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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 037 三合一


一脸惊喜同萧景曜打招呼的人,当然是张伯卿。

  萧景曜倒是不意外在府学看到张伯卿,以张伯卿的家世,再加上身为举人的张父的关系网,张伯卿想入府学,并不是什么难事。

  倒是萧景曜能进府学,让张伯卿好生惊讶了一回。

  张伯卿一如既往地不会看人脸[se],哪怕陈教谕还在,张伯卿兴奋地同萧景曜打过招呼后,都极为意外地问萧景曜,“府学十分难进,你是走了陈教谕的门路才得了入府学的机会吗?”

  萧景曜重重咳嗽了一声,不断给张伯卿使眼[se],快点看看你面前的陈教谕,他的脸[se]像不像锅底?

  奈何张伯卿实在是个看不懂人脸[se]的铁憨憨,不仅没意识到萧景曜要给他传递的信息,反而在看到萧景曜的眼神后,十分大聪明做派地问陈教谕,“陈教谕,我说的不对吗?”

  这可真是个好问题。陈教谕笑得如沐[chun]风,和善地冲着张伯卿招了招手。张伯卿开开心心地往陈教谕的方向走了几步,然后,“哎哟,君子动[kou]不动手,教谕你怎么打人呢?”

  陈教谕脸上依然挂着温和的笑意,毫不走心地敷衍了一句,“突然有些手[yang],你也算是我的弟子,该为夫子分忧。”

  还…还能这么分忧的吗?张伯卿满脸迷茫,显然是受到了来自陈教谕的一点小震撼。萧景曜几乎能从他的双眼里看到具现的小问号,忍不住低头憋笑。

  这个憨憨,有时候真的莫名有喜剧人效果。

  陈教谕见状,冷哼一声,萧景曜顿时将自己的嘴角拉平成一条直线,昂首挺胸站好,完全看不出刚才忍笑忍得很辛苦的模样。

  陈教谕心中啧啧称奇,惊讶地看了萧景曜好一会儿,才慢悠悠开[kou]道:“你倒是机灵。”

  萧景曜无辜脸,“啊?谢陈教谕夸奖?”

  萧景曜的脸上已经褪去了婴儿肥,四肢[chou]长,有了风姿如玉的小少年的风采。萧元青都到而立之年了,到处耍宝作死,还能用他那副绝[se]罕见的好相貌惹人心软,萧景曜正处于儿童向少年成长的转变期,一张还未有棱角的俊脸愈发显得俊俏清澈,再加上他认真看过来的清凌凌的眼神,当真是溪中美玉,清澈又温润。

  见了这样的萧景曜,哪怕陈教谕知道萧景曜在故意装傻,也没办法再继续为难他,只能深深叹了[kou],看向萧景曜的目光格外意味深长。

  同张伯卿一比,萧景曜这位小神童,当真是聪明得过分了。张伯卿也聪明,但那股聪明劲儿只在读书上有用。萧景曜则不同,他的聪明是方方面面的聪明。假如现在就把张伯卿和萧景曜扔进复杂的官场中,陈教谕不用想都能确定,两个人中过得更好的一定是萧景曜。

  至于张伯卿,陈教谕想着好友张复礼与自己喝酒时,提到儿子时既自豪又担忧的神情,不由又是一叹。这孩子的[xing]子,要是再这么直爽下去,哪怕张伯卿考中了进士,张复礼怕是也不敢把他放出去做官。

  万一招惹到了一个有权有势的仇家,怕是能把张伯卿往死里整。

  萧景曜就见陈教谕的脸[se]明明暗暗,青白[jiao]加,忍不住往张伯卿的方向挪了几步,小声问他,“你同陈教谕十分相[shu]?”

  刚刚张伯卿见到陈教谕时的亲近神情,不像是第一次见到府学教谕的样子。

  张伯卿挺了挺胸膛,骄傲,“陈教谕是我爹的好友。”

  懂了,学二代的优势。萧景曜给了张伯卿一个了解的眼神,张伯卿心里更高兴了。以前他跟别人提起父亲的好友时,不知道为什么,朋友们要么十分羡慕地说些恭维话,要么就嫉妒地说些[yin]阳怪气的话。像萧景曜这种,听到这事儿后十分平静的,一个都没有!

