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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九十八章 陆逊献计 荆州躁动


不久前江东重臣张昭,被孙权以“不敬”的理由,罢黜一切官职。

  在张昭这位元老托孤重臣失去一切职务后,后来居上的陆逊,就隐隐间成为了当今江东众臣之首。

  可自大朝会开始之际,位列众臣之首的陆逊,就一直未发一言。

  站在前列的陆逊,距离孙权并不远,孙权能够很清晰地看到他脸上的神色。

  方才孙权也一直在观察着陆逊的神色。

  孙权对陆逊是抱有厚望的,他不希望陆逊如其他大部分朝臣一般未战先怯。

  让孙权感到慰藉的是,陆逊并没有辜负他的厚望。

  只是孙权也一直未从陆逊的脸上,看出其他什么异样的神色,例如棋逢对手般的激动?

  平静,陆逊从始至终,他的神色就如一汪清水般平静。

  这一点,孙权是感到不解的。

  而现在正是孙权解开心中疑惑的时候了。

  因为这一刻大殿内的所有人,由于孙权的话,都将目光注视上陆逊的身上。

  这份沉甸甸的盼望,陆逊没办法不接,也不可能再继续做出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

  在众人期望的目光下,陆逊手持芴板缓缓来到大殿中央。

  迎着孙权期待的目光,陆逊开口朗声说道:

  “臣以为,糜旸此来,是为东征。”

  陆逊的第一句话,直接为糜旸的东行定下了基调。

  而他的这句话,也让大殿内众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陆逊作为当前东吴军方的第一人,更是东吴能攻下合肥的第一功臣,他对局势的判断,给朝臣带来的影响是不同凡响的。

  一时间,满殿朝臣心中紧张的情绪被无限放大,好似下一刻糜旸的兵锋,就会触及到他们的头顶一般。

  不过孙权这时的心情,反而平稳了下来。

  因为孙权察觉到陆逊在说这一句话时,他的脸色依旧平静。

  孙权深知陆逊不是妄自尊大的人,他在认为糜旸是为东征而来时还能保持镇静,说明他的心中已经有了谋划。

  果不其然,陆逊紧接着又说道:

  “然臣以为,糜旸并不会急着动刀兵。”

  当陆逊的这句话传遍大殿后,殿内众人包括孙权的脸上都浮现了诧异之色。

  很快班列中就有一位大臣出来问道:

  “伯言此言何意?

  既然伯言认为糜贼怀狼子野心而来,而以糜贼往日表现,他又岂会率六万精锐而安居,临荆襄万里疆土而息战乎?”

  出来表达不解的大臣是为步骘。

  步骘字子山,徐州临淮人士。

  步骘早年迁居到江东避乱,担任孙权主记,后任海盐长。

  由于是孙权的亲信,步骘的升迁过程相当快。

  加上步骘本人的才能不俗,在镇抚交州及平定各地叛乱方面,都曾立下过许多功劳,故而孙权在称帝后,就拜步骘为右将军。

  以步骘的过往来看,他无疑是一位知兵的人。

  而建安二十四年以来,天下间凡是知兵之人,谁又没有对糜旸深入研究过呢?

  步骘就是目前东吴朝内,出名的“糜旸通”之一。

  以步骘对糜旸的了解,步骘认为糜旸身上有着年轻人那种显着的锐气。

  遥想建安二十四年至今,不过七年左右的时间,可糜旸却接连打出了公安之战,西城之战,襄樊会战,梁州会战,及关中会战等着名战役。

  由此可见,糜旸绝对是个闲不住的人。

  像这么有锐气的人,陆逊却说他在率军到达荆州后,不会马上对江东发动进攻。

  步骘自然是不信的。

  不止步骘不信,很明显朝内许多人也对陆逊的看法表示质疑。

  而面对步骘的疑惑,陆逊在对着御座上的孙权一拜后,便转身面对群臣说道:

  “兵有先声而后实者,按常理而言,今糜旸因北伐之势以乘吴,易使人震恐,正席卷之时也。

  然北伐之后,汉军将士疲劳,不可便用;

  加荆州残破许久,水军不治,糜旸所带六万军士,大多为梁益劲卒,兵疲之下,陆战尚且不豫,况水战乎?”

