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到这一点，沈清棠忽然身子一软就重新跌回了椅子上。

她怔怔望着破尘观，脸色一点点变得苍白。

之前等了慕容桓一整天，她都没有这样心慌，这样无力，可是此刻意识到慕容桓要飞升了，她忽然就被一股没来由的慌乱笼罩。

平日里她总是心大的嚷嚷着，慕容桓飞升成神了也没事儿，到时候慕容桓在天上做神仙，她在人间逍遥快活，互不打扰，她不会强迫慕容桓陪她留在人间，她只会高高兴兴祝福慕容桓。

她也一直都以为，自己真的没那么在意。

她以为只要她自己活着就行了，慕容桓在不在，陪不陪她，这不重要，她一个人也可以活得很好。

可是直到此刻。

直到整个人都被这种慌乱笼罩，直到手指头连抓住椅子扶手的力气都失去了，她才知道，她没有那么洒脱。

她舍不得慕容桓离开。

她不想让这个人从她的生命里消失。

她想跟这个人，一生一世在一起。

一想到这个人回到天界以后，恢复了数千年记忆，就会彻底冲散在人间这短暂的记忆，甚至会把她当成一个可有可无的路人，她就觉得，她有点喘不上气。

一想到从今以后，她身边再也不会有一个叫做慕容桓的人，再也不会有人监督她吃饭添衣裳，不会有人陪着她胡闹纵着她撒娇，不会有人抱着她低声诉说着别离开我别抛弃我，不会有人缠着她要抱抱，她就心如刀绞。

她这才恍惚发现，原来在不知不觉中，她也真心喜欢上了这个人。

不再是单纯的成全他，不再是弥补对他的千年亏欠，不再是陪他演戏，而是，真真切切喜欢上了他这个人。

漫天的闪电和雷鸣声里，沈清棠红了眼眶，她缓缓蜷缩在躺椅里，手指揪着心口，却也阻挡不住心口的难受酸涩蔓延到全身各处。

她咬着嘴唇，一声不吭地望着破尘观。

慕容桓。

真的是你要飞升了吗？

到底是什么触发了你飞升的契机呢，明明你曾经那么多年都没有做到，为什么在我们即将成亲的时候，你要飞升了？

你这是……

不想要我了吗？

慕容桓，你说了你不会丢下我一个人的，你说了你会回来陪我成亲的，大家把一切都准备好了，为什么你要食言了？

为什么，你忽然就不要我了……

沈清棠喉头发堵，鼻子也堵塞了，她难受得喘不上气，只能用嘴呼吸。

她很想立刻起身，去破尘观看看慕容桓那家伙到底还回不回来，可是，她没有力气，她也没有勇气。

如果她赶过去以后，只能看到慕容桓变成神仙后冷漠无情的样子，只能听到慕容桓说一声抱歉，然后就只能无助看着沈清棠踏着祥云头也不回地离开，那她赶过去的意义在哪儿？

她害怕看到那样冷漠的慕容桓。

她害怕看到抛弃她不要她的慕容桓。

如果注定要分别，她宁可一个人躲在这里，她宁可不要再见慕容桓最后一面。

这样，她就能告诉自己，她的未婚夫是死在破尘观了，她的未婚夫不是抛弃她离开了。

沈清棠低头蹭了蹭衣裳，将滚落的泪珠蹭在慕容桓让人为她做的衣裳上。

她又难过，又免不了自嘲。

原来她沈清棠也有这么懦弱的时候。

原来，她也没那么勇敢。

在沈清棠度日如年的煎熬里，天上的雷霆越发凶猛。

那响彻天地的动静，好像是天快要塌陷了一样。

粗壮的闪电落在破尘观的上方，轰隆隆的雷霆也在破尘观上方聚拢。

好像，要将人活活劈死在雷霆之下一样。

沈清棠眼也不眨地望着破尘观，等待着最终的结果。

到底是雷霆散开霞光降落迎接神仙飞升，还是渡劫失败魂飞魄散……

不。

不。

渡劫失败是会死的，对吗？

沈清棠脸色蓦地一变。

如果慕容桓渡劫失败要死的话，那她宁可被慕容桓抛弃，宁可祝他飞升成神仙。

想到这儿，沈清棠忽然挣扎着从躺椅上滚下来。

她跌落在地上，然后起身跪下，双手合十，虔诚向天地祈愿——

她愿意放弃爱情，放弃成亲，放弃这个男人，只求老天爷能保佑慕容桓飞升成仙。

她甚至愿意放弃千年寿命，只求慕容桓能成功飞升。

如果一千年不够，那，她再给四百年也行。

只要能给她剩下几十年时光，让她像普通人一样死去，就足够了。

她望着破尘观，含着泪喃喃自语。

“慕容桓……”

“你不是问我，你走了以后我会不会像那个土财主夫人一样找许多男人快活吗？”

“我现在重新回答你一次。”

“一千五百年太长了，我熬不住，可是，我可以把所有寿命都给你，我只给自己剩下几十年。”

“短短几十年就没关系了，我熬得住的，我可以除你之外再也不找别人，你开心了吗？”

“现在这个答案，你满意吗？”

“慕容桓，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我喜欢你，我现在才发现，我真的，真的，喜欢上你了。”

“没有掺杂其他杂念，就是只想喜欢你，只想跟你在一起，只想你好，只想你平安如意。”

……

破尘观。

朴素简单的山洞里，慕容桓浑身沐浴着紫色的雷霆，眉头紧皱，陷入了无尽的痛苦之中。

他脸上的面具早已经被雷霆劈碎，露出了那狰狞丑陋的伤疤。

他的衣衫也一件不剩，只有雷霆光芒为他遮掩身体。

他眉宇间有金色的印纹时不时浮现，每一次印纹闪现过后，他身上的雷霆就会消失一些。

他在渡劫。

他在与雷霆相抗衡。

他在为自己争夺一线活下去的机会。

可是雷霆太过残酷，他的肌肤很快出现了裂纹，殷红的鲜血，从裂纹处汩汩冒出。

他的气息一点点变得不稳，他的神情慢慢变得恍惚。

这时候，他仿佛听到了有人在他耳边低声说话……

那么熟悉的嗓音，却跟他平日里听到的不同，此时此刻那嗓音温柔得不像他认识的清棠，却也少了清棠曾经的阳光明媚，显得那么忧伤，绝望。

他听到他的清棠说——

慕容桓，我喜欢你。

慕容桓，我愿意把我的寿命都给你。

我只想跟你在一起，只想你平安如意。

听到这些话，慕容桓嘴角不由自主上翘，可是，他又免不了心疼，心疼得当即就喷出了一口鲜血。

他蓦地睁开眼睛，漆黑眼眸比天上的黑云还要黑，还要冷。

他抬手擦干净嘴角的血迹，一点点抬头望着天际。

他不会死。

他也不允许清棠牺牲她的寿命！

别说是一千年，就算是一天也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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