  张伯卿觉得,萧景曜才是合他心意的好友啊。他真的不想总是听好友们对父亲的吹捧和对自己的[yin]阳怪气。

  萧景曜很能理解张伯卿这种别扭的心情。少年英才嘛,大多都是傲气的。虽然张伯卿对他爹很孝顺,但根据后世那些富二代们的心理也能推论出一点张伯卿的心思来:我爹确实很厉害,但我也很厉害啊。为什么你们都觉得我都是仰仗我爹才能有现在的成就?

  萧景曜对自己的实力很自信,不管张伯卿的家境有多好,萧景曜也觉得自己不会输给他。所以听到张伯卿无意中透露家中人脉,萧景曜也并不觉得有什么可以羡慕嫉妒的地方。

  而萧景曜这种做派,正好又让张伯卿觉得十分合心意,更想同萧景曜结[jiao]。

  陈教谕已过知天命之年,当了多年的教谕,更是能轻易地分辨出每个学子细微的表情变化。一见张伯卿略带激动的小表情就知道他现在快要拿萧景曜当至[jiao]好友了。陈教谕忍不住又看了萧景曜一眼,惊讶地发现,萧景曜这从容自信的模样,竟然不是刻意装出来的。

  萧景曜看着张伯卿越来越雀跃的眼神,觉得要是他是游戏npc的话,自己估计能在他脑袋上不断看到好感度+1+1的字样,忍不住笑出声,又小声问张伯卿,“伯卿兄,你[jiao]友,都是这么随意的吗?”

  这家伙太傻白甜,萧景曜都有点看不过眼了。这种人傻钱多的二代,多么好宰的肥羊啊。萧景曜都奇怪,这位是怎么顺顺利利地长这么大的?

  张伯卿眨眨眼,得意挺胸,“我[jiao]友的眼光很高的,一般人才入不了我的眼!”

  明白了,只要够傲慢,就没有人能刻意接近他并把他当肥羊宰。

  看着张伯卿骄傲的面容,萧景曜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半晌,萧景曜艰难地憋出一句,“那我谢谢你?”

  张伯卿耿直挠头,“不客气。”

  萧景曜:“……”

  “哈哈哈哈哈,”一旁看热闹的陈教谕顿时哈哈大笑,又给张伯卿的脑门上来了一下,“你这个脑子,除了念书之外,能不能琢磨点别的事情!”

  张伯卿振振有词,“景曜弟弟才不会为了这点小事同我生气?”

  萧景曜无奈一笑,“我自然不会生气,但旁人可未必。”

  张伯卿又露出了天才独有的傲慢神[se],“他们生气又何妨?一帮庸碌之人,本就天资不够,若是还只会嫉妒别人,那也就不用谈什么前途。”

  萧景曜忍不住问张伯卿,“你先前在学堂,真的没挨过同窗们的打吗?”

  说话如此欠揍,你不挨打谁挨打?

  “学堂?”张伯卿一脸茫然,“我先前都是由我爹亲自教导,未曾上过私塾。”

  萧景曜恍然大悟,怪不得张伯卿一点和人[jiao]往的技巧都没有。合着人家就没和许多同龄人经常[jiao]流过。怪不得情商这么堪忧。

  张伯卿还在继续叭叭,“我爹说,府城那些开私塾的夫子,学识都不如他,不配教我。”

  萧景曜抬手扶额,转头问陈教谕,“教谕同张伯父是好友,平时聚会…真的不会打起来吗?”

