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时分，白天总是过去的很快。

  不知不觉间，在不知道是第几波汉军往护城河内倾倒完泥土后，夜色就渐渐笼罩在了柴桑城外。

  随着夜幕的降临，汉军大营中亦响起了鸣金声。

  上万汉军如潮水般朝着后方退去。

  汉军的退却，并没有让城墙上的全琮感到开心。

  相反的是，全琮的脸上挂满着凝重之色。

  全琮知道，第二日汉军的攻势会更加猛烈。

  全琮现在只希望，长江上的两支援军能够尽快登岸，与他形成掎角之势。

  否则...

  一想到最坏的下场，全琮便又命人趁着夜色，在城墙上点燃了火把。

  众多火把在夜空中显得格外晃眼，而那些火把正以独特的节奏起伏着，这是吴军向外传递讯息的一种方式。

  而全琮释放出的讯息，自然很快就会送到吕范的手中。

  为了安抚住全琮，吕范同样命人以火把传递讯息，告知了全琮他明日会发动总攻的消息。

  本来汉军就算注意到两军的火把舞动，可外人寻常情况下又岂能知晓，吴军高级将领间的隐秘？

  糜旸一开始亦是不知道的。

  直到他将目光看向身后的一名男子：

  “你可知吕范与全琮，是在传递着什么消息？”

  这名男子听到糜旸的询问后，连忙开口答道：

  “全琮是在向吕范求援，而吕范是在告知他明日就会发动总攻。”

  这名男子不是旁人，正是吕岱的儿子吕凯。

  大战在即，为了以示自己的忠诚，吕岱暗地中将吕凯送到糜旸的身边当做人质。

  身为吕岱的儿子，吕凯知道这些并不奇怪。

  听完吕凯的解释后，糜旸恍然大悟。

  但很快的，糜旸心中就出现了一个想法。

  糜旸用关怀的目光，看了几下吕凯。

  吕凯被看的有些发寒。

  从糜旸的目光中，吕凯察觉到糜旸不仅仅是想关怀他这么简单。

  吕凯的直觉是对的。

  注视吕凯良久后，糜旸问道：

  “你刚来军中，平时可是会觉得无聊？”

  吕凯没想到，糜旸关心的竟是这一点。

  想他初来汉军大营内，心情还处于忐忑中，又怎么会有无聊的情绪呢？

  吕凯刚想出口否认，不料糜旸并未给吕凯说话的机会。

  “孤料你一定会无聊的。”

  糜旸的语气，十分斩钉截铁。

  吕凯：？？？

  在吕凯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糜旸又立刻接着说道：

  “为了排解你的愁闷，孤有件任务交给你。

  既然你对吴军的各种暗号知之甚详，不若这段时日你就一一将那些暗号写在纸上。

  孤后续会命人将你所写的，装订为一本书。”

  糜旸有这个想法，并不是心血来潮。

  很多人可能忘记了，早在数年前糜旸逼降徐详后，便让他将他对各位吴将的了解都写在纸上，并最后汇总为一本书。

  那本书暗地里，曾帮过糜旸许多的忙。

  既然有着优秀的前例，糜旸没道理不继续施为。

  至于吕凯愿不愿意？

  如当年的徐详一般，糜旸丝毫都不担心。

  果然虽说糜旸的突然要求，出乎了吕凯的意料之外。

  但一想到自己将来的命运都要寄托在糜旸身上，吕凯最后也就顺理成章的答应了下来。

  在让丁封将吕凯带下去后，糜旸想到方才收到的情报，便下令让诸将来他的帐中议事。

  瓮中捉鳖，就在明日！

  ...

  翌日清晨，天刚微微亮，吕范就在儿子吕据的服侍下穿戴好战甲。

  看着铜镜中白发横生的自己，吕范不由感叹起韶华易逝。

  好似片刻之间，往日里那个英俊的少年郎，就成为了半截身子入土的老者。

  “为父近来总是会梦见伯符、公瑾。

  你说为父是不是快见到他们了？”

  吕范的感慨刚一发出，就引起了身后吕据的不满。

  吕据发现近来吕范经常无端感慨，而那些感慨还大多不吉利。

  “父亲正当壮年！

  况大战在即，父亲当鼓舞精神才是，为何言语伤悲？”

  吕据的不满让吕范开怀的大笑起来。

  在世的好友虽然已经不多，可好在他有着一位忠孝的孩子。

  吕范在亲手为自己带上兜鍪后，他便转身看着吕据说道：

  “今日一战，为父虽早有筹谋，料定胜机不低。

  可糜旸非常人，天策军又素来善战，为父心中并无十足把握。

  今日为父若胜，那自是千好万好。

  若败...

  你听为父的，战场争雄生死是常事，日后不要想着寻汉军复仇。”

  在嘱咐完这番话语后，吕范见吕据的神色不佳，他又连忙转变口风道：

  “当然，为父对今日这场仗还是很有把握的。

  毕竟就算为父登岸不成，性命当是无忧。”

  听到吕范转换了口风后，吕据的脸上露出无可奈何的神色。

  他的父亲总是这样，每逢大战前都喜欢考虑最坏的结果。

  实在是有些杞人忧天了。

  好在之前见过多次，吕据倒也没太过在意。

  “儿子在船上，预祝父亲得胜归来！”

  一如既往，吕据向吕范送出了祝福。

  在得到吕据的祝福后，吕范一脸欣慰的离开了房间中，来到了议事的阁楼处。

  吕范到来之前，阁楼中早就布满了众将。

  众将见吕范到来并未有所言语，只是沉默的起身一拜恭迎。

  而吕范也未用言语回应，轻轻挥手示意免礼后，他便走到主座上坐下。

  随着吕范的入座，阁楼中又陷入了一片沉闷之中。

  吕范及诸位吴将在等，等着他们想听到的消息。

  等待有时是一件很焦灼的事，特别是在这般重要的大战前。

  好在他们的等待并没有白费。

  约莫一个时辰后，两道消息陆续送入了阁楼中。

  “报：汉军正如昨日一般，对柴桑发动猛攻。”

  “报：吕岱将军，已命人率军攻向下游！”

  当这两道消息在阁楼中响起后，一些吴将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事情，正一步步按吕范设想的那般发展。

  可吕范却依旧紧闭双眼，不动如山。

  直到：

  “报：港口内有数千汉军奔出，正赶往下游！”

  在听到这个消息后，原本昏昏入睡的吕范瞬间清醒。

  吕范的双眼陡然睁开，他的眼睛中没有浑浊，唯有无尽的斗志。

  天佑大吴，他计成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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