  当陆逊说完以上的话后,见朝臣中还有许多人脸上带着忐忑的神情,他便又接着说道:

  “关中之役,非小战也;糜旸虽胜,然破军杀将,致仓廪空虚,百姓流离,数年难以恢复元气。

  反观我军,休养数年,合肥一役,折损甚微又扩地千里,正是兵精气盛之际。

  故彼有乘胜之势,我却有天时之优,一胜也。

  再者:

  彼革新军制,五兵虽利却将易兵新,军力未复,二胜也。

  彼擅陆战,我精水行,大江荡荡,护我疆域,三胜也。

  洛阳、黄河、义阳、江陵,彼各当有守,势分为四,而我军专力为一,四胜也。

  从会稽至吴郡,稻田万亩,若彼趣江夏,熟稻千顷,为我之后,可支数年,五胜也。”

  “我军有此五胜,以糜旸之才,又岂会因一时锐气,而骤起大兵乎!

  纵糜旸似当年曹操目空一切,执意东征。

  我军有此五胜在,臣亦有信心,令糜旸步当年曹操之后尘!”

  当陆逊洋洋洒洒地说完心中韬略后,满殿众臣的脸上都流露出震惊之色。

  就是孙权也难以掩饰内心惊讶,不自觉地在御座上站起身来。

  “操虽拖名汉相,其实汉贼也...

  况操自送死,而可迎之邪...

  将军禽操,宜在今日!”

  不知怎么的,听完陆逊的献策后,孙权的思绪不禁飘回到十数年前的那个午后。

  那一年曹操率二十万精锐南征,那一日殿内气氛亦如今日这般沉重,不安。

  可就在众臣皆束手无策之际,却出现一白衣纶巾之英雄。

  他就如今日的陆逊一般,脸带沉稳的为殿内的孙权及众臣分析时势,辨明利害。

  “仅请精兵三万,瑜愿为将军破之!”

  最后那人更是以一句豪气盖天的话,为上百江东君臣定下了抗争的基调。

  “公瑾......”

  孙权控制不住地,喃喃念出了那人的名字。

  同时孙权看向陆逊的目光,也变得愈发热切。

  不仅孙权,当年曾参与过那场决定江东生死存亡议会的大臣们,现在他们都用一种怀念,惊喜的看着陆逊。

  难道陆伯言,真能与公瑾相比乎?!

  当这个想法在心中浮现时,众臣心中的不安感瞬间被驱散了不少。

  不知过了多久,当孙权从震惊和缅怀的情绪中回过神来后,他对着殿中的陆逊问道:

  “伯言以为,糜贼到荆州后,若不速战又当如何?”

  对于这一点,陆逊心中也早就想好了答案。

  片刻之后,陆逊就拱手答道:

  “臣以为,以糜旸之才,他至荆州后,当采王道之策,会以积蓄国力为首要。

  一为煮盐兴冶,为军农要用,并作舟船,操练水军,豫顺流之事。

  二为发使告以利害,诱我民心,乱我根基。

  三为厚待孙登,示仁厚姿态,安士民以亲远人。

  三举齐发之下,加糜旸率重兵屯于边境,时光流转,难免境内会有人起叛逆之心,欲投彼也!”

  “故臣建议,陛下当择心腹之人充任边将,并令各边将统属于一人,再赐予那人生杀之权。

  如此一来,纵事急,终不致大祸也!”

  说上心中所有的对策后,陆逊对着孙权深深一拜。

  而随着陆逊的这一拜,孙权看向陆逊的目光更加欣喜。

  论个人军略,孙权实在一般。

  可孙权数十年来,能一直保有江东基业,在于他有个很特殊的天赋。

  那便是他善于识才,更善于辨别各种策略的优劣之处。

  在孙权看来,陆逊当下所提的应对之策,无疑是十分恰当的。

  孙权深深看了一眼陆逊后,又将目光看向殿内的群臣,他朗声问道:

  “诸卿以为伯言之策如何?”

  殿内的东吴众臣在听到孙权的询问后,他们抬头看了一眼陆逊那挺拔的身影。

  众臣虽无陆逊之才,可他们都不是愚笨之人。

  陆逊都将利害剖析的如此清楚了,他们又岂会不知道陆逊所言,乃是当下对东吴来说最好的策略呢?

  “臣等附议!”