  张家明显是祖传的缺心眼啊。也就是会念书,有功名在身,不然的话,真的容易被人打死。

  陈教谕再次哈哈大笑,觉得萧景曜真是个妙人,对萧景曜更是好奇,“你小小年纪,倒有几分人情练达。”

  萧景曜无奈地双手一摊,“家学渊源罢了。”

  陈教谕只觉得今天一天的笑容简直比一个月还多,他又想笑了。眼神在萧景曜和张伯卿二人之间来回看了许久,陈教谕这才笑道:“你二人倒是适合成为好友。尤其是伯卿你,好好跟景曜学。”

  要是陈教谕让张伯卿和别人学,张伯卿这会儿肯定是面上应下心里冷哼。但要学习的对象是萧景曜,张伯卿认真地点点头,“谨遵教谕教诲。”

  “哟,你这是转[xing]了?”陈教谕忍不住挑眉,“平常你爹让你跟别人学,你可是一蹦三尺高,把你爹气得跳脚。”

  张伯卿实话实说,“景曜弟弟年纪比我小,学识却比我好。他比我强,我向他学习,天经地义。”

  陈教谕扶额叹气。

  萧景曜眨眨眼,一时间竟不知该做出何种表情。在张伯卿得意地看过来的时候,萧景曜下意识地给了对方一个客套的微笑。

  陈教谕见状,伸手拍了拍萧景曜的肩,“既然你二人[jiao]情甚好,我便将你二人安排在同一间宿舍里。不过府学宿舍,一间住四人,你们得同其他二人好好相处,万不可恃才傲物,不将人放在眼里。”

  萧景曜当即开[kou]表示,“教谕你这说的绝对不是我。”

  张伯卿脸[se]僵硬地点头,瓮声瓮气回道:“知道了。”

  景曜弟弟比他学识更高都不以此骄人,他这个第二名哪里好意思比景曜弟弟更骄傲?

  陈教谕见张伯卿果然真心实意地应下来,顿时满意点头,颇为自得,觉得自己真是个十分会教导学生的好教谕。看看,让张复礼都头疼不已的张伯卿,自己一通教导之后,都对自己言听计从,多么听话,哪里还有一点眼睛长在天上的样子?

  下次放假,必然要让张复礼请自己喝酒!

  萧景曜怀疑自己好像被陈教谕当成工具人了,但他没有证据,只是用意味深长的眼神深深看着陈教谕,看得陈教谕不自然地移开了眼。

  不过人有远近亲疏,张伯卿看着人品还行,萧景曜也没计较陈教谕故意将自己和张伯卿绑定的事情。

  张伯卿听了陈教谕的话后十分兴奋,拍着胸脯向萧景曜保证,“景曜弟弟,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

  萧景曜怀疑地看着张伯卿,向他发出灵魂质问,“伯卿兄,你在家应当是被人照顾的那个,知道怎么照顾人吗?”

  张伯卿脸[se]僵硬了一瞬,然后信心满满地表示,“我总比你强,你还是个孩子呢。”

  萧景曜呵呵一声,不再搭理他。

  说话间,陈教谕已经领着他们进了宿舍。

  萧景曜仔细看了看,宿舍的环境比想象中的好一点,不算大的宿舍中摆了四张床,几乎占了宿舍的一半面积。每张床旁边有一套小桌椅,学生们可以在此写文章,完成夫子们布置的课业。除此之外,就只有两个大柜子,看着应该是让学生们放行李的,不再是一人一个,需要同一寝室的学生们互相沟通安排好各自放行李的地方。

  被褥这些东西要学生自带,萧景曜只能看到一张光秃秃的木板床,床上还落了不少灰尘。

  张伯卿傻了眼,磕磕巴巴地问陈教谕,“可…可以让家中仆人过来收拾吗?”

  陈教谕回了他一个十分和善的笑容。

  萧景曜见张伯卿不知所措的样子,忍不住叹了[kou]气,“伯卿兄,回去记得带上被褥,抹布和盆,先将床铺桌椅清理一番。若是不习惯同旁人一屋睡,还可以带个屏风,在床铺之间隔开,自己也自在一些。嗯…还可以带个小柜子,将要紧的东西都锁在柜子里头。”

  陈教谕冷笑着看向张伯卿,讥笑道:“方才是谁言之凿凿说要照顾萧景曜?”

  张伯卿抱头,“别念了别念了,我知错了。”

  说完,张伯卿又委屈巴巴地看着萧景曜,宛若一只莫名挨了一顿打的可怜狗狗,眼神湿漉漉的,“景曜弟弟,你怎么连这些琐事都会?”

  萧景曜同样震惊,“难道你不会?”

