边，而其余几个人则是出去叫车。

　　虽然今天只是她和林鹿的第一次见面，而且都说三岁年龄差就有代沟，聊不到一起。

　　但许朝朝完全不这么觉得。

　　她很喜欢林鹿。

　　是朋友之间的喜欢。

　　所以看见她害怕的样子，她也很着急。

　　握住林鹿的一只手，许朝朝悄悄打量着她的眼睛。

　　她见到她的第一眼，就觉得她的眼睛真好看。

　　或许是老天都嫉妒这要漂亮的一双眼睛，所以才会整些幺蛾子出来。

　　手机响起，是朋友打来的电话。

　　许朝朝没有接，知道这是车叫好了，于是跟着定位在前面带路。

　　林鹿坐上了出租车。

　　出租车位置有限，并不能容纳八个人，大家伙一合计，只派许朝朝跟去了。

　　江星燃和林鹿坐在后排，车子很快就启动。

　　许是在日光下待了一会有些适应，林鹿的视力稍稍恢复了一些。

　　能够勉强看到许朝朝和江星燃担忧的脸，只是还看不真切。

　　她的世界像是罩上了一层黑色的网。

　　她摸了摸包里的手机，想给瑶瑶打电话。

　　以往她每半年去一次医院检查眼睛，都是瑶瑶或者哥哥陪她去的，这次换成了江星燃，她还有些不习惯。

　　“怎么了？”

　　江星燃见她像是在找东西的样子，怕她眼睛看不清，伸出手想帮她。

　　“没，没事。”

　　手指触碰，这让林鹿放弃了给瑶瑶打电话，重新坐好。

　　她的反应有些迟钝，眼睛也不知道看向哪里。

　　于是就盯着自己的脚尖看。

　　而江星燃就这样直白的看着她洁白的侧脸，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往往就是她这样“我没事”的坚强样子，才最容易让人心疼。

　　该怎么告诉她，在自己面前她可以不用什么都自己扛呢？

　　像是想到了什么，他忽然侧过身子倒下去。

　　坐在副驾驶座的许朝朝恰好转头想问问林鹿想不想喝水。

　　刚刚在密室里，听到她说口渴，于是她默默记了下来。

　　上车之前，她在门口的报亭买了瓶矿泉水，医院离这里有些距离，防止路上的时候林鹿想喝。

　　谁知刚一扭头，还没说话，恰好就看到少年仰倒在少女的膝盖上。

　　少女像是惊了一下，而少年闭上眼。

　　“我有点头晕，借我靠一下。”

