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中午，长安厂伙食团。

  斌胜打好了自己的饭，在食堂里转来转去，一屁股坐下，正好坐在了一个自己的支援队的手下身边。

  那手下颇有点意外，压低声道：“头儿，您有什么吩咐？”

  斌胜：“操场旁边花园里集合。”

  说完，他又走到另一个手下身后，压低声：“操场旁边花园里集合。”

  一圈走下来，十个手下都吩咐到了。

  于是，十来分钟之后，斌胜和他的十个手下，每人手上捧着一个饭盒，一边扒着饭，一边假装在看操场上的姑娘，一边压低声音聊着天。

  斌胜：“兄弟们，我有一个重要的事情要宣布。”

  另外十人低声：“头儿您说。”

  斌胜：“老子不想回金国了。”

  此话一出，另外十人同时僵了一僵。

  每一个人的表情都很古怪，有些害怕，有点担心头儿钓鱼……

  斌胜猜到了他们的顾虑，低声道：“昨天晚上，金国来的使者来找我了，不但没有半句勉励我的话，反而满嘴埋怨，老子生气了，把他杀了。”

  十名支援队员：“！！！”

  斌胜：“我就不多说废话了，就问你们一句，在这里生活快活不快活？”

  那十人犹豫了好一会儿，低声道：“快活之极。”

  斌胜：“那就对了，他娘的，在这里过得像神仙一样，虽然累点，虽然辛苦，但是累得有价值，每一分耕耘都会有收获，每一次努力都有人看在眼中，赞在嘴上。但是我们在金国有什么？我们就是不起眼的小间谍，被人唾弃的玩意儿，立了大功也没用，功劳全是上司的，我们能喝口汤吗？能吗？”

  众人默然。

  斌胜：“我他娘的不回去了。你们中间，如果有人想回去，我不拦他，只要他不把别的兄弟供出来，他一个人自己偷偷回去，我念在兄弟情份一场，绝不对你出手。”

  这句话就说得很漂亮了。

  另外十人互相对视了一眼，然后几乎同时开口道：“我们也不回去了。”

  “我现在是劳动标兵，我回去个屁。”

  “我已经升了小组长，马上要涨工钱了。”

  “主任给我说了，会帮我争取升为副主任。”

  这十个支援队员，都混得不错，他们为了刺探情报，一直在拼命努力的工作，拼命努力的讨好上司，这使得他们在长安厂里的晋升速度像火箭一样。

  现在没有一个人是初级的下力气工人。

  他们在长安厂取得的成就，已经足以让他们骄傲自豪，比起做一个不光彩的奸细，不知道高了多少倍。

  斌胜见所有人意见统一，也不禁大喜：“那就太好了，兄弟们，那我们从今以后，就不再是金国人了，我们回归大明了。”

  “可是……头儿……”一个部下低声道：“我们曾经报备过自己在这里，金国那边还会不断派人来的。总有一天，会有人来揭穿我们的身份，将我们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斌胜咬了咬牙：“我有办法。”

  众人：“？”

  斌胜：“咱们去自首吧！”

  “自首？”

  这句话吓了众人一跳：“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不，不会的。”斌胜一脸严肃地道：“你们难道还没发现吗？这里是一个无比开明的地方！所有人的都带着最大的善意待人。我听说副厂长齐诚，以前就是流寇出身，还做过劳改犯，但他浪子回头金不换，现在都做到副厂长之位了。如果我们能去自首，乖乖自暴身份，那我们也会被等同视之。至少，副厂长是一定能理解我们的。”

  “太危险了。”

  “搞不好就会死。”

  “刀头舔血啊。”

  部下们议论纷纷。

  斌胜低声道：“兄弟们，听我一言，如果我们不去自首，那才是真的刀头舔血，总有一天，新来的奸细会供出来我们，到时候死路一条。而这时候去自首的话，我们被接受的机率反而大得多。”

  众人面面相觑。

  斌胜：“咱们以前都是做奸细的，哪一天不是把脑袋挂在裤腰带上为自己搏个将来？而现在，就是我们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搏了，这一搏如果赢了，下半辈子都能光明正大，挺着胸膛做人。这一搏如果输了，就当咱们在执行任务的时候被干掉了吧，反正大伙儿早就做好了被干掉的准备。”

  这么一说，倒也是。

  十个支援队员一起点头：“头儿，我们跟你。”

  “好！走吧，咱们现在就去副厂长办公室。”

  十一个人，一起站起身来，三两口把盒饭扒完，迈开嚣张的步伐，向着副厂长办公室走了过去。

  他们这十一人，都是长安厂最近的当红炸子鸡，最火的十个“有为年青人”，被工厂里的姑娘们亲切地称为“长安厂十一大杰出青年”，现在他们集体这么一走。

  迈出六亲不认的步伐，瞬间吸引来无数路人的目光。

  他们就这样，顶着无数人诧异的眼光，走到了副厂长办公室，轻轻地敲了敲门。

  门里响起了齐诚温和的声音：“不用进来了！天尊刚刚给我下了法旨，说你们十一人，已经洗心革面，决定重新做人了。”

  斌胜等人：“！！！”

  这一惊非小。

  十一人吓得魂都差点掉了。

  天尊果然是无所不知的吗？来到这里之后，一直听人提起天尊的名字，但他们从没见过天尊显灵，还以为天尊只是个无聊的神话，并不是真的。

  但这一瞬间，他们算是知道了天尊的神通广大。

  齐诚的声音在门里道：“天尊说，这件事不宜闹大，伱们自己知道就好，不要再告诉别人了。去吧！回自己的车间里去，好好干活，一切就当没有发生过。”

  斌胜大喜过望，对着天空，一个大礼拜了下去：“天尊仁善！”

  “对了。”齐诚继续道：“若是还有金国的奸细过来联络你们，你不要再冒险去杀他了，上报厂子里的民兵队，会有人去处理的。那尸体也不能随便埋在树林里，万一哪天被野狗刨出来了多吓人？你们今晚去把那尸体挪个地方，好好葬了。”

  斌胜等人尽皆大喜：“我们这样的人，能得到如此宽大的处理，真的是太感谢天尊了。这辈子若有二心，叫我们五雷轰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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