  这些不应该都是常识吗?上辈子住校住了十年的萧景曜一脸茫然。

  张伯卿的脸[se]比萧景曜更茫然,“我需要知道这些吗?”

  这些难道不都是下人们该干的活吗?

  萧景曜狐疑地看着张伯卿,“你不会连衣裳都不会穿吧?”

  张伯卿脸[se]涨红,恼羞成怒,“没有!我会自己穿衣裳!”

  那你好[bang][bang]哦。萧景曜一双瑞凤眼微眯,给了张伯卿一个鄙视的眼神。

  张伯卿摸了摸鼻子,庆幸地拍了拍胸脯,“还好我就中午在宿舍休息一下,或者上骑[she]课时来宿舍换身衣裳,晚上不用在这里过夜,不然怕是更麻烦。”

  萧景曜点头表示认同,确实如此,起码洗澡问题就不用再担心,回家洗得干干净净。

  陈教谕本来觉得萧景曜年纪太小,生活琐事怕是一窍不通,这才有意将他带在身边,有意指点他。没想到萧景曜做事井井有条,样样考虑周全,衬得张伯卿更加废物,简直令人不忍直视。

  萧景曜今天也就是来报个到,行李都还没带过来。

  陈教谕知道萧景曜在府城也有宅子,父母陪他一同来了府城,方便照顾他,心里也松了[kou]气。府学还没有这么小的学生入学过,其他人年纪大,不管会不会,总能马马虎虎将自己照顾好。十岁的小孩子,哪里能意识到那么多,万一把自己折腾得病了,那他们这些师长也无颜见萧景曜的父母。

  哪怕萧景曜现在表现得十分靠谱,陈教谕也觉得萧景曜还是散学后就回家休息更好。

  这个年纪的小孩子,不管早慧不早慧,有父母陪着才好。陈教谕当久了教谕,在学生的一些[xing]情心理分析上,也总结出了自己的一套经验。

  萧景曜参观完了府学,见张伯卿还是一脸茫然没什么成算的样子,忍不住叹了[kou]气,问陈教谕要了纸笔,说是要将需要带的东西都一一记下来。

  张伯卿有样学样,也要了一套纸笔,但并不想动脑子,伸长了脖子看萧景曜写了些什么东西,直接在陈教谕的眼皮子底下抄作业。

  晒好的被褥、小柜子、屏风、盆(多拿几个)、驱蚊虫的药[cao]、两身干净的衣裳鞋袜(一薄一厚)、跌打损伤药膏……

  别说张伯卿了,就连陈教谕都啧啧称奇,深深地看着萧景曜,十分好奇萧景曜到底是在什么环境长大的。考虑事情这么细致周到,便是陈教谕都不能写出比萧景曜这张纸上更细致的东西。

  萧景曜见张伯卿抄好了作业,微微一笑,“下午将床铺收拾好,明天就能入学念书了吧?”

  陈教谕咳嗽两声,“后天再正式上课,这两天留给你们好好收拾东西。后天穿好士子衫,我要领你们去孔庙,一起拜孔子。”

  萧景曜和张伯卿齐刷刷点头,谢过陈教谕后,一起出了府学。

  张伯卿十分雀跃,“还是景曜弟弟你懂得多,怪不得陈教谕让我好好跟你学。嘿嘿,等我回家后,把你写的那些需要准备的东西都跟我爹说一通,指定能让他震惊一回!”

  “我说他怎么拦着我娘,不让我娘陪我去府学,也不指点我。合着是打算看我的笑话!”

  萧景曜摸了摸鼻子,对张家感天动地父子情不置可否。

  师曼娘早就替萧景曜准备好了包袱,听说还要带屏风和小柜子,师曼娘的脸上瞬间爬上了愁容,“也不知府学允不允许我们去帮忙,不然这么多东西,你怎么搬的动?”