　　林鹿听到他说不舒服，果然乖乖坐着不动了。

　　江星燃在用实际行动告诉她，她如果有不舒服可以不用自己忍着。

　　可以像他这样，告诉他，让他有机会去照顾她。

　　许朝朝抿着唇偷偷笑着转回头。

　　看着前面的路，她心中也有些好奇。

　　她的人生中，会不会也会出现这样一个足以惊艳一生的人？

　　他或许没有这个哥哥长得帅，但会对她很好，并且只会对她一个人好？

　　许朝朝在脑海中勾画着“他”的模样。

　　她身边有不少同学都瞒着家长和老师偷偷早.恋，刚刚的几个朋友们里面，也有一对小.情.侣。

　　许朝朝见过自己爸爸妈妈相处的样子，虽然时常拌嘴，但大多时候都笑得很开心。

　　或许这就是幸福吧？

　　天空阴沉沉的，似乎随时都会下起大雨。

　　路边的树被大风吹的快要拦腰折断。

　　坐了近半小时的车，三人才终于抵达了医院。

　　因着周未的关系，许多医生休假不在门诊，医院并没有工作日的人多。

　　眼科门诊还剩最后几个专家号，最早的也在两个小时之后。

　　挂上号，三人没有急着上去，并排坐在一楼大厅的空椅子上等。

　　林鹿坐在中间，许朝朝和江星燃像她的左右护法。

　　只不过许朝朝的性子一向活泼好动，根本闲不下来，坐了一会就觉得无聊，上楼去打听前面还有几个人在排队了。

　　来来往往有很多病人和家属，可以从他们走路的速度区分出谁是病人，谁是家属。

　　林鹿看着医院的白墙和头顶的光，忽然就发起了呆。

　　因着自幼身体就不好，她来过数十次医院，又或许来过更多次，多到她已经记不得了。

　　来医院几乎成为了家常便饭。

　　以弱多病的她在这十几年的时间里面已经慢慢养好了身体，唯独只有眼睛。

　　只有眼睛是不可逆伤害，束手无策。

　　十二岁那年，医生对她的父母说，她的眼睛可能这一辈子都无法治愈。

　　林父林母不信，找遍了全国各地的眼科专家，还特意请过国外的专家，得出的答案都是同一个——

　　她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视力越来越差。

　　除非成年后找到合适的眼角膜，进行移植手术。

　　不过直到现在，都没有合适的出现。

　　林鹿是偷偷听到的。

　　听到爸爸妈妈的低声哭泣，哥哥的唉声叹气，却又在她面前默契的保持坚强，瞒着她不让她知道自己的病情。

　　还安慰她不要担心。

　　而她早就知道，自己有一天可能会看不见。

　　起初，林鹿是有些不能接受的。

　　毕竟自己还很年轻，还没好好见过这个美丽的世界，又怎么能接受无尽的未知的黑暗？

　　可后来啊，她看多了爸爸妈妈和哥哥担心的样子，慢慢也就接受了。

　　比起自己去看看这个世界，她更希望爸爸妈妈和哥哥能够开心幸福。

　　于是她将自己的每一天都好好度过。

　　每一朵花，每一株小草，经常抬头就能看到的蓝天白云，亦或是下雨天透明的雨滴……

　　任何普普通通的事物在她眼里都是极漂亮的。

　　不过视力好的人们可能不懂她这样的心情吧？

　　林鹿失神的看着天花板，没注意到江星燃一直在看着她。

　　他抿着唇，不知道她为什么表情会这样失落。

　　这样的她看起来就像个易碎的瓷娃娃。

　　江星燃将她的小手捏在手心里，一下一下轻柔的按着。

　　他从未有过这样强烈的想法，想去学医。

　　是不是这样的话，他就能够好好照顾她了？

　　江星燃忽然想到很久之前，林鹿问过他的一个问题。

　　大学想学什么专业？

　　当时他还是个混小子，并不知道她身体不好，嬉皮笑脸很是不正经的回她，以他的成绩，大概毕业了就得去接受社会的鞭策。

　　而她却很认真的说，她想学金融或者工商管理。

　　这似乎是每一个有钱家庭的孩子都会去接触的东西。

　　江星燃的父亲就想让他去学那些，但他不愿意。

　　可她有哥哥啊，应该不用去担心那些继承问题。

　　所以他问她为什么。

　　她答：

　　“因为哥哥不喜欢公司里的事情，也不喜欢和人打交道，但爸爸妈妈总是需要后继有人的。”

　　哥哥对她很好，她不想哥哥为难。

　　“所以我想学，我想帮他们分担。”

　　江星燃记得自己当时听到这样的回答，沉默看了她好久。

　　原来这就是她会如此拼命学习的原因。

　　他的小同桌啊，总是傻的让人心疼。

　　于是他忍不住问道：

　　“小同桌，要不我们先去急诊找值班的医生看看吧？”

　　等排到他们的号还要两个小时，这对她来说，应该很煎熬吧？

　　林鹿微微摇了摇头，回过神来，很坚决的说道：

　　“江星燃，不用这么紧张呀，我自己的眼睛难道我还不知道吗？”

　　她露出一抹笑容，试图用轻松的语气说出这句话。

　　是了，她的眼睛情况如何，她也不是第一天知道了。

　　可为什么他的表情比她还要凝重呢？

　　“笨蛋。”

　　江星燃叹了口气，又重复了一句，“真是笨蛋。”

　　如果真像她说的这样轻松，她怎么会露出这样的表情呢？

　　林鹿眨了眨眼，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样说自己。

　　江星燃半眯着眼，站起身拉着她往外面的急诊楼走。

　　她没反应过来，走的跌跌撞撞，他就直接像扛麻袋一样将她扛起来。

　　“跟我走。”

　　林鹿挣扎了一下。

　　“可是朝朝还没回来……”

　　朝朝去眼科帮她望风了，现在还没回来呢。

　　她没有她的联系方式，就这么走了她会联系不上自己。

　　这些话都还没说出口，江星燃已经丢下了一句：

　　“不管她。”

　　林鹿：“……”

　　好嘛，这下她不想走都不行了。

　　片刻后，穿过众人惊异的眼光，江星燃带着林鹿“杀”进了急诊楼。

　　恰好有一个值班小护士路过，见到他们的时候，还愣了一下。

　　“这是怎么了？”

　　秉着职业素养，小护士问出口。

　　被扛着过来……还真是有些别出新奇。

　　江星燃终于将林鹿放下来，而她已经在一路上的注目礼之下羞红了脸！

　　下意识的朝他身后躲了躲。

　　江星燃开门见山。

　　“刚刚我们去玩了密室，她的眼睛突然就看不见了。”

　　“看不见？是一点都看不见吗？”

　　小护士抬手在林鹿眼前挥了挥，“是第一次有这样的症状吗？”

　　“是。”

　　“……不是。”

　　江星燃和林鹿异口同声。

　　话音刚落，他就错愕的看向了她。

　　小护士表示无语。

　　“到底听谁的？”

　　江星燃抿了下唇。

　　“听她的。”