  一时间,众臣都开口同意了陆逊的策略。

  若你真有公瑾之才,那我等便愿信上你一次。

  坐在御座上的孙权,见众臣都异口同声地表示同意,他的脸上流露出喜色。

  孙权喜得不仅是陆逊为他献上了佳略,他还喜的是,在陆逊的佳略下,众臣的语气变得坚定了起来。

  人心,才是决定胜负的关键。

  可孙权知道,身为君主的他,还需要为陆逊的佳略上一道保险。

  孙权从御案上拿起虎符,手中抓着虎符的孙权,正从台阶上一步步走下,朝着陆逊而去。

  不久后,孙权就走到了陆逊的身前。

  接着孙权就主动伸手将手中虎符交到陆逊的手中:

  “当年,朕曾将这块虎符,亲手交至公瑾的手中。”

  孙权的这句话,毫不掩饰地透露出,他对陆逊的信任及期待。

  而孙权说完这句话后,他便正式下达诏令道:

  “朕今日拜陆逊为大将军,都督中外诸军事。

  自今日起,东吴一切兵马,任凭大将军调遣。

  凡东吴统兵之将,皆受大将军节制。

  大将军可不上奏,不审查,操大将之生杀大权。”

  孙权话音刚落,殿内众臣都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向了陆逊。

  如此重的权力,就算是当年的周瑜,也未曾在孙权手中得到过!

  就连陆逊在听完孙权的诏令后,他的脸上也第一次流露出震惊之色。

  谨慎的他,第一时间就想婉拒。

  可还未等陆逊开口,孙权便直接伸手紧紧抓住陆逊的手言道:

  “衔命征行,奉指授之策,抵抗糜恶,非重权不能行。

  至于生杀之权,以法定心,谓合权宜。

  今糜贼举众东行,气势煊赫,急需伯言。

  若伯言待国命,往复道途,延引日月,岂非误国家也?

  按春秋之义,大夫出疆,有可以安社稷,利国家,专之可也。

  今吴势与蜀连,不可拘常以失事机。

  兵法,进不求名,退不避罪,朕望伯言效古人之节,终不自嫌以损于国也。”

  说着说着,孙权握住陆逊的手正变得愈发用力。

  诚然孙权身上有着许多令人诟病的缺点,但不可否认的是,在有那些缺点的情况下,孙权还能成为天下三足之一,他的身上的确有着异于常人的闪光点。

  而陆逊见孙权都将话说到这地步了,他也不好再继续推脱。

  于是在孙权信重的目光下,陆逊对着孙权深深一拜:

  “陛下放心。

  有臣在一日,糜旸绝无法越江夏一步!”

  听到陆逊的保证后,孙权的脸上笑意盎然。

  这一副君臣相重的画面,被殿内的众臣看到后,他们脸上也都流露出发自内心的笑。

  唯独一人不是。

  脸上带笑的周鲂,看着陆逊的背影,他的眉头正微微皱起。

  “陆伯言,看起来有点棘手呀!”

  ...

  汉章武六年六月,经过一个多月的跋涉后,糜旸终于率六万天策军来到江陵城外。

  提前得到消息的荆州一众文武,为迎接糜旸的到来,早早的就等在了城外。

  荆州每位官员的脸上,都洋溢着兴奋的笑容,焦急的翘首以盼着。

  要论目前大汉各州中,哪一州对糜旸的情感最深,那除去梁州外定然是这荆州了。

  尽管自章武元年以来,糜旸就很少来到荆州,可世人皆知的是,当年让糜旸一战成名的公安之战,就是发生在荆州境内。

  作为糜旸初出茅庐的第一战,公安之战对糜旸的人生起到了至关重要的影响,但同时也改变了荆州百姓的命运。

  若当年糜旸没守住公安,那么曹魏的铁蹄与东吴的利爪就会彻底瓜分荆州,而这两方又都有屠杀百姓的恶行流传。

  从这一点来说,糜旸打赢公安一战,可以说是守护住了许多荆州百姓的生命。

  如此一来,荆州百姓、士人对糜旸又岂会不心生感激呢?

  更何况第一次的意义,总是不同凡响的,特别是对糜旸这样的人来说。

  反正不管其他州的人怎么看,荆州的士民就是认为,糜旸是从他们州走出去的大英雄。

  梁州又如何?

  最多是嫡次子而已。

  “法统”之争,不接受任何反驳!

  而就在许多荆州官吏伸长脖子的等待下,一骑信使从远处飞奔回来,来到他们的身前。

  同时这名信使的禀报,让一众荆州官吏变得无比躁动起来:

  “大司马车辇,已行至数里外!”

  白鹿,终于回家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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