  萧景曜掂量了一下自己的力气,又估摸了一下屏风和小柜子的重量,觉得以自己的力气,搬个屏风还是没问题的,就是多走几个来回的事情。

  感谢萧元青遗传的好体质,萧景曜在同龄人中,也能算个大力士。

  萧元青十分不放心,坚持要送萧景曜去府学。一路上,萧元青扛着屏风和柜子,萧平安想要扛重物,萧元青不让,萧平安再三坚持,才让萧元青分了个柜子给他。萧平安一手扛着柜子,一手拿着两个木盆,跟在萧景曜身后,一起去府学。

  用萧元青的来说就是,一定要去萧景曜的宿舍看看,就算教谕们阻止,他也要和教谕们说道说道。

  然后萧景曜就发现,很多师兄带着书童,书童背着大大的包袱,大摇大摆地进了府学。期间也有不少仆人搬着东西进府学的,可见陈教谕先前说的,不让长辈进府学的话,完全是诓萧景曜的。

  萧景曜无语。

  到了宿舍后,萧元青就开始嘀嘀咕咕,一下子嫌弃床不够大,地方太小,一下子又嫌弃窗户不够亮,还临近后山,容易招蚊虫。

  也就是其他人还没来,不然的话,萧景曜都觉得萧元青怕是要收到不少白眼。

  萧平安干活可是一把好手,这些打扫工作根本难不倒他,袖子一挽就开始干活,先打了水洒了一遍地,让萧景曜和萧元青出去避一避,然后拿着扫帚将整间宿舍都打扫了干净,不放过任何一个蜘蛛网,再去认真去收拾萧景曜的床铺。

  萧景曜也就在萧平安收拾完桌椅之后,将自己带来的笔墨纸砚在桌上放好。一通打扫下来,萧平安身上落了层灰,脸上也灰一道白一道。萧元青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小子,干活不赖!”

  萧平安就看着萧景曜傻笑。

  回去的路上,萧景曜又碰上了陈教谕。

  萧元青一见陈教谕,条件反[she]地缩了缩脖子。这个教谕,一看就是当了许多年的夫子。学渣萧元青对所有老师都有着刻在骨子里的畏惧。

  陈教谕一直好奇萧景曜的父母是什么样的人,方才远远瞧见了萧元青的风姿,陈教谕忍不住在心中赞叹,果然不愧是能生出萧景曜那样钟灵毓秀的麒麟儿的人,萧元青这一身风华,显然也是卓绝出众之人。

  为此,陈教谕特地过来,想近距离观察一番萧元青是如何教导萧景曜的。结果双方一个照面,萧元青就缩了缩脖子。

  这[shu]悉的感觉……陈教谕看向萧元青的目光很是微妙,神童的父亲,竟然是学渣?

  陈教谕[jing]神有点恍惚,显然是被萧元青刺激得不轻。

  萧景曜不知道陈教谕心中的百转千回,但是看着陈教谕望向萧元青那越来越诡异的眼神,萧景曜也能将陈教谕的心思猜出个七八分,赶紧开[kou]道:“爹,这就是府学的陈教谕,对我尤为照顾。我上午来府学时,陈教谕见我年幼,特地带着我绕着府学走了一圈,好让我[shu]悉环境。见我和张伯卿聊得来,陈教谕还特地把我和张伯卿安排在一间宿舍。”

  对于萧元青来说,谁对萧景曜好,谁就是他的好朋友。

  虽然陈教谕身上威严的夫子气质让萧元青下意识的畏惧,但有了萧景曜这话,萧元青立马笑着上前同陈教谕拉近关系,乐呵呵道:“多谢教谕这般照顾曜儿,曜儿[ri]后,就要劳烦教谕多多费心了。”

  萧元青想要讨好一个人的时候,很少有人能扛住萧元青的热情。这大概就是萧元青的天赋技能,同样一句话,从萧元青嘴里说出来,愣是让人心里舒坦得多。再配上萧元青那张赏心悦目的脸,当真是无人能敌。

  陈教谕严肃的表情也绷不住了,看了看萧元青,又看了看萧景曜,捋着胡须点头微笑,“怪不得你小小年纪就人情通达,原来是家学渊源。”

  可比张伯卿那个愣头青强多了!

  萧元青不明所以,但知道陈教谕这是在夸萧景曜,当即笑得见牙不见眼,喜滋滋地向陈教谕炫耀儿子,“那是,曜儿样样都好,除了念书,也很会与人来往。原先在私塾里,就没有人不喜欢他!”