　　不是第一次这样吗？

　　那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时候？

　　他似乎……对她的了解还不够多。

　　这让江星燃有些不是滋味。

　　至少关于她的眼睛，他没有听她提起过。

　　好在小护士并没有多问什么，直接在前面带路。

　　“行吧，那跟我走吧，今天曹医生刚好来坐诊。”

　　她看着手里一会需要去查房的单子，随口一提。

　　听到这个名字，江星燃却微微愣神，有些不确定的重复道：

　　“曹医生？”

　　是他知道的那个吗？

　　可曹医生并不是这个医院的医生啊……

　　“是啊，神经外科的曹医生，是我们眼科一把手张医生的师兄，这几天来临时坐诊，张医生不在，曹医生这会刚好有空，可以找她帮你女朋友看看。”

　　果然每一个看到江星燃和林鹿的人，都会将他们看成是一对。

　　解释的多了，也就懒得解释了。

　　江星燃：“……”

　　不知想到了什么，他脚步都变得有些慢。

　　林鹿看出了他的异常，伸手勾了勾他的小拇指。

　　“怎么了？”

　　难道，他认识这个曹医生吗？

　　“……没什么。”

　　林鹿抿了抿唇。

　　嘴上说着没什么，表情却是心事重重。

　　某人啊，还真是不坦率。

　　不过认识医生什么的，应该不会是什么健康的事情。

　　或许是他的家里人生过病，是曹医生的病人吧。

　　林鹿不知道的是，她随意的猜测居然猜中了。

　　而这个生病的病人，对江星燃来说很重要。

　　许久许久以前，她和江星燃一起从一班门前走过时，他眼底的阴霾就是因为那个人。

　　所以江星燃一听到曹医生的名字，反应就很大。

　　“到了。”

　　小护士站在门口，示意他们进去。

　　刚刚在路上的时候，她就通过手机告知曹医生，有急诊患者需要她接手检查。

　　林鹿在屋内等了一会，才见到小护士口中的曹医生。

　　是一个看起来年纪不是很大的女医生。

　　在潜意识里，大家都会觉得医生这个职业，年纪越大，医术越高。

　　所以乍一看到曹医生时，很难想到她是那个神经外科赫赫有名的专家。

　　而很少有人知道，她曾经也是眼科专家，后来才被调去神经外科。

　　而对方一下就认出了站在林鹿身后的江星燃。

　　即便他并没有抬头看她。

　　“咦？是你啊。”

　　曹医生笑了一下，拿着一沓检查单走进来，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

　　“曹医生好。”

　　江星燃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

　　可若是仔细看的话，会发现他的眼眶有些微红。

　　手也紧紧攥成拳头。

　　不过也只是简短的打个招呼，曹医生就将注意力放在了林鹿身上。

　　对于医生来说，病人的病情是隐私。

　　除了家属以外，是不便于透露给别人知道的。

　　所以她没有在这个时候开启他家里人病情的话题，而是朝林鹿招了招手，示意她坐到椅子上。

　　“来，我看看，哪只眼睛看不清？”

　　林鹿乖乖坐在了椅子上，指了指自己的两只眼睛。

　　“……都看不清。”

　　检查开始。

　　而江星燃，似乎连站稳都有些没力气，斜靠在墙上。

　　他的头低着，细碎的头发投下一片阴影，遮住眉眼。

　　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小护士将他们送来之后，就去住院区查房了。

　　“嗯……这边没仪器，具体什么情况还要做进一步检查，小姑娘，你家里人知道这件事吗？”

　　曹医生面容变得凝重，她弯着腰，近距离的看着林鹿的眼睛。

　　她身上有消毒水的味道，并不好闻。

　　林鹿觉得自己有些坐不住。

　　“知道。”

　　虽然不是第一次听到医生这么说，但每次听到都还是会心里一紧。

　　“隐形眼镜不能再戴了，容易加重眼睛的负担。”

　　曹医生直起身，开始在电脑上录入着，“我给你先开点眼药水，再开点内服的药，会有点苦，但是回去之后一定要按时吃。”

　　“等吃半个月后，你来挂张医生的号，做个具体检查。”

　　“切记，这段时间眼睛不能再迎着强光了，天气热了，觉得太阳刺眼可以戴副好点的墨镜。”

　　清冷的声音絮絮叨叨的说着，键盘噼里啪啦的响，没一会就停了下来。

　　“好了，去打印.缴.费，然后拿药吧。”

　　“谢谢曹医生。”

　　林鹿起身道谢。

　　“嗯，不谢。”

　　曹医生又推了推眼镜，皱着眉思索了一会，还是看向了靠在墙边一动不动像是陷入休眠的少年。

　　“那个，你留下来一下，我有些事情要和你说。”

　　林鹿转过身，才发现曹医生不是对着自己说话，而是对着江星燃。

　　“嗯。”

　　江星燃应了一声，很冷淡。

　　但他几乎是立刻就直起了身，朝她走过去。

　　林鹿想问什么，到最后还是没问。

　　悄悄退了出去，还贴心的关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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