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烟感觉自己被紧紧抱着，在一片汪洋大海中沉浮，晃晃悠悠，没个落点，好在怀抱很温暖，气息让人心安，她便也抓紧了些。

繁杂浩渺的回忆中，有个画面逐渐清晰。

家门前的小巷子，她和元慕飞并肩走着，她说了些什么话，元慕飞的眼睛倏地变得极亮，低头看她的目光盛满了难以置信的惊喜。

那时的她，注意力在另一个身影上，后来她垫脚吻他，他的背脊骤然僵硬，拳握紧又松开，手臂颤抖着环上她的腰。

奇怪的，她似乎听见了他内心的叹息：

足够了。

意念浮浮沉沉，又看见深远幽静的大山，元慕飞一身冲锋衣，背着黑色背包，他站在一条荆棘密布的小路转弯处，弯着眉眼，温柔地在说话。

“池烟，你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子，不要苛求自己，高兴就笑，难过就哭出来。我想再陪陪你，可惜时间不够了，下辈子，我一定会更早找到你。对不起，我爱你。”

……

池烟醒来时，发现自己不在九号别墅那个隐秘的房间，眯眼看了两秒，是煜夫人的山庄。

煜辰把她带回了山庄。

陌生的女佣推着一个小车子走进来，上下两层摆满了各种美食，冷的热的都有。

她问煜辰在哪儿，女佣闭嘴摇头，一个字也不说。

池烟知道是煜辰的要求，也不再难为她，自己挑了几样吃了喝了，人慢慢恢复了一些体力。

她身上穿着柔软的家居服，起

床开门，又慢慢下楼，走出大门，竟一路畅通无阻。

她有些诧异，但很快想明白了。

山庄里车库空着，一辆车都没有。或许看不到的地方有摄像头，有人监视，总之无论如何，煜辰把她送到这个地方来，自然做了万全的准备。

但其实，池烟放弃逃跑这件事了。

煜辰如此执拗，她根本不是对手，直接硬碰硬，只会让自己的处境越来越糟糕，至少短时间内，她累了，不想再逃离。

她想和煜辰好好谈谈，但他又好几天没有出现。

手机依旧是没有信号，山庄里的佣人只在该出现时出现，平日绝对看不见人，更听不见一句话。

等他的日子，她便在山庄里闲逛，整理下花园，吹吹山风，看看晚上的月亮，偶尔也看看电视。

她想，日子总归是慢慢变好的。

瞧，她不是又解锁了一大片新地图，活动范围变大了很多。

直到这天下午，她看到一条社会新闻。

“昨日，一晏城女子在大同山顶跳崖身亡。据目击者称，该女子三十岁左右，手里抱着疑似骨灰盒物体，在崖边站立许久，身边群众劝阻无效，最终女子跳下悬崖。目前，该女子尸体尚未找到，身份信息不明，有知情者可尽快与警方联系。”

新闻的画面，是当时有人拍的视频。

女人孤零零地站在栏杆外几米处的崖边，身形单薄，长发翻飞，她像宝贝一样抱着自己手里的东西，后面的人各种

尖叫劝说，她一下都没有回头，伫立片刻，紧紧抱着盒子，义无反顾地往万丈深渊中跳了下去。

池烟的眼泪涌了出来。

即使画面摇晃，女人没有回头，她也毫不费力地认出，画面中的女人是董芳。

董芳抱着元慕飞的骨灰跳崖而亡。

大山，那正是元慕飞最热爱的地方。

没有谁比董芳更了解他。

……

当天晚上，煜辰来了。

池烟在黑暗的房间里坐着，没开灯。

他默默走了进来，两人看不清各自的脸，但池烟知道，他在看她。

“我不跑了。”池烟说。

他不作声，在黑暗里沉默。

“我不骗你，我不想再跑了，我们都好好的。煜辰，伯母走的时候我不知道，很抱歉我没来看她，你现在也孤孤单单一个人，人生太短暂，我们互相陪伴。如果哪天，你喜欢了别的女人，告诉我一声就行了。”

山里的暗是真的暗，一点寥寥的星光根本照不进屋里，只有一些家用电器的指示灯发出微弱的光。

池烟的话说完，房间里安静了好一会，良久，煜辰低低笑了一声。

“烟烟，你又想骗我什么呢？”

池烟心一颤，急忙道：“我没有骗你，煜辰，我这次真的没有骗你，我想好了，留在这里，不逃了。”

她看不见煜辰在哪，只能朝着大概的方位急急吐露心声，可那个方向一片漆黑，又黑又静，仿佛连气流的波动都没有。

她心里隐隐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那天

，在一个短暂又冗长的沉默后，煜辰说出了让她很久以后回想都如置身修罗地狱的话。

“你知道我妈是怎么去世的吗？”

“两年前，你去荷兰后，我很痛苦，我妈心疼我，她说，我去把池烟找回来，她是个心肠软的孩子，最听我的话。她真的去了，可是，在荷兰的高速公路上，发生车祸，我妈死在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我曾经怪过你，更怪我自己，浑浑噩噩了很长一段时间，可我多贱啊，后来又开始疯狂地想你，想我们曾经相处的每时每刻，想你的模样，想你的声音，想你的气味。我不敢再去荷兰找你，就开始建九号别墅，一点一点布置那个房间。我想，只要你回来，你就是我的。”

“烟烟，我对你不好吗？我连命都给过你不是吗？可你一次又一次骗我，拿着我递给你的刀子，一刀一刀割在我心上，你真的觉得我不会疼吗？你为什么就那么厌恶我，那么想要离开我呢？”

“骗人是需要付出代价的。墨乔，我给了她一笔钱，把她送回了泰国，从哪来到哪去，生死再和我无关。我不再想什么报恩和承诺，只要胸口没那么疼，当背信弃义的卑鄙小人，也没有什么。”

“池烟，从今以后，收回你的小伎俩，绝了想要逃走的念头，以后你说什么话我都不信，狼来了的故事，你不会没听过吧？”

“既然我的真心在你那里一文不值

，那么现在，你的真心我要不起，我的真心也不打算给你了。我是个有身体洁癖的人，只能认准一个女人，一开始是你，现在、以后，也只能是你。”

“你就当禁脔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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