  陈教谕笑着点头,“有你这样善于[jiao]际的爹,景曜确实在人情往来上比其他人强几分。”

  自己这是被夸了?萧元青傻乎乎地挠了挠头,不可思议地看着陈教谕,一双瑞凤眼差点瞪成杏眼,嘴巴也快张成了一个圆,整个人嗖嗖往外冒傻气。儿子都十岁了,萧元青瞧着竟还有几分孩童般的天真可爱。

  陈教谕不由失笑,温声宽慰萧元青,“人各有所长,你在念书上没天分,但擅长人际往来,这也是一大长处。景曜学了你这个优点,[ri]后必然能走得更远。”

  “我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碰上有文化的人夸我呢!”萧元青努力地把不受控制上扬的嘴角压下去,从头发丝到脚后跟都在冒喜气,看向陈教谕的眼神几乎在冒光,又有些不好意思,“就…我真的一看就是没有读书天分的人吗?”

  明明别人都夸自己一副聪明相的!

  萧景曜嘴角[chou]搐,飞快低头忍笑,陈教谕也哭笑不得,“你倒是长了副聪明相,但一见了我就跟耗子见了猫似的,我当了那么多年的教谕,还能不知道你的斤两?”

  “真是白瞎了你这么副聪明相!”

  萧元青乖乖低头挨骂,等到陈教谕骂完后还把萧景曜往前面一推,十分理直气壮,“我儿子随了我,他就没白瞎这副聪明相!”

  所以你还是有点用的是吗?陈教谕神奇地听懂了萧元青的言外之意,看向萧景曜的眼神格外复杂。良久,陈教谕才深深叹了[kou]气,伸手拍了拍萧景曜的肩,“辛苦了。”

  有这么个爹,怪不得萧景曜小小年纪就这么沉稳。实在是亲爹不靠谱,孩子不得不稳重。

  陈教谕都要怜爱萧景曜了。一时间竟不知道萧元青和张复礼这两人到底谁更坑儿子。

  一个有学识却不善[jiao]际,一个[jing]于人际往来却不会念书。教导学生多年的陈教谕都想把萧元青和张复礼拉一桌好好聊聊,看看他们能不能来个取长补短。

  萧景曜对于陈教谕这一声“辛苦”倒没有多大的感想。萧元青虽然不靠谱,但也不摆亲爹的架子,反而能带着萧景曜毫无形象地满院子的疯玩,然后跑去萧子敬面前作死,被萧子敬拿着鞋满院子追着打,为萧景曜枯燥的念书生活提供了大量的乐趣。

  在外人面前,萧景曜还是十分维护萧元青的,当即抬头看着陈教谕,认真道:“我不辛苦,我爹把我养这么大,才辛苦。”

  陈教谕微微一愣,而后笑着点点头,“你说得对。”

  从两个孩子来看,竟然是没有学识却擅长[jiao]际的萧元青略胜一筹?

  陈教谕对萧景曜更加好奇,十分期待他入学之后的表现。

  正好萧元青在场,陈教谕特地提醒他,“府学的课程较多,会有礼乐御[she]等课,府学教谕大多善琴,若是家里宽裕,可以给曜儿买一张古琴。”

  至于马,还是先不提。陈教谕也不是没见过好东西的人,见萧元青那一身光华隐隐的锦袍就知道萧家应当是有些家底的,但先前萧景曜又说他家在府城置办了个小宅子,陈教谕也摸不准萧家的家底到底是厚还是薄,便没有提马的事,只提醒萧元青给萧景曜买张琴。

  这还真是触碰到了萧景曜的知识盲区。萧景曜上辈子在孤儿院长大,没有条件能像同龄人那样学门才艺,后来有钱了,萧景曜也对古琴不感兴趣,倒是喜欢收集各种孤本棋谱,找人对弈。

  所以萧景曜还真不会弹琴。

  萧元青听了陈教谕的话后,当即点头如捣蒜,拍着胸脯保证,“我一定给曜儿挑一张好琴!”

  陈教谕不由失笑,对萧元青有多看重萧景曜有了更深刻的认知,怪不得萧景曜那么维护萧元青。

  这样的父子情,虽然有些怪异,也算得上是父子情深。

  萧元青是个急[xing]子,当即就要带着萧景曜去买琴。

  萧景曜无奈,“府学既然开了这门课,必然有多余的琴。不然的话,那些寒门学子,平[ri]里买点笔墨纸砚都捉襟见肘,让他们再去买张琴,他们的[ri]子只会更难过。”

  萧景曜这话绝没有任何夸张的成分,任何时候,才艺的花销都不小。现在一张便宜的琴,最少也得20两银子。

  就算来府学念书的都是廪生,每个月都能领到八斗米。按照现在米价来算,一石米700文,八斗米大概在560文左右,折算成银子,一年下来,也就不到七两银子。

  府学虽然不收学费,但一[ri]三餐的伙食,以及笔墨纸砚的费用,还有和同窗出去聚会的花销,以及置办衣裳鞋袜和买书的银钱,算下来,这七两银子还不够自己花的。哪里还能找出来20两银子去买琴。

  再说了,若是贫家学子,考上秀才后,必然想着反哺家中,哪里还能忍心问家里要这么大一笔银子?

  所以萧景曜合理猜测,府学中应当有多余的琴。他可以在上了乐课之后,请教教谕如何选一张好琴,再去买琴。

  萧元青很着急,“万一府学里没那么多琴,你上课没有琴怎么办?”

  萧景曜叹气,反问萧元青,“那也不过是耽误一节课罢了,爹莫非觉得我赶不上?”

  萧元青语塞。

  “再说了,我们家,谁会选琴?送上门去给店家当肥羊,我可不干。”

  萧景曜资本家属[xing]发作,坚决不肯让自己当肥羊。笑话,只有他宰别人的份,哪里轮到别人把他当肥羊宰了?

  萧元青被萧景曜说服了,但还是把这事儿记在了心里,暗自决定,明天就去找上回在府城认识的那几个纨绔小伙伴。他们家大业大的,肯定有会买琴的人。指不定谁家里就是卖琴的,到时候让那人去他自家店铺里买琴,难不成店掌柜还会坑他们东家不成?

  萧元青心里的算盘噼里啪啦响。

  萧景曜回家再舒舒服服地放松了一天,然后在萧元青和师曼娘依依不舍的目光中,背着书箱去了府学。

  如同陈教谕所说,开学第一天,先由他带领着所有学子前去孔庙拜孔子。在典礼开始前,教谕们纷纷用严厉的眼神扫过每一位学生的衣冠。若是有衣冠不正的,当即就会被盛怒的教谕们用戒尺狠狠敲手心。

  儒家最重礼,子路更是说“君子死而冠不免”,为正冠而死。拜祭孔子的庄重场合,若是衣冠不正,那简直就是作大死。

  萧景曜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裳,他年纪尚小,还未到加冠之年,所以只要理正自己的衣裳便是。

  所有人衣冠整齐在孔庙前站好,由陈教谕领着他们进入孔庙,对着孔子像跪拜,陈教谕再训诫他们几句,便是礼成。

  萧景曜和张伯卿因为是院试的第一和第二名,直接被分进了甲字班。其他18人打乱分进了乙丙丁三班,旬考后,再以排名重新分班。

  萧景曜和张伯卿作为甲班唯二的新晋学子,自然迅速建立了友谊,十分默契地走到了一处,张伯卿本来还想同萧景曜坐在一起,但萧景曜以年龄的优势,直接被教谕安排了最前面的位置,张伯卿也只能叹着气坐到最后面。

  说实在的,萧景曜对教室第一排的位置,并不是那么感兴趣。

  离教谕越近,他就越得把头仰高一点,才能看清教谕的脸,有些不方便。

  萧景曜的到来,更是引起了府学中所有教谕和学生们的好奇。那里有个神童,好奇地看一眼,长得挺俊的,再看一眼。

  萧景曜在先前准备拜孔子时就感受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打量目光,谁知到了甲班后,这些打量的目光反而更加大胆,有真正好奇的,也有不怀好意的,还有跃跃[yu]试估计是想出手探探他的深浅的。

  萧景曜忍不住叹气,当个神童,真是不容易!

  今天没有君子六艺的其他课程,以四书五经为主。陈教谕进了甲班后,见众人时不时向萧景曜投去好奇的目光,陈教谕严肃的脸上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沉声道:“你们似乎对新来的这个小三元神童不太服气?”

  学生们火速收回目光,齐刷刷摇头。

  萧景曜心中却生出一丝不妙的预感,正要开[kou],却听见陈教谕轻描淡写道:“既如此,你们就同萧景曜比上一场吧。”

  萧景曜:“???”

  陈教谕坑我!

  其他学生:“!!!”

  陈教谕你是不是太看低我们了?

  就连拿萧景曜当好朋友的张伯卿都忍不住开[kou]了,“陈教谕,便是景曜弟弟天赋再出众,我们也都是廪生,才学并不比他差多少。您让我们一起和他比,是让我们欺负小孩子,还是看轻我们,觉得我们这么多人加在一起都赢不了他?”

  萧景曜扶额,只觉得自己受了场无妄之灾。有陈教谕这样当老师的吗?一来就让自己集中了全班同学的火力,人干事?

  陈教谕严肃的脸上露出一丝冷笑,讥讽道:“小孩子?圣人说达者为师,什么时候年龄都能成为你们看低别人的借[kou]了?你们说我看轻你们,那你们就能因年纪而看轻萧景曜吗?”

  陈教谕说着,指着张伯卿冷笑,“你倒是年纪比他大,院案首落在你头上了吗?”

  “服气的不服气的,都站起来大大方方地同他比一场,看看你们能不能赢过他!”

  张伯卿头一个跳了出来,“景曜弟弟,还请不吝赐教。”

  萧景曜无奈,心知陈教谕这是为了自己好,省得其他人总以年纪说事故意打压自己。

  心下叹气,萧景曜面上依然风度翩翩,对着张伯卿一拱手,“伯卿兄,你先请。”

  张伯卿也不客气,张嘴就问,“山下出泉。”

  这是《易经》中的蒙卦,萧景曜倒是没想到张伯卿最[jing]的竟然是《易经》,但萧景曜对起来也毫不含糊,“君子以果行育德。”

  张伯卿又连着问了几卦,萧景曜一一答了,还认真地给张伯卿指出一个错处,“你这两个卦词记混了,都是坤卦,但卦词不一样。”

  张伯卿悻悻坐下。

  很快又有人站起来开向萧景曜发问,这一次的问题难度更大,不仅仅是背诵,而是[shu]练地用典。

  然而萧景曜依然答得从容,“这个典故你记错了,不是出自《左传》,而是出自《战国策》。”

  “孟子没说过这话。”

  “第五个字错了,你买的可能是之前刊印有误的书,后来改正了。”

  ……

  一通下来,竟是人人败北。

  最后一人面子上挂不住,梗着脖子问萧景曜,“假有县典,故增囚状,如何判?县尉知而判人,如何判?”

  张伯卿皱眉瞪向那人,“这是律法的内容,你们已经学过几年,怎好拿律法断案来为难萧景曜?”

  萧景曜心说这不是巧了嘛,律法他[shu]啊,当即笑道:“《大齐律》第五十六条:假有县典,故增囚状,加徒半年,县尉知而判人,即以典为首,合徒半年。典若单丁,决杖一百。县尉减一等,处杖九十。”

  满堂皆惊。

  张伯卿惊得都成结巴了,“景、景曜弟弟,你、你怎么、怎么还会律法?”

  考秀才的时候,夫子也不教律法啊!我爹也是最近才开始让我背律法。

  萧景曜羞涩一笑,不好意思道:“正好家里有《大齐律》,我就翻了翻。”

  众人无语,你这是随便翻一翻的水平吗?服了服了,彻底服了。他们考上秀才,是因为他们的能力就在秀才范围之内。萧景曜考中秀才,显然是因为他现在只能考秀才。

  陈教谕说得对,因为萧景曜的年纪而故意看低他,想考量考量他的自己,真的